“是我母后。”说来也巧,按照她现在的记忆年龄,那年正逢高宗皇后也就是盛宗的生母去世。她忽然回忆起来似的,恍然大悟地吸了口气。然后同情地看着李攸烨,“你一定很难过吧?” 李攸烨没有回答,她想了想又说,“去年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不过我娘说爷爷是去了天上,还在天上看着我。你母后也一定去了天上,说不定就在云层里看着你呢。” 夜幕上来,她坐在桌前打起瞌睡。李攸烨怕她着凉,便把她抱起来,往床上送去。为她盖被子的时候,她突然醒了,问:“我爹爹出来了吗?”大概太累了,她的眼皮难以张开,只能艰难撑着不掉下来。李攸烨轻声道,“还有一会儿,你先睡一觉吧,等你爹爹出来,我再叫你。” “那你记得一定要叫我。”她实在困极了,说完便沉沉地睡去。见她睡着了,李攸烨才掩住口鼻,把香鼎中的迷魂香屑倒掉。回头看看那张安睡的容颜,若非如此,她真不知道该如何给她找一个父亲。 独自回到书房,叫人搬来盛宗当年的起居注,就着灯烛开始慢慢细读。快天亮时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吃了些东西,便直接更衣上朝。由于心里塞满了心事,一早上下来倒也不感觉困倦。下朝后,她慢慢在青石路上踱步,心里思忖着,要想帮她恢复记忆,光靠她一个人是不行的。 富宜宫门前跪倒一片,李攸烨快步走进去,见江后正十分惊怕地站在院子里。看到李攸烨连忙跑过来,“为什么这些人看到我都跪下来?” 李攸烨扫视一周,示意宫人们都退下,转头对她道,“是我吩咐他们的。” “你为什么要叫他们向我下跪?” “你真不知道为什么?” 她表情越来越狐疑。李攸烨不想再逗她,于是便道,“因为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了。”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随后标志性的眉头皱起,“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李攸烨一本正经地说,“昨晚父皇留下你爹爹,就是为了商讨儿女的婚事。现在圣旨已经下来了,礼部已经备好了聘礼,准备到你家提亲去。” 她怀疑莫测地盯了李攸烨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实性,忽然掉头往门外跑去。 “喂,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家告诉爹爹,不要做太子妃。” 李攸烨赶紧让侍卫把她拦下,把她拉回来道,“这是父皇赐得婚,你以为你爹爹想拒绝就能拒绝得了吗?别傻了。万一惹怒了父皇,当心他降罪与你们家,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她一把甩开李攸烨的手,“别来碰我!都是你的错!” 李攸烨恨无辜,“为什么是我的错?”看着她越来越红的眼睛,自己心里优点忐忑,声音越来越小,“明明你爹爹也同意了的,否则我父皇也不会强人所难么。” “你还说!” “不说了。” 她伤心难过了好一阵,李攸烨心里非常自责,就要装不下去。这时候好几天没露面的长公主大大方方走了进来,特来看看这几天李攸烨又有没有什么异常状况。 当她看到江后在院中的时候,以为活见鬼了,吓了好大一跳,直到李攸烨不停冲她摆手,才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迟疑着走近,见那活脱脱就是江后本人,喜不自胜,刚要开口唤,“皇……”就被李攸烨急急忙忙扯到一边。 “烨儿,皇奶奶,皇奶奶她……”长公主有些语无伦次了,手被李攸烨使劲攥住,“我知道,皇奶奶回来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以后我会跟你解释,你先记住,现在我是皇爷爷还当太子的时候,皇奶奶是江府的小姐,千万别弄错了。” “为什么?” “她现在的记忆只有十二岁,只记得十二岁时候的事。”李攸烨简单地解释了两句,回头看看江后还站在那儿,狐疑的盯着她们姐弟,只觉得现在情况越来越复杂了。 虽然李攸璇并不十分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但是好在和李攸烨配合起来天衣无缝。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她的身份,反倒因她的从中斡旋,对李攸烨的敌意也减少了许多。 事后,长公主无不忧虑道,“这可怎么办才好?皇奶奶只能记得十二岁之前的事,把我们全都忘记了。”见李攸烨并不应声,她又道,“烨儿,你总得想个法子。” “我正在慢慢告诉她十三岁以后发生的事。” “她会记起来吗?” “不知道。”从今天的试探效果来看,前景并不容易乐观。李攸烨无不沮丧地叹口气,继续翻看盛宗的起居注,这上面记载了盛宗在位时的所有言行,以日记的形式呈现,她着重翻看和江后有关的内容,从头至尾,就是一部由喜转悲的编年史。 晚上趴在案上无意间睡着,醒来时发觉身上披了条厚厚的裘衣,室内杜庞并不在侧,她起身离开书房,转入卧室发现室内空空,床上已无半个人影。快速从富宜宫出来,李攸烨派人找遍了各个宫殿,终于看见淸斋殿有一束光还亮着。于是推门进去,入眼便见那人背身而立,望着香案上的宝剑发怔。两侧熏香袅袅成烟,她纤细的身姿在弱光的陪衬下越发显得窈窕。垂在腰间的青丝宛若帐上流苏随微风轻轻摆动。 李攸烨迟疑地止步在她身后。忽然她转过身来,冲她微笑着略一颔首,“太子哥哥,你也来了!” 李攸烨意外一怔,“你叫我什么?” “太子哥哥呀?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李攸烨说不上来什么感受,有一些开心,她终于突破了自我麻醉般的封闭状态,开始记起一些东西,这是一个好的开始。然而却无法避免心里的难过,她仍是只记得她的太子哥哥,距离几十年后的自己还有一段遥远和陌生的距离。 不过她愿意为了这段距离,付出应有的克制与等待。 她见李攸烨呆呆愣愣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而后又回头瞩目那平波剑,像是记起了某个愉快和难忘的瞬间,嘴唇微微勾起,一抹笑容似三月的春风从她腮前略过,留下一抹绯如烟霞的痕迹,“太子哥哥可不可以再为栩儿舞一次剑?” 李攸烨楞了一愣,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不过既然她提了,她便欣然应允。走到香案前,在那双期待的目光中抽出平波剑,就着这未尽的灯烛和窗外半满的明月,缓缓地舞起惊灿夺目剑花。 收势时她胸襟沸腾,生命中的所有无可奈何化都作一声长叹,就此立定,静静思索着什么。那人踱步过来,掏出袖中的锦帕,自然为她抹去额上的汗珠,关心地问,“太子哥哥刚才为何叹气?” 李攸烨一瞬间的失神,又被她锐眼捕捉,“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否告诉栩儿?” “我的亲人都离开我了。” 她神色一暗,握住她的手,“太子哥哥以后就把栩儿当成亲人吧,栩儿会一直陪着你。”
第221章 闲云归自在(二)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打开了记忆的天窗, 她此后的恢复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让李攸烨措手不及。有一日李攸烨问她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年纪,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了。这样一来, 她便不能在起居注上准确找到她的记忆时间点,也不知道自己应当扮演哪种角色。 有一日, 小月小年携着虞嫦一起进宫来玩。自上官家出事后, 冰儿便被紧急送往纪别秋和莫慈夫妇那里避难,四个小伙伴如今只剩下三个,拿着冰儿临走前送给他们的金牌, 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皇宫。 别看她们三个人数少,带起来的风波可不小。李攸烨老远就听到她们咋咋呼呼的声音,待到近前,见小月手中握着金牌,什么都明白了。抬手一人一个敲了他们一个凿栗,轮到虞嫦时,她已经提前捂住了耳朵, 紧紧闭着眼睛。李攸烨忍俊不禁,就轻轻敲了她一下,她“哎呀”了一声, 本以为是一次迎头痛击,结果睁开眼睛, 什么也没发生, 很奇怪地看着李攸烨。结果立即招至小月姐弟的不满, “烨哥哥偏心, 敲我们就很重, 敲嫦儿却很轻,不公平!” 李攸烨笑道, “那要不要再轻轻敲你们一下!” “不要!”小月嫌弃地扭开脸,这俩姐弟这才异口同声地闭嘴。 小月拉着虞嫦的手献宝似的跟李攸烨道,“告诉烨哥哥你一个绝对想不到的事情,嫦儿现在下棋下得可好了,连我爹爹都不是她的对手呢!” “是吗?”李攸烨笑容微漾,赞赏地看向虞嫦,“这么说李姑娘是真人不露相咯,赶哪天咱们一块切磋切磋。”实际她在王府中见过上官凝和虞嫦对弈的情形,两人当时的棋盘呈势均力敌的态势,可见虞嫦的棋艺并不输于上官凝。之所以做出大出意外的神情,实际和许多见过虞嫦的人一样,对这位天不垂怜的姑娘有着格外的怜惜和同情。 虞嫦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两个小包却像听到自己被夸一样,乐得欢天喜地,连连答应要跟她切磋切磋。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虞嫦,忽然定眼看着李攸烨身后,喜道,“太皇太后娘娘!” 李攸烨一愣,回头就见江后一声不响地站在她背后,不知道多久了。她忙对小月小年叮嘱道,“记住,千万不要再叫她太皇太后,要叫她江姐姐或者江姑娘!”而后返身回到江后身边,笑问,“栩儿,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并不回答李攸烨的话,扫了眼面前的小月他们,冷冰冰地问,“他们是谁?” “哦,这是包家的两个姐弟,包小月和包小年,这位姑娘名子叫做李虞嫦,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李攸烨挨个跟她介绍,介绍到虞嫦的时候,能看出虞嫦眼睛里的光亮,一边只有见到亲近之人的时候才有,想必上次见面江后给她的印象很好。李攸烨会心一笑,对她温言道,“这位是江姑娘,你可以唤她江姐姐。” 虞嫦很喜欢地点点头,亲昵的看着江后,却见江后目光冷淡,素面如霜,与那日宴上见到的温和太后判若两人。心中不禁惶恐困惑,忙低下头,再也不敢跟她对视。 李攸烨似乎察觉气氛不大对劲,但因前朝有要事要处理,无暇多问,便让他们几个自便,自己急往御书房去了。理完公务回到殿里,见虞嫦和江后正坐在御塌两侧隔案下棋,倒是大出她的意料。小月和小年一个盘腿坐在案后,一个搬凳坐在案前,皆双手捧脸,聚精会神地看。谁都没有注意到李攸烨进来。李攸烨悄悄走至跟前,拍拍小月的背。后者迅速回头,冲她嘘了一声,叫她不要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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