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到了这处歇脚的茶馆,她又眼珠滴溜溜地打量起这馆里的茶碗瓢盆,照她这么个看法,估计到天黑他们也走不完这条大街的三分之一。 于是他重提雇个小轿的事,并且解释说:“你只有坐他们的轿子,付给他们钱,他们才能养家糊口。你如果不雇佣他们,他们反而赚不到你的钱,一天下来两手空空,说不定妻儿就因此饿肚子了。” 看她略有动容的样子,他心念一动,又答应会出三倍于市面的价格,才征得她同意去订了两抬轻便小轿。之所以没定更高的价,还是因为他骗她说他们身上也只剩一点钱了。 即便如此,在初登小轿时,她仍觉得欠了轿夫很多钱的样子,殊不知那四个鬼精的轿夫早把她当成土财主,抬往互通款曲的商品铺里,想再从她身上多盘剥些油水。吕斯昊几次明令喝止都无济于事,他们看准了这两人的关系,极力地讨好这位女施主,那男的即便对他们再横眉冷目,对上那温柔的小娘子也没办法,只能乖乖地掏钱。 在几家商品铺里购买了些小郎什后,权洛颖终于想起他们现在也没有多少钱了,于是轿夫再提议去哪家店的时候,她摇摇手连说:“不了,不了,今天我们钱快花完了!明天再来买!” 但那轿夫却不依,舔着脸笑说:“瞧姑娘这身打扮,说没钱了不是寒碜我们嘛!” 吕斯昊几乎暴怒:“没钱了就是没钱了!做好你们份内的事情,其他的用不着你们惦念!小心贪多嚼不烂!” 那些人这才不说话了。权洛颖悄声附他耳边道: “吕哥哥,你太凶了!” “小颖,你知不知道他们……” “嘘,我知道。没关系的,钱财乃身外之物么,你就不要计较了。只是,下次我再冒充大款的时候你可一定要阻止我。” “你现在知道了?”吕斯昊又好笑又无奈,“你知不知道,就为了你这知道,我可破费了不少银子!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她红了脸:“你先记账上么,将来我再还给你就是了!” “你总说记账,可是一次也没有还过呀!” 权洛颖装没听到,“哎呀,我饿了,吕哥哥,你说我们中午饭吃什么好呢?” 说着在轿上举头四顾,煞有介事地寻觅起来。吕斯昊无奈地摇摇头,叫轿夫把他们抬到紫阳街那家有名的如意酒楼,扶她下来,打发走了轿夫,回头一个凿粒敲在她脑袋上,“你呀,真拿你没办法!走吧,带你尝尝京城最有名的盐水鸭!” 少女吐吐舌头,随即跟他进了酒楼。小二从楼里迎出来,见他二人举止潇洒,立即引他们上三楼雅间。权洛颖一边进门一边四处观赏楼内景致,见这如意楼内分上下两层,楼上楼下的布局皆十分讲究,红漆木柱间隔四面□□墙壁,每面墙壁皆挂吉祥匾额。而近门两侧墙壁各有一架斜梯直通楼上,楼上围设雕栏,雕饰是常见的镂空花样,刷的是红漆。小二口中的雅阁,就在那雕栏后面。 此时正值用餐时间,下层早已坐满了就餐的客人,掌柜在对门的柜台前拨弄算盘,时不时抖着肩膀笑两声,不知是欢喜今天的生意特别好还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奇妙怪谈。 权洛颖沿着斜梯登上二楼,从一间又一间的雅阁前经过,但见每间雅阁门前皆悬挂四角灯笼,上面绘着各类花鸟图案,十分生动有趣,灯笼底下又悬火红流苏,无论做工和样式都十分精致美观。 楼上比楼下安静许多,小二引他们到了东面第三间雅阁门前,彼一进门,一股喧哗之音迎面而来。 小二忙解释说:“对不住二位客官,小店只剩这一间雅阁了,窗外临着街,二位要是嫌吵,关上窗即可。” 说着就要替他们把窗子关上。吕斯昊眉头微皱,本欲表露不满,不过权洛颖已经先一步从他眼皮子底下跑了过去,站在窗边探头往外看,“没关系,我正想看看街景呢。” 他只好不提,扔给那小二一块碎银子:“行了,这里用不着你了,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每一样都送一个上来,再要一壶好茶,去吧!” “好勒~” 嘱咐完这些,他也来到窗边,顺着那人的目光往外看,这地方虽然吵闹,但视野极好,能够看到建康城东面的大部分光景。一眼望去,城内青瓦层叠,鳞次栉比,屋舍井然,里坊有序,果然如书上说的“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两条并行的城内河自西北向东南穿城而过,一同汇入城外的瑞江。而城郭之外,群山环绕,如虎踞龙盘,蔚为壮观。 权洛颖极目远眺了一会儿,视线拉回来,看到正东一座四方形楼台,高出周围房舍数丈,从天空中露出了高昂的攒尖,飞檐翅展,斗拱繁复,远远看去十分地典雅美观。 “吕哥哥,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钟鼓楼,位于南北朱雀街与东西紫阳街交汇处,是城中心报时的地方。晨钟暮鼓,百姓们就是靠它掌握一天活动的时间。” “原来那就是钟鼓楼。”权洛颖心中不禁赞叹,真漂亮啊!视线往北瞧去,突然看到一片连绵起伏的金砖飞瓦,衬着天上的浓云,宛如天宫一般,巍峨壮丽。这回不待询问,吕斯昊便道,“那里便是皇宫了,皇帝老儿的住处。现在的玉瑞皇帝只有十五岁,还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呢,听说,他背后有位高明的太皇太后撑腰,那可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权洛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太皇太后?就是刘速哥哥口中的那位奇女子吗?” “嗯?你也听说过她?” “我听刘速哥哥讲过一点,但是他总不肯告诉我更多,吕哥哥,不如你跟我讲讲吧!这位太皇太后究竟有多高明?” “其实,我所知也不多。”这时小二送了饭菜上来,吕斯昊便叫她到桌边坐下,边吃边说,“只知道她是小皇帝的祖母,盛宗皇帝的正宫皇后,生有两个皇子,一个是先帝,一个是燕王……”饭菜下了一半,他感觉臂上有东西震了两下,掀开袖子一瞧,说:“你先在这里吃着,咱们在青阳县的铺子出了点问题,我得去瞧瞧。” “好,你去吧。” 吕斯昊见她答得飞快,有点不放心,“我去了,半个时辰就回,你在这里等我,可千万别乱跑。” “知道了。”权洛颖满口答应着,在窗口看着他走远后,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也跟着噔噔噔下楼了。 不久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钟鼓楼东街就出现了一抹淡蓝的身影。睁着好奇的眼睛,在人流中左看右看,快要被街边琳琅货物迷花了眼。 虽说京城中东西两面皆开辟了专门的市区,供市民休闲娱乐、物资交易,但城中达官贵人们最爱前往的仍旧是钟鼓楼地段的东街和西街。这里云集了城中最大的酒楼、当铺、名器珍玩店、绸缎饰品庄,可谓商号林立,群英荟萃。往人群中一打眼,十有八九是望门公子的骏马,名门闺秀的轿帘,兴荣程度在全国一时无两。 而像她这样只身游走在街上的美丽少女,却是极少见的,因此吸引了不少行人的注意。但见她眉眼间忽闪着灵动的神采,周身散发着难以掩盖的灼灼芳华。头上一支流云玉笄,巧结瀑发,耳下两弯晶莹玉坠,掩映皓颊,淡蓝色的广袖裙裳裹挟纤姿,走动时轻飘摇曳,如流云飞舞。这简单的装束,竟衬得她清如水月,不若流俗。 什么叫眉眼如画,皓齿明眸,不着边际的臆想,总是不如亲眼一见来得让人心动。几个神魂颠倒的男子,只因贪恋她的美貌,竟不顾礼数地跟了她一路。但她浑然无觉,依然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街边摊架上的小玩意,遇到喜欢的也会停下来拨弄两下,但却只看不买。有几个摊主见她天真无邪,动了恻隐之心,要把东西白送给她,她也不收。如此将东街的摊铺都逛遍,她仍旧是两手空空的,然而心情却装了满满的雀跃。 不知不觉走到东街最尽头,就看到了那座巍然耸立的钟鼓楼,在底下看果真连气势都不同了。青砖砌起来的四方形台基高达数丈,上面坐落着一架漂亮的三檐四层楼阁,每层都有专门的卫士把守,从下往上看异常的威严壮观。 而在台基下面开了四个高宽约□□米的券门,权洛颖随着人流进入东券门,发这十字形的门洞连通着建康城的四条主干街道。 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进出券门皆遵循着右进左出的秩序,丝毫不乱,券洞里也没有卫士把守,但是骑了马或赶了马车的行人,在券门前会统一下马牵缰而行。没有人会在券洞里大声喧嚷,因此从东券门到西券门这一道,她只听见了行人脚步声、马车轱辘声、还有马儿的响鼻声。从西券门出来后,那街上的喧哗吵闹又扑面而来,简直就像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她心中的雀跃之情无异于完成了一次新奇的探险,连蹦带跳着奔到西街上老远回头去望那钟鼓楼,竟觉它比先前看上去多了一丝女性特有的端庄与温柔,可以柔化人心的那种。 不过,她刚出西券门没多久,就看到一个蓝衫少年迎面走了过来,心里暗叫糟糕,赶紧转身往回跑,不料还是迟了一步,被他唤住,期期艾艾地转过身来,吐吐舌头,“吕哥哥,你怎么打西边出来了?” 来人举手敲了她一凿栗,“就知道你会忍不住乱跑,所以我提早回来在西街等着你,看你什么时候会偷跑过来。” 少女捂着额头,噘着嘴不满地哼哼两声。 “怎么,你还不服气啊,临行前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街上这么多人,你又不识路,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哼,反正无论我怎么跑,最后还不是被你找到!” 她扭过身去,有点不满地瘪瘪嘴。 “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走吧。” “去哪儿?” “陪你逛西街啊!” “那……我们的钱还够吗?” 看到她那小心翼翼试探的样子,少年故意顿了顿才说,“够,我又回铺子拿了些钱。” 她一下子雀跃起来,挽了少年的胳膊,“我就知道吕哥哥最好了。” 吕斯昊无奈地摇摇头,不苟言笑的眼睛也少见的添了些愉快情绪。陪她逛到日落西山,将西街的铺子全游了个遍,买了不少东西,她终于心满意足。吕斯昊给小厮一个住址,让他把所有东西打包送到那里。然后陪少女在街边酒楼里吃了晚饭,就要动身返回。然而刚走到门口,店里的小厮就从后面撵上来:“两位客官慢走,你们落了一样东西。” 看着那小厮双手奉上一个精美小箱子,两人大惑不解。 “小二,你搞错了吧,这箱子不是我们的。” “没有搞错,就是你们的,送箱子的那位公子现在还没走呢,就在那边,喏,就是穿着青衣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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