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无需知道我是谁,时间有限,柳太医还是赶紧上车,我已安排人送柳太医出城,到了城外,你一直往南,能走多远便走多远!” “你为什么要救我?”柳舒澜被扶上车,回头又问。 “因为十六年前,你曾救过她们母女,我记得你的恩!”苏念奴顿了顿,眼里溢满液体,说罢从身上掏出一个锦囊,塞到还怔的柳舒澜手中:“这是齐国的根基命脉,你帮我交到太皇太后或者瑞王手中!” 柳舒澜握着锦囊,不安地问:“那你呢?你放了我,他们岂能放过你?” “柳太医无需为我担忧,我自有脱身之计!”苏念奴催车夫赶紧离开,看着那奔了老远,仍然从车窗里探出的充满焦急和担忧的脸,她只是淡淡地抬起手,与她做最后的告别。 马车顺利地沿着街巷穿行。一路通行无阻。早已候在那里的城门守将,也是苏念奴安排好的人。柳舒澜惊异于她的势力,竟然能从严密防守的铁牢中将她救出,又一路送她安全出城,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忽然,她的记忆穿梭到那次中秋家宴上,模糊的记忆转瞬清明,对了,她是齐王侧妃,那次陪着李攸玥赴宴的就是她,她终于记起来了!一旦回想起来,她不禁百感交集,原来她是太皇太后安排的人,可是,她又糊涂了,她口中所说的她们母女指的谁?十六年前她救过什么人? 那守将把她打扮成士兵模样,趁着出城巡夜的功夫,将她带出了城。到了安全地方,他们分道扬镳,守将把早已备好的包裹递给她,剩下的路就要柳舒澜自己走了。 “抓住她,不要让她跑了!”尽管她们的安排天衣无缝,但最终还是被发现了。李攸焜再进铁牢时发现柳舒澜不见,立马率兵从后面追来。听到动静,柳舒澜回头去看,隔着老远,她见那带他出城的守将,刚到城门就被李攸焜砍下马来,她即刻拼命地往前奔逃。可是伤痕累累的身子,别说是跑,连站着都倍觉吃力,她已然快支撑不住,双腿只是麻木地往前移动。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时,她知道自己此番逃不了了,突然想到怀中锦囊,如果被李攸焜得了去,不知道会不会暴露那人身份,她说她可以安全脱身,最后岂能连累了她。 忽然,她仿佛听到一阵流水声,她心头一定,便调头朝水声跑去,当双脚感觉到那潮湿的水流,她已然睁不开眼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奋力将锦囊抛出,背后铁蹄也如约而至。她含笑闭目,等待着最后时刻。 “当啷!”李攸焜即将挥下的剑,被一支凌风呼啸的箭羽,打落下来。手被那力道震得发麻,他惊愕地往箭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对岸,忽然升起漫天的火光,李攸烨正跨着奇骏,仿佛从天而降般,陈兵列阵于岸边,手中紧握空了的弓,异常凶冷地瞪着他。 “不好,快撤!”李攸焜意识到形势不妙,不再管柳舒澜,当即调头往城门回跑。 李攸烨冷笑一声,拈起第二支箭,迅速张满弓,对准那仓皇逃窜的背影,“铮”得一声,放开了手中的弦。 “父王救我!”李攸焜惊慌地朝冲出城门赶来营救的李戎瀚大喊,但是话音未落,那带着凌厉之势的羽箭便毫不迟疑地刺穿了他的脖颈。不偏不倚,穿喉而过。 “焜儿!”李戎瀚看着心爱的儿子,崩着猎猎鲜血,从远处摔下马来,胸腔立时被悲怒填满,他挣开部下的阻拦,飞马跑到李攸焜坠落的地方,见他躺在地上早已一动不动,手还捂着喉咙保持着惨烈的死状,他怔怔地扭头,一双嗜血的眸子充满恨意地盯着对岸李攸烨。 李攸烨哪里管他,抽出剑来:“给我杀!”率领兵马从河对岸冲了过来,马蹄将平静的河水踏得水浪翻涌。李戎瀚就在对岸,她虽然只率了一小股先头兵,本意也是为了探哨,但眼前这绝佳的机会她并不想放过。 李戎瀚咬牙,抱起李攸焜的尸身,在李攸烨率兵杀过来之前,驾马回了城。 “不必追了!”李攸烨及时收缰,深谙李戎瀚现在只是摸不清她的兵力,才暂时撤走,等他发现他们只是先头兵时,这形势可能就要调过来了。 她飞马奔到柳舒澜身边,将已昏倒的人抱上马,率军又往回赶去。 柳舒澜在李攸烨营帐中缓缓睁开眼睛,纪别秋总算松了口气,她身上大小刑伤无数,一夜施救,能够醒来,已是万幸。准备再去采些草药,纪别秋叮嘱李攸烨几句,便出帐去了。李攸烨立时凑到床前来:“柳姨?你怎么样了?”她的眼角竟晕着淡淡水迹,看她遍体鳞伤的样子,她能想象到李戎瀚父子对她加诸了怎样重的刑罚, 柳舒澜定定地看着她,犹不相信眼前的状况:“皇,皇上?” “呵呵,柳姨,是我,我现在是瑞王!”李攸烨激动地握着她的手:“柳姨,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若是我稍晚一步,可当真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想起昨夜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仍然心有余悸。 柳舒澜空置的大脑一下子记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忽然挣扎着要起来,抓着李攸烨的手:“锦囊,锦囊!” “什么锦囊?” “昨晚救我,放我走的,临走前她交给我一个锦囊,说里面装着齐国的命脉,当时我怕被他们搜了去,情急之下,就给扔到河里了!” 见她翻身要下来,李攸烨忙安抚住她:“柳姨先别急,先歇着,我即刻命人去找!”
第139章 苏念奴(二) 李攸烨亲自带了人去河里寻找, 既然那锦囊涉及到齐国的命脉,想必十分重要。听柳舒澜说锦囊有一定的重量,估计应该沉到水底去了, 昨晚经过马蹄践踏,不知到有没有陷入泥中。她在水底下捞了半天, 一无所获, 抬头望了眼远处的齐国都城,安静得异常,心中思忖不知李攸焜的死, 会给齐国带来什么样的变动,想必对李戎瀚的打击一定非同小可。她往上推推袖子,又低下头继续摸索。忽然,她手上一顿,慢慢将触到的那棉状物体从泥里拽出,眼前豁然一亮,迅速拆开绳结, 是一块白色锦帕,还有几块零星的小石子,李攸烨赶紧把手在身上抹了两下, 拈开那锦帕,可是, 展开后却发现, 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成一团, 辨不清楚了。她颓然坐在岸上, 用力锤了下地表, 跃起来,跨上乌龙丧气地返回。 齐都里。李戎瀚犹如失魂般目光呆滞着坐在李攸焜的棺木前, 樊耕悲恸地立在一侧:“二公子天资聪颖,本应大有所为,如今却英年殒命,王爷一定要为他报仇雪恨啊!”地上跪了一片麻衣孝服的人,俱都悲戚地哭着,整个灵堂淹没在颓丧的氛围里。 “王爷,侧妃娘娘到了!” 他忽然抬起头,鹰钩一样的视线,盯着那踏入灵堂的人,她还是一贯清冷,仿佛雕塑,无知无觉地进来,坦然自若地站在那儿。 “听说你之前去过铁牢?”他隐忍着怒气。 “是!”她竟回答得如此干脆,旁边的樊耕不由缩紧瞳孔。 李戎瀚忽然站起来,缓缓走向她,那双鹰爪一样的手,迅速钳住了她的喉咙,手上青筋错节,如盘亘在枯木上的藤:“人是你放走的?” 苏念奴没有反抗,只是用一种静冷的目光,淡漠地注视着那人眼中的狠戾。眉头的紧锁,不含一丝畏惧,只是缘于越来越艰难的呼吸。她如一片即将凋零的落叶,摇挂在枝头,忍受着骤雨施于身的撞击,命悬一线,自己却好似无知无觉。正是这份对死亡的淡漠,让李戎瀚的满腔恨意落了空,他咬着牙,将另一只手也钳了上去。他狰狞的动作,吓坏了灵堂里的所有人,唯独最应害怕的一个,偏偏不遂他的心。 随苏念奴一同进来的侍女,见她竟不说事前串好的说辞,赶紧扑到李戎瀚面前,替她辩解:“王爷,郡主昨晚从假山上摔了下来,昏迷不醒,宫里的大夫没法子,娘娘只是听说柳太医医术高超,情急之下才去了铁牢,想求她救救郡主,没想到刚走到牢房,就出了那等事,这些事真的与娘娘无关啊!” 李戎瀚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苏念奴的视线却情急偏向她,有一丝痛苦蔓延至她眸中,湿液清澈欲滴。李戎瀚犹不相信,转而盯着那侍女:“你从哪里听说柳太医在铁牢里?” “宫里人都知道这件事,不信王爷可以问别人!”侍女镇定地说。 李戎瀚当即唤了几个人询问,他们的回答真如侍女口中所说,竟然都知道这件事。他冷着眸子吩咐身边人:“马上去白露宫查看,郡主到底是真伤还是假伤!”他一把撂下手上的人呢,苏念奴跌坐在地上,脸上忽然溢出两行清泪。 白露宫。降儿听着远处传来的凌乱脚步声,捂着嘴,用力将在假山上玩耍的李攸玥推了出去。跌落的李攸玥甚至没有来得及哭喊一声,便不省人事。她流着泪,迅速将地上的小人抱在怀里:“郡主,对不起,对不起……” 来回禀的侍卫向李戎瀚汇报,郡主确实昏迷不醒,李戎瀚一听,眉毛都竖了起来:“郡主出事,为什么不早禀报我?” “当时王爷在城楼上,娘娘来不及禀报!” 李戎瀚甩袖大踏步朝白露宫走去。樊耕却踟蹰着脚步,走到满面青泪的苏念奴面前:“王爷一向舐犊情深,只是娘娘的手段,未免太狠心了罢!” “昨夜的事与我无关,樊先生若仍有怀疑,我也没办法!”苏念奴噙着泪,平静地站起来,袖手,咽了咽喉咙,转身,往灵堂外走去。 “我不会让二公子白死的!”身后传来那人阴沉的威胁,她只回头淡漠地看了一眼:“樊先生节哀顺变!” 晚上,李攸玥仍未清醒,李戎瀚大发雷霆,怒责了所有大夫,最后因为城外传来大军压境的消息,才不得不离开白露宫,往城楼上赶。降儿已经哭红了眼睛,为昏迷的李攸玥合上被子,转去另一偏殿。苏念奴正蜷缩在床上,见到她来眼睛先亮了一下,只是一下,待看清她脸上的泪痕,又随之暗淡下去。 “娘娘,您去看一下郡主吧,或许您看一眼,她便能醒过来了!” 她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不了。我的世界里本来不应有她的。她走,我便跟着走。我累了,想先睡一会儿,如果她醒来,记得叫我。” 子时三刻。昨夜回荡在王宫里的丧钟第二次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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