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言重了,在下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我看令弟重情重义,只是性情鲁莽了些,若是好生调教,也能一展所长!” 作别胡万里,李攸烨又继续往上走,到了整座山的最高处,捡着一块大岩石,坐下,遥望着璀璨的星河,心绪难平。从袖中掏出在山洞中抓的几粒稻谷,李攸烨点燃火折子,看着那干瘪的米粒发呆,这些据说是今年的新粮食,可是颗粒却如此瘦小,百姓用这个果腹,哪里能吃得饱。 凝神间,一个身影移到了旁边,李攸烨惊了一跳,回身看竟是权洛颖,松了口气,脸上荡起笑意:“权姐姐,你怎么醒了?”伸手把她接到石头上坐着。 “你在想什么?”权洛颖没有回答,在李攸烨旁边坐定,看着她手里的粮食问。她一直隐身跟在李攸烨后面,自然知道她做了什么。 “我在想,如果一个米粒有馒头那么大就好了,这样吃起来才过瘾!”李攸烨拈起一颗米粒,郑重其事地说。 权洛颖忍不住笑了笑,幽幽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啊?”李攸烨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见权洛颖一脸淡淡的笑容,忽然想到在她的世界,再稀奇古怪的事也是稀松平常的,心里一沉,不再开口说话。 你为什么谢我?权洛颖其实想问。只是生怕听到让她无力承担的东西,只闭口不言,后半夜安静极了,山上的凉风带着独有的韵律,窸窸窣窣地响起。 突然刺耳的锣声淹没了山的呼吸,一瞬间将人的安宁剥离。李攸烨从石头上跳起来,往山下看去,见先前只有丁点火光的山表,刹那间燃起汹涌的火把,她拉过权洛颖的手往下面走。 “许大哥,出什么事了?”李攸烨在人群中发现许良柱,忙上前询问。 “官兵上来剿山了,我们下去抵挡一阵子,小外甥不用担心,他们只是虚张声势,每晚都来那么几次,我们都习惯了,你们照睡就是!”许良柱的胡子随着嘴的快速开合,呈现往外扩张的趋势,说完抄起大刀,带了一队携着武器的弟兄,往山下跑去。 “权姐姐,我下去看看,你在山上等我!”李攸烨对权洛颖叮嘱道。 “我和你一起去!”本来松松垮垮窝在手心里的柔荑,突然固执地握紧了她,李攸烨看着那双执拗的眼睛,道:“到时候,不要再忘了开隐身镜!” 知她已经同意了,权洛颖赶紧点头,二人一同跟着许良柱的人往山下奔去。到了快半山腰的地方,忽然听到下面雷石滚滚,兵戈相撞,厮杀惨叫声不绝,李攸烨心头一震。 “你去通知各个山道,让他们加派人手,这次官兵来得人多,都给我守住了!”胡万里指挥着山上的弟兄,声音重若巨钟。 石头不停地往下砸,穿着玉瑞官服的官兵,刚刺死了一个平民,便被致命的石头砸中。燃烧的独木,冷眼照亮了这一切,自己也渐渐化为灰烬。 一个时辰过后,这场震耳欲聋的厮杀才结束。山腰上倒下无数具尸体,有官兵的,但大多数是山上的弟兄的。分不清谁对谁错。 “李善念看起来是要破釜沉舟了!”胡万里站在尸首堆里,脸上是一片悲凉:“这个人素来心狠手辣,我们恐怕坚持不到朝廷派使招安,他就会把我们一网打尽!” “李善念!”李攸烨沉吟着这个名字,原先的江阳郡郡丞。郡守陆秉勋押解京城后,他便补上了这个缺,没想到又是一个祸害。 “这里离曲阳郡似乎很近!”李攸烨思忖道。曲阳郡守是江玉姝的父亲,江家五子江衍通:“胡先生,这里到曲阳郡最快几天赶到?” 胡万里愣了愣:“快马加鞭,来回最快也要三天!” “三天,时间太长了!”李攸烨脸色阴沉,由今天这场面看,恐怕坚持不了两天。 胡万里叹了口气:“李公子莫不是想去别郡求援?行不通的,李善念已经把我们打成乱党,没有人愿意淌这趟浑水!” “杜庞,我写一封信,你快马去曲阳郡一趟,把信交给曲阳郡守,让他速来派兵救援!一定要快!”不管如何都要试一试。 “是!”
第115章 情定成钉 杜庞虽然不放心李攸烨的安危,但抵不过她目光里的执意,当李攸烨将封好的信交到他手中,他不敢耽搁,当即领命而去。 胡万里惊异于李攸烨的决断,不禁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 “先生,当下最紧要的是重新布置各处要道的防守,再坚持上三天,援兵即到!”李攸烨见他透彻的眼中第一次闪现迟疑的神色,勾唇一笑:“先生信我便可,三日后,若无援兵,在下舍命陪先生!” “李公子说哪里话,在下自然信得过公子,只是,我担心,我们挨不过这三天了!”胡万里叹息道,压低嗓音:“官兵这几日夜间围剿,一日比一日勤,我猜李善念是想先拖垮我们,再一举歼灭!”如果是这样,那么李善念的目的已经达到,山上的弟兄被搅得夜夜不得安宁,身心早已疲惫不堪,今夜这场比以往更加惨烈的厮杀,似乎就是一种预示,官兵近日便会有大的动作,他怎能放下心来。 “先生放心,我去山下与官兵周旋一番,定为先生争取三天时间出来!” 一直不动声色听他们谈话的权洛颖,听到李攸烨如此说,脸现担忧,却得到李攸烨一个宽慰的眼神。 胡万里诧异里夹杂着感激:“李公子不必……” “先生!”李攸烨推手止住他的话:“先生既能为江阳百姓舍身忘死,我为百姓犯一次险又何妨,何况,现在这种形势,能拖上一日,便是为灾民争取一日平安,若是真如先生所说,李善念是个心狠手辣之徒,试想,他攻上山来,灾民还有活命的机会吗?恐怕到时候,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不仅先生会成为他的刀下之鬼,就连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也会被一并当成乱党剿灭干净!” 李攸烨的话句句戳中要害,这也正是胡万里最为担心的,现在整个江阳郡都在李善念的控制之下,他们在这里这样闹,目的就是引起朝廷的注意,但是李善念完全有可能向朝廷禀报他们是聚众造反。万一他压得赌注没能成功,朝廷派兵来镇压他们,或者他成功了,朝廷派使前来招安,但是李善念赶在使者到来之前将他们剿灭,无论哪一种情况,都对他们极为不利。 他的心潮前所未有的翻腾,如果压上性命的赌局,依然以惨淡的结局收场,他将再也无颜立于天地。终于他的疑虑汇成黑眸中幽深的坚毅,看着李攸烨:“李公子需要什么,尽管道来,胡某全力配合公子!” …… “钦差大人驾到,闲杂人等回避!” 这一日,江阳郡来了一位派头十足的钦差大臣,一路敲锣打鼓地入住郡守府,把在前线指挥平叛的郡守大人都招了回来,急急忙忙地拜见这位来头不小的朝廷大员。 郡守府里异常地安静,只有茶盖和杯沿的刮擦声扣着人的心弦。 钦差大臣端着茶碗,一边啜饮一口,一边冷声问道:“郡守大人到了没有?” “还没……没有!” 突然“啪”的一声,茶碗被撂在桌案上,撞击震翻了茶盖,把一屋子的人都吓得哆嗦一跳,钦差大人脸色极其难看,浑身散发着一股冻人心魄的冷厉。 “这是什么茶叶?本官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就是喝这等牛都不饮的东西吗?” 郡守婆媳吓得面无人色,忙上前陪不是:“大人一路辛苦了,老身多有照顾不周,还请大人莫要见怪!”并对底下人严厉呵斥:“还不快去给大人备最好的茶?” “不必了,本官身肩皇差,哪里有功夫再喝你们现泡的茶!”钦差大人不耐烦地甩袖道:“本官现在想看歌舞!” “呃,这……”老夫人为难,儿媳在下面拉了她袖子一把:“娘,赶快去叫吧,这位钦差大人看起来不好惹!”老夫人如梦初醒,忙点头:“好,好,老身这就命人去叫!” “哼!不必了,本官现在又没心情了,想去休息!”说罢拂袖而去,留下堂里的不知所措的婆媳二人,不停地擦汗。 “郡守大人回府!”正在这时,门外小厮来报,郡守大人回来了。老夫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丫鬟赶紧端上茶来,锤腰揉腿,忙得不可开交。 得到消息的李善念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家门,进了屋子,先是收到老夫人的怒瞪:“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要再不回来,我这把老骨头,差点就被折腾坏了!”他一愣,又看夫人,用方帕在那儿抹泪,哭得抽抽搭搭,疑惑地问:“娘,你们这是怎么了?钦差大人呢?” “还不是因为那个钦差大人,又是嫌茶不好喝,又是嫌我们怠慢他,摆的那个架子可是吓人得紧哩,这都怪你,整天去平什么乱子,连钦差大人来这么重大的事情都不顾,我们两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现下把人都得罪了,可怎么收场才好啊?”老夫人捶胸顿足道。 李善念脑袋开始发麻:“娘,您先别急,钦差大人现在去哪儿了?” “我让人把别院腾出来了,派人好生伺候着,你快去跟钦差大人赔罪!” 李善念赶紧提了袍子奔到别院,人还没到,就扬声高喊:“下官李善念拜见钦差大人!” 两个虎背熊腰的官差将他拦在了门外:“钦差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李善念一愣,脸色就有些惶恐,弓着身子掬着手道:“麻烦二位上差向钦差大人禀报一声,下官江阳郡守李善念求见!” 一个年轻秀美的后生不急不缓地从从院内走出来,见了李善念,并没有挥开侍卫,冷笑道:“李大人好大的派头,我们家大人乃太皇太后钦命的钦差大臣,临行前太皇太后率文武百官亲自送行,到了贵地,竟然还要等大人有空才能接见!” 李善念一听,脸直接变成猪肝色,有苦说不出:“下官实在不知钦差大人驾临,罪该万死,下官特地前来请罪,还请上差通报一声,让下官见大人一面,上陈罪过!” “李大人还是明日再来吧,我家大人今日不见任何人!”年轻后生说罢,拂袖而去。两个大汉继续伸手拦着李善念:“大人还是请回吧!” 李善念灰头土脸地返回,老夫人一看他这模样,忙问:“怎么样了?钦差大人怎么说?” “唉,钦差大人怪我们怠慢了他,并没有见我!” “哎哟,这下可怎么办啊?我们得罪了皇差,这个罪名可怎么担待的了啊?”老夫人脸色煞白,揪着儿子的衣襟,一个劲儿地猛摇:“你,你可真行啊你,老身都快入土了,你又摊上这么个事儿,不让老身安稳,你个不孝子!” “娘,你先冷静一点!”李善念焦头烂额,把老夫人扶到椅子上坐着:“娘,现在着急也没用了,咱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弥补吧!既然您已经见过这位钦差大人了,依您看,他是个怎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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