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李攸烨勾起嘴角,在两国腹地做了两种不同的手势:“灭一个,溃一个!”抬起头来,见单伦尊脸上似有惊疑,李攸烨直起身来,气定神闲道:“先帝在位时,就制定了这个战略,只可惜,当时时机不够成熟,没能够施行!” “至于现在么……”李攸烨意味深长地道:“蒙古王木罕活了这么久,也该老了!”说罢竟笑将起来。 灿烂了一阵,又把形容刻意端正,道:“朕把这个战略布局给上官景赫看了,他只为难一件事!”挑挑眉,将长杆放回原位,盯着伦尊,幽幽地扬起下巴:“两线作战,他缺少一个能与他并驾齐驱的将领!” 单伦尊脸色一怔,心突突地跳起来,血中如有万马在奔腾,即将跃出胸口。李攸烨双手背于身后,满面笑意道:“所以,朕决定任命你为这次行动的副帅,伦尊,你可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啊!”一语道破此次招他来神武殿的真实目的。 虽然心中已有预警,伦尊仍是心惊,绝没有想到李攸烨会将这么重大的战略任务交给自己,只觉浑身血脉都喷张起来,但略一想起早朝时大臣们对他受封将军的反应,又怕李攸烨此举会招来更大的非议,心下就有些踌躇,李攸烨看在眼里,便道:“你不用担心什么,朝中的那帮子尖嘴猴牙朕帮你堵着,这次行动全程保密,除了你、我还有上官景赫三人外,只有极少数人知晓,朕到时候会以调赴边疆的名义把你调派出去,你只管与上官景赫汇合,钱粮物资不用担忧,朕会全力配合你们的行动!” “当然,派你去也是出于战略需要,你越是无名,敌人便越掉以轻心,这次行动就更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伦尊一听,再无后顾,跪下领命道:“臣一定不负皇上重托,配合上官将军剿灭虏贼!” “不是你配合他,是他配合你,伦尊,朕想把这份灭国的任务交给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李攸烨脸色严峻道。伦尊若有所悟,伏地不起,李攸烨接着道:“两日后你便启程罢,时间仓促了些,兵贵神速,也只能这样了,你做好准备!”顿了一顿:“还有,最重要的一项,这次计划危险重重,你要保重自己,朕不希望你出事,鄂姐姐亦是如此!” “诺!”伦尊应命,李攸烨这才将他拉起,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必你到军中会有不服之音,为了给你造势,朕再分派给你几个服众的人物!” 言罢,李攸烨引着单伦尊出了神武殿,又到了武英殿,却见几个魁梧壮士立在殿里,见到李攸烨进来,尽皆跪拜。李攸烨都让起身,给伦尊一一介绍,先是神武中军副将江宇随,再是神武左军副将阮冲,又有神武右军副将高勇,这三人跟伦尊都打过照面,能在神武军中任副将,都有一身过人的本事。李攸烨介绍完了这三个,最后指着一个八字胡须白面书生,笑意盈盈道:“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云琅君,天下没有他不知晓的事,最熟悉蒙古、犬牙地形,想必对你们行军会有帮助!”云琅君便也嬉皮回道:“不敢不敢,小臣虽然没甚本事,但得了皇上这份金口玉言的谬赞,将来倘或丢了差事,在巷尾算命卜卦,定是饿不着的!”说完,和李攸烨等一起笑起来,显然君臣之间平日没少戏谑。 众人都拱手见过。 李攸烨这才笑道:“状元初入边境,恐不能服人,朕派你们四个给他压阵,可别失了威风!”四人也笑道:“哪里,哪里,别人不知单将军的本事,我们几个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凡有用的着我们的,状元只管吩咐,末将在所不辞!” 单伦尊抱拳应谢,因问道:“皇上,神武军副将都派到臣身边,那皇上的安危如何?” 李攸烨摆了摆手道:“这个伦尊不用牵挂,朕自有安排,你只要记住,你的安全不容有失,否则朕没法同鄂姐姐交代了!” 此事告一段落。伦尊等人告退后,李攸烨又转去了御书房处理政务。前几日的江阳郡水患一案,经康广怀督领刑部彻查,总共查出涉事官员五十多人,占了受灾县区官员总数的一半,李攸烨乍一见这冗长名单,难免气愤寒心,严词下令一经核实罪名,所有涉事官员一律严惩不贷。又降旨将江阳郡守陆秉勋即日押解京城,听候发落。着江阳郡丞李善念暂代郡守之职。为求万全,特命户部侍郎刘嵩为钦差专使,运去救援物资,细细嘱咐他务必要安抚百姓。这才暂时罢休。 晚膳江后派人过来传召,李攸烨提前处理完了政事,不忙去赴,就先回尧华殿看看权洛颖。见正殿无人,就转到西暖阁,意外见挂念之人躺在床上。 “这么早就睡了?”自疑惑着,悄悄靠近床前,斜影顾看,一看不要紧,却见床上之人脸色苍白,眼角有泪湿的痕迹,眉里鬓里,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楚,都夹了细汗出来。 李攸烨心里咯噔一下,手抚上她的额头,感觉微微有些冰,意外碰到她的手,也是沁凉的,这暖阁里暖春的温度,身子却如此冰凉,别是生了病了,念及此,李攸烨就有些心慌,忙倾身问:“权姐姐,你哪里不舒服?” 权洛颖听到声音只睁了睁眼,睫毛抖了一下,复又合紧,扭开头去,翻身背对着李攸烨,一只手耽在眼前,另一只捂在腹上,一动不动地侧躺着。 饶是事前不知,待看完她的动作,李攸烨便也明了,虽然她自己很少痛过,但知那滋味不好忍的,见权洛颖盈盈弱弱的隐忍模样,更添了心疼。 “来人,备些热水来,再准备个暖水袋!”吩咐了外面的宫人,李攸烨一下跳到床上,蜷腿跪着,用力搓了搓手,放在脸上觉得热乎了,又搁在自己肚子上试了试,觉得正好,便麻利地从权洛颖腰间探过,覆在她的肚子上。 “你……做什么?”痛中的权洛颖眉眼未松,抓住李攸烨的胳膊不让她乱动。 “帮你揉揉啊,我疼得时候,皇奶奶帮我揉揉就好了!”李攸烨说得天真,在权洛颖身后跪定,手掌隔着衣衫,在那平坦的腹部轻轻缓缓地揉起来,边动作着边问:“这样还痛不痛?” “嗯!”权洛颖轻轻哼了一声,不知道到底是痛还是不痛,只是扯住李攸烨胳膊的手虽未放开,也不见推阻,李攸烨就这么没底地揉着,当她不痛,要不然早就应该受些拳脚了。 没一会儿,宫人将水和暖袋送进来了。李攸烨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去。宫人走后,她下床来,拿了暖水袋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便回头塞到权洛颖怀里:“权姐姐,用这个暖着肚子!” 递罢,又拿一块毛娟浸了热水,试探着拧干,托在掌心上,跪上床沿,倾身擦拭权洛颖额前腮后沁出的细密冷汗。 却说权洛颖腹部被揉着真觉得好些了,一离了李攸烨的手,那胀痛便又犯了上来,这会子拧着眉头翻过身,直直躺在床上,面朝李攸烨凝眉,一双墨染的水眸,半开半合,盯紧眼睑下细白温热的手,手过之处,软娟留温,离开之后,又剩暗爽的沁凉,竟越发怀恋它在腹上的作为,可惜,怎么都说不出口让她再帮自己轻揉,心下就有些苦恼犯难。 “你很痛吗?”李攸烨见她神色凄楚,哪想到那么多,只认为她是疼入肺腑了,额头就有些虚汗冒出来,抓耳挠腮一番,忽然开朗,道:“你等着,我去皇奶奶那里讨几棵驱寒丹来,对这个痛很管用,你先忍着点,我马上就来!” 说完,不待权洛颖反应,就给她盖上薄被,撒腿往慈和宫跑。眼见着李攸烨一溜烟就没了影踪,权洛颖叹口气闭上眼,把小腹上的水袋拿开,学着方才那人的动作,自己揉起肚子,结果没揉几下就坚持不住,又掉了几滴泪出来,心里倍添委屈。 原来,她每次经期,都由陈荞墨细心料理,不曾忍受过什么痛楚,偏好这次陈荞墨不在,鲁韫绮一早也不见人影,起事后,她便从清早痛到现在,无人来眷顾,虽然不屑做顾影自怜之态,但心中难免觉得凄凉,方才李攸烨来得时候,想到终于有人发现她了,一时委屈差点哭出来,李攸烨的温柔好歹平复了她点落寞,如今又剩自己一人,在这背井离乡的旮旯角落自生自灭的,任她半生温暖四溢,今日这一遭受,都封尘箱底了! 却说李攸烨真是火烧尾巴一样冲入了慈宁宫,从进门伊始就皇奶奶的叫个不停,把一向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江后都给唬出殿外迎她,逮着人就询问:“你怎么了,这般头重脚轻的?” 可不是么,李攸烨见到江后出来,一个刹车不及,头先栽到了皇奶奶怀里。不过,她也不管这些,见着人比什么都高兴,两边眉毛一开,堪比那殿宇上的飞檐,喘息未定,便伸手道:“皇奶奶,你还有驱寒丹吗?孙儿有急用!” “我说皇上今个为什么跑这么急?感情这么多天没来,一来就问太皇太后要东西的!”燕娘讥诮道。 李攸烨眼皮一耷,五指张开并拢了一个来回,就有些不好意思,忙抱着江后的袖子,央求起来:“皇奶奶……” 江后一看李攸烨活蹦乱跳的,便知她要的东西不是自己用的,心里也猜出是谁能令她这般心急。不待她再晃,便道:“先进去用膳,凝儿来了!” “吃饭?救人如救火哇皇奶奶……”李攸烨话未着落,江后就抛开她的纠缠,前脚迈回殿里。李攸烨一看这后脚不能不跟了,只好拧着头皮猴样进去。 上官凝果然在里面候着,见李攸烨微微欠身行礼,李攸烨真想扑上前给她也拜一拜,咋这时来这吃饭呢,不是好日子啊今个! 江后那边冷不丁地哼了一声,李攸烨耳根一竖,乖乖就坐。 “凝儿,这些日子在这宫里还住得惯吗?” “嗯,多谢太皇太后眷顾,一切都好!” 这段不急不慢地开场白,让李攸烨意识到这餐饭将会是场冗长的消耗战,整个人当即就蔫了半截,又不敢跟江后急眼,只好在饭上使劲,捧着碗白米饭狼吞虎咽一番,碗筷互相捯饬的声音乒乒乓乓,把江后想静下说话的心情都剿没了。 江后瞪了李攸烨一眼,接着对上官凝道:“若是想念家人,便回家看上一看,再过几日便是上官老夫人的七十寿诞,哀家不便前往,就让烨儿代哀家去向老夫人恭祝一番,到时和你一道去罢!” 埋在碗里的李攸烨听到这话,心里咣当一顿,抬眼见江后眉目慈爱地跟上官凝闲话家常,她嘴里就噎开了,半响,才将白蜡一样的米饭咕咚一声吞入腹里,空出的嘴巴开始不自觉下拉,捯饬碗筷的糟响也没有了。之前就料到这顿饭可能会是个陷阱,怎奈果真是个陷阱,她也一脚踩了下去。皇奶奶话里根本没加“烨儿,你说好不好”,等于没给她留任何选择余地,直接把她往案板上拖了,刀俎鱼肉,当即分晓。 这一出过后,这饭再扒下去就没意思了,李攸烨念着权洛颖还在受痛,就想找个理由推脱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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