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哑着嗓子叫,“春桃。” 守在门口的春桃立马跑了进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春桃一看她的神色,立马呀了一声,“小姐你是怎么了?” 感觉到春桃的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李言兮轻声道:“好像昨日吹久了风,受了寒。” 春桃被她额头烫了一下手,火急火燎地叫府医过来。 这场病一害就害了半个月,李言兮每天昏昏沉沉着,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 她睡得也总是不安稳,前辈子的经历像无数密密麻麻黑色的爪牙,总是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梦见春桃被杖毙,死不瞑目,等她赶回来时,徒留一具尸体,梦见穿葛布箭衣,系白玉钩黑带的小太监急急从秦府的正门闯进来,捎来秦知坠崖而死的消息。 这些梦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像一根针般扎在了她的心里,直教她即使醒着,心口也是闷的。 春桃为了哄她开心,给她递药时,会说说近来京城的见闻。 听她谈起秦知,李言兮才来了些精神。 其实她仍旧疲倦得很,只是一想到秦知,血液就跟在火上走了一遭般,烧得厉害。 她听春桃说秦知与她退婚后便总是进宫,有一次花了几千两买了一支绿蝶簪进了宫,出宫后那簪子不了了之。 春桃给她捎来蜜饯,嘴上说道:“小姐,那姓秦的怕不是在宫里有什么相好。要是个丫鬟,秦老将军知道后可别把他腿给打折了。” 说着说着话里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又想到什么,偷偷瞥一眼李言兮,讪讪闭上了嘴。 自从姓秦的和她家小姐退婚,春桃就横竖看秦知不顺眼,巴不得他出点事。 以至于差点忘了她家小姐很是喜欢姓秦的。 今年三月,长公主的及笄宴初见秦知始,直至现在,她家小姐多喜欢秦知,她都看在眼里。 有时候为了能见上秦知一面,绞尽脑汁想上几天对策。 而这姓秦的就是个木鱼脑袋,有时候看见她家小姐了也跟没看见一般。 她家小姐也远远看着就开心,只要能见上姓秦的一面就满足。 她记得,在三月末,秦知在他母亲下葬后,独自一人跑去酒肆喝酒。 她家小姐寻了个理由也跑出府去,好不容易找到他时,却只是躲在暗处替他伤心,要是站出来同他说说话,那这姓秦的肯定非她家小姐不娶。 她还觉得她家小姐害这一场病就是伤心过度,这场病正巧赶上秦知要退婚的时候,哪有这么巧的事。 李言兮一口喝下药膳,又捏了颗蜜饯冲散苦味,看到春桃发愣的模样,知道她定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于是上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她动作放得很轻,见春桃回神,弯了弯唇道:“最近京中可还有别的事?” 春桃睁大眼,眼里满是好奇地瞧着她:“小姐,你不是一向只打听秦……咳咳,京中事情多着呢,不知小姐你想知道谁的?” 她垂下眼睑,手指蜷了蜷,装作不经意般道:“太傅家的二小姐最近如何?” “小姐怎么和那蛮横玩意有交情?那家伙竟然敢赏嫡出的大小姐一巴掌,这事情都传到圣上耳朵里了,下令让她挨了几板子,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李言兮听她生龙活虎的讲完,又缓缓道:“那中书令家的大小姐最近如何?听说她嫁人了。” 春桃缓缓吐出一口气,噗哧一声笑了:“小姐,那中书令家的大小姐两年前就嫁人了。” 李言兮:“……哦。” 她点点头,语气不变,“那宫中那位长公主最近如何?” 春桃道:“听说那长公主来年三月就要搬出皇宫,住进公主府了,公主府快建成了,可气派着呢。” 李言兮自是知道宋若来年三月会搬到公主府,她也是病急乱投医,一味想知道她现在如何。 却忘了现在宋若并不是那个傻子,她是高高在上,深受宠爱的尊贵的长公主。 宋若现在过得很好。 许是仅剩无几的那点良心在发作,她忽然想在宋若十六岁生辰那日,搬到公主府举办宴会时,自己能送她点什么东西。 生病的人容易感到疲乏。 李言兮又开口问了几个哪家的小姐,这才让春桃退下,自己闭上眼,沉沉睡去。 转眼到了新年,在宫中过年准备的宴会上,皇上下了一道赐婚的圣旨。 他将公主赐给了秦知。 李言兮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过了七日,她正在给宋若绣个带糖葫芦印花的香囊。 长针刺破了手指,霎时就见血了。 她没想到她和秦知甫一退婚,皇上便把宋若赐给了秦知。 仔细想想应该是秦知求来的。 一种愤怒和无能忽然包围了她,让她猛地透不过气。 她温声遣退春桃,把快织好的香囊一把扔在地上,履鞋踏上香囊,狠狠碾了几下。 不知这样踩了多久,直到感觉到怒意下去了,她才停止动作。 她起身走到桌角,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眸里一片平静。 她想把香囊扔掉,这一辈子,她只要不毒傻宋若,那么她就什么都有,什么也不需要。 自己又干嘛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上一辈子,她费劲心思才嫁给了秦知,而宋若,她什么也不用做。 因为所有人都那么爱她,包括秦知。 种种情绪就像一把巨大的枷锁铁链,让她如同身置冰窟。 忽然一声李言兮在她脑子里炸开来。 那是宋若临死前,极尽温柔地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副模样就好像在巨大的疼痛下,宋若终于不再是傻宋若,而是那个讨人喜欢的长公主。 她终于恢复了清醒。 可是她还是紧紧抱住了李言兮。 李言兮上前几步,把房里的卧窗半敞开,窗户正对着后院的池塘,后院不常去人,晚冬的天气还是冷,薄薄的一层雪落在池塘上。 池塘边上有几束梅花,开在冰天雪地中,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 北风冷冽,与她撞了个满怀,捎来梅花香气。 她穿得单薄,冷不防吹一下冷风,瑟缩了一下,指尖传来被长针刺破后细小的疼。 良久,她立在窗前,喃喃自语:“怎么重来一世,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她回身走到床边,蹲下去捡起香囊。 香囊被踩得脏兮兮的,上面的针线都已经歪了,李言兮唤来春桃,让她丢掉。 春桃接过香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小姐,你辛辛苦苦绣了大半个月,怎么……” 这些天她都看在眼里,她家小姐绣工本来就十分的好,这香囊一针一线都绣得十分精细,几乎要完工了。 李言兮温温和和道:“不小心掉在地上,踩踏了。” 又道,“过两天元宵节,我再去找些好的料子针线,重新做一个。” 春桃了然,她家小姐做事总是精雕细刻。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能见到宋若了~ 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王十朋(宋)《红梅》
第3章 上元节 上元佳节,黄昏月上,六街三市,各处坊隅巷陌,皆在点放花灯。 大街小巷,都有社火。 李言兮在院子里,看着外墙燃起的烟花,心情好到极致。 现在雪少了很多,石子地面上都只留有一层薄薄的冰,雪基本上已经停了,再过几日,便是早春。 这种季节交替之际,最是容易染病,她估摸着春桃换衣的时间差不多了,去内室里取来披风。 等她回到院子里,春桃已经在廊下等着了,她身上穿着一件松叶色的上袄,上面用红线绣着金菊吐蕊,下身是石竹色的画裙。 头上还戴着李言兮特意给挑的翡翠步摇,步摇坠着银流苏,流苏上嵌着珠子。 听到她的脚步声,春桃猛地一回头,流苏一晃,显得灵动可爱。 李言兮瞧着她莞尔:“我们家春桃这样一看当真生得好看,淡眉如秋水,双目似水杏。” 春桃别别扭扭走了几步,“小姐,你这形容说得应是你自己才对……这衣服奴婢穿着别扭极了,这步摇也太贵重了……” 再是走近看她一身素净,忙道:“小姐,你怎地穿成这副模样?” 这样粗略一看,倒是春桃像个小姐,而她像个丫鬟了。 春桃立刻要去换身行头,被她强行拉出了门。 李言兮想着上辈子的时候,春桃随她陪嫁到秦家,天天被困在深宅大院里,感情的事情没个着落。 于是想趁着上元节,看看可不可以给她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婿。 也算是……对她的一点补偿了。 拱辰街路旁点着石灯笼,还有各式各样的花灯,面具等小玩意,带着香味的点心零嘴摆在小摊上。 道路两旁胭脂水粉,布匹绸缎的店铺闪着暖黄的烛光。 两人出了府,李言兮挽住春桃的手臂,带着她去猜灯谜。 春桃和别的丫鬟不一样,李言兮时不时会教她认些字,所以最好可以找个身世还不错的文人,不会纳太多妾,不用整天勾心斗角。 她想去灯谜那碰碰运气。 “诶!猜灯谜喽!猜灯谜喽!猜出奖花灯!”穿布衣的伙计守在陈列的花灯旁,卖力吆喝着。 各种文人墨客、闺秀小姐、识点字的、凑热闹的已经将各色花灯围上了里三层外三层。 李言兮和春桃挤进人群,巧得是上一辈子她也是先来的这里猜的灯谜,只是已过十年,记忆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那个元宵节,她竟然喝醉了。 她总是记不得喝醉后发生了什么事。 四周围成一圈的人有几个戴了面具,上元节买几个路边摊贩的面具戴着原本是增加趣味的,只是李言兮却忽然想起来什么。 上一辈子,她好像在花灯这遇上了一个戴着面具登徒子。 春桃早已经兴冲冲地走上前,这丫头机敏,说要给她赢回一个花灯。 李言兮上前跟着,上辈子她同春桃一起猜灯谜,却是各自走到一个花灯前。 之后,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公子忽然走到她面前,开口闭口美人。 这一次,还没见着那个登徒子的身影。 看着周围几位书生公子眼睛总是时不时瞟着春桃,她紧跟在春桃身后,与她来到了同一个花灯前。 李言兮大致扫了一眼周围,把眼睛都看直了的几人踢出了她为春桃选夫的名册。 并且想着等会一定要阻止这些人勾搭春桃。 还要防止那个戴面具的登徒子欺负春桃。 春桃拿起谜面仔细看了起来,嘟嘟囔囔念出声:“日里有一横,猜目可不行。” 一名书生模样的人忽然凑上前来,说话有些结巴:“这…这位小姐,可是遇上了什么难猜的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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