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目前的距离足够好。但不受控的是,她开始觉得不满足。 骄阳下的于舟望着她,手挎在细细的包带上,胳膊和双腿都很细,整个人单薄得像从纸上剪下来的,但她的眉眼生动极了,哪怕是额头沁出的一点汗珠,都比苏唱见过的任何人要鲜活。 她仔细想着苏唱这句话,有点想咬手,但忍住了,只偷偷轻咬自己的口腔内壁,然后看着她说:“不是,不是这个。” 声音很轻,继而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唱的反应。 心脏在什么时候最舒服呢?在有符合自己期待的预感来临的时候,它会变得酸酸的,胀胀的,有点透不过来气,但你能明显感觉到它的蓬勃和舒张,像在春雨里醒发一大片嫩芽,你要小心地捏住它,让它克制,再克制,才能不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看见苏唱眨了眨眼睛,把手机锁掉,放下,随后抬眸轻轻笑:“有几个啊?“ 话语很温柔,可望着于舟时,不自觉地挑了挑右眉。 于舟垂下睫毛,绷绷下巴,心跳紊乱两三秒,她觉得自己很恶劣。 因为刚才那句话,是故意的。 她不是什么傻白甜,也并不笨拙,她很机灵,还偶尔使坏。而陷入爱情的小姑娘,心思又更百转千回一些,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会说一些带钩子的话,来刺一刺对方,如果她有意料之中的反应,心脏也将立时被反刺。 又疼,又舒服。 于舟瞄一眼苏唱,继续使坏:“嗯……也没有几个,不过,我涂脚指甲那个,比这个学长帅很多。“ “我的审美还是很好的。“她咬嘴角,止住一丢丢隐笑,眼帘也遮得牢牢的,不想苏唱看见。 自己的审美就是很好啊,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连影子都不一般。 她听见了苏唱克制的欲言又止。 于舟心里被撒了一把糖。 想跟二羊说,不用什么舔嘴唇看视线了,她知道了更好的方法。 苏唱喜欢她,她几乎可以肯定。没有要好的朋友会那么在意曾经的暗恋对象。这道题只有一个解,就是苏唱喜欢她。 砰砰,砰砰,胸腔里有翅膀在扑腾,似放飞了一百只和平鸽。开心得想摆弄摆弄自己的手脚,又觉得一切动作都不合时宜。 并且,她既然知道答案了,就不能再让苏唱不开心。 于是于舟从花圃边缘下来,声音软得近似安抚:“但我现在不喜欢了啊,我之前大冒险给你打过电话的,说我当时没有喜欢的人,你忘了?“ 苏唱悠悠看她一眼。 于舟心里又偷笑了,脸红红地从她身边绕过去,抛下一句没头没尾的:“你不热吗?” “嗯?” “没什么。”于舟仰着头,缩着肩膀小碎步往前。小鹌鹑的得瑟也很微小,一般人轻易看不出。 苏唱伸手轻轻勾她的包带,气息一动,微微笑了:“你什么表情?” “啊,快乐。”于舟说。 “快乐?” “嗯,这个点儿去,估计还能有麻酱饼,不快乐吗?”于舟偏两下头。 “麻酱饼……好吃么?” “超级。不好吃赔三。” “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你觉得不好吃,我还可以再吃三块赔罪的意思。” 苏唱再次被脑回路清奇的于舟逗笑,挺愉悦的样子。 于舟没有吃三个麻酱饼,因为食堂里只剩两个了,但她还是很满足。 吃过饭,俩人去看电影,看的是刚上映的狄仁杰系列,特效一如既往很酷,电影院里的空调也刚刚好,本该很利于观影。 但于舟望着走马灯似的画面,一点没看进去。 满脑子都是苏唱。 她们坐在最后一排,除了最右边有一对情侣,两边都没人。中间搁了一小桶爆米花,捞着捞着就吃完了,苏唱把湿巾递给于舟,又将空桶摘出来,放到自己右手边的扶手上。 于舟暗暗观察,苏唱看得很认真,偶尔跟着笑点淡淡一笑,也会因为空调有些低而吸吸鼻子,或者手机一震,她拿出来点开,安静地回微信。 于舟曾经去过敦煌,看壁画上的神女,她们穿着撞色的服饰,很人间世俗的颜色,但仙气飘飘。而电影的色彩打在苏唱冷如皎月的脸上时,也是这样,声色犬马过眼云烟,让她的眉目更淡漠,更置身事外,更遥远寂静,宛如谪仙。 苏唱在安静时最好看,让人忍不住想用语言描绘她,想用画笔临摹她。但她有七情六欲时最迷人,她的灵动自带转瞬即逝的危机感,描绘或是临摹,通通都来不及。 于舟忽然就很想拥有她。 她把扶手推上去,头小心地靠在苏唱的肩膀上,软声说:“困了,靠一下。” 或许是有之前试探的底气,她知道苏唱不会推开。 苏唱轻轻“嗯”一声,于舟听见了她和自己同频的心跳。 电影里正反派在交锋,鼓声嘈嘈切切。 于舟把手搭到苏唱的大腿上,手背轻轻挨着苏唱的小指,小指动了动,在于舟的指缝间轻轻一蹭。 痒痒的,麻麻的。 于舟伸出食指,点三下苏唱的手背。然后在自己不规则的心律中,捞一把苏唱的手指,似撩动松散的琴弦。 苏唱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于舟的指缝里浅浅交叉,又缓缓放开。 俩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得仿佛没有任何小动作。 于舟闭着眼,感到苏唱食指的指腹在描绘自己的手腕上的血管,一下,又一下。 酥得她的心像置于低温的水里,被小火熬煮,冒出细细密密的水泡,水要开了,俩人都知道。 但她们不告诉任何人。
第40章 “把玩”这个词,其实很微妙,它表达欣赏和宠爱,但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释欲感。 于舟和苏唱通过把玩对方的手指,完成了心照不宣的过程。 她们俩都没有想过,确定心意的过程如此细微,甚至没有说一句话。但她们把吃过爆米花的粘腻欲望,又抹在了心上人的手上。这一点欲语还休,是情感出格的最好证明。 于舟的深夜茶话会,是背对苏唱的秘密。苏唱搭肩时的故作镇定,是蒙蔽于舟的伎俩。这一刻,它们无需举证,便互相坦诚了。 以前于舟会想,喜欢女孩子,好,也不好。好在你可以明目张胆地与她制造不过分的肢体接触,不好在于,想要在这些肢体接触里,寻找对方的“过分”。 而此时,于舟很庆幸自己喜欢的是女孩子,大概只有女孩子,会用抚摸手腕血管的小动作,来告诉她——我喜欢你。 那晚她们的分别,像跟着行人的月亮。亦步亦趋,舍不得转头。 苏唱把车停在小区外面,陪于舟走进去,她们沿着路灯在花园里走了两圈半,然后于舟说:“今天的喷泉开了,是不是挺好看的?” 她的小区不好,为了省水省电,小区喷泉和夜灯一般都不开。 但就那么巧,那天开了,水流涔涔,像在催促人说一些需要被喷泉见证的话。 于舟背着手,眼睛里装着星辰,望向苏唱。但苏唱什么也没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晚安。” “晚安。”于舟垂下脖子,有点失落。 然后跳下花坛旁的石板,上楼了。 推开门厅的玻璃门时,看见苏唱仍站在喷泉下面,亭亭玉立,对她挽着嘴角笑,像清贵的明月。 八月她们又约会了两次,每一次苏唱都很照顾她,很宠她,偶尔在过马路时会握握她的手腕,看东西时也会轻轻搂着她的肩膀。 她对于舟的态度,介于恋人和姐姐之间,只要于舟靠过去,她便会回馈同样的亲密。于舟很聪明,也很敏锐,她开始了与苏唱的又一次猜心。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她们去了铜锣民巷。很古老的一个胡同,四周都是灰墙墨瓦的老房子,但现在成了旅游胜地,一整条街的杂货小铺、当地小吃和咖啡厅,于舟是为了来买双皮奶,但她不喜欢人挤人的感觉。 苏唱向来爱清净,但也陪着她走在涌动的人潮里,好脾气地给她排队买双皮奶。 那时于舟还不知道,苏唱的有些干音是按时长收费的,而她又十分不喜欢浪费时间,她从来没有为一个人排过四十分钟的队。 于舟勾着她的胳膊,站累了靠着她,用二十分钟一起玩了消消乐,又用二十分钟来思考究竟买红豆的好还是抹茶的好。 后来她们在咖啡厅里坐了一下午,就各自玩手机,看看玻璃外骑自行车的行人。于舟狡黠地笑,戳戳苏唱让她悄悄看外边那个自带团队的网红。 她说你看你看,明明打光板都带着,还要假装是偷拍。 苏唱便也撑着下巴,眉眼淡淡地望过去。 她忽然觉得,其实浪费时间也很好,其实未必要把生活过得在录音棚里一样,逐字逐句地输出为分分秒秒。 晚上送于舟回家,俩人仍然互道晚安,但这次于舟没有回到自己几平米的小卧室里。她站在瓷砖脱落的楼道发呆。 楼道的通风处做得很粗糙,都没有贴瓷砖,就是水泥,但好歹是有穿堂风。台面很脏,应该很少有人打扫,角落里还有几个烟头,于舟打开自己的小包,拿出几张纸巾,平铺在水泥台面上,然后胳膊撑上去,通过缝隙仰望月亮。 回来时她心里有事,忘了观察这个夜晚是不是晴天。 她想,自己弄明白了苏唱的想法,她更愿意维持现状。于舟的见识并不是很广,所以她只能用刻板印象来猜测,或许在苏唱那样有留学背景的女孩儿的约会文化里,dating和relationship是泾渭分明的两回事。 她对于舟有好感,会认真应对每一次邀约,但不想和于舟建立有身份的亲密关系。 而于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都搞姬了,按理说也不见得多传统,但她又觉得自己内心挺保守的,她还是想自己的初恋能开花结果,最好是白头到老。 她还有软糯表象下很难被勘测到的占有欲,她想,苏唱都那么难得地喜欢她,为什么自己不能拥有她呢? 为什么自己不能得寸进尺呢? 有柔软的纸巾垫着,水泥面仍旧粗糙地硌着胳膊,挺疼的。于舟趴在通风处,百无聊赖地踮了踮脚尖。 身后响起干脆的脚步声,有人在楼道的回音里叫她:“于舟?” 把不太灵的声控灯叫亮了。 于舟回头,是戴萱。 她从阴影里走出来,All black的打扮,黑衬衫黑短裙黑长靴,有点暗黑学院风。手揣在西装外套里。 “这楼住的人可乱了,大晚上站这干嘛?”戴萱打量她。 “哦,我想透透气来着,”于舟把用过的纸收好,看了下没有垃圾桶,便捏在手里,然后问她,“哎,你剪齐刘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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