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三人两妖就这么对峙着,混乱的气机中,谁也没注意到,方才落了一大摊蛇血的地方现在已经一丝血色也不见了。 山峦成妖,确实罕见,这半天山脉大大小小的山峰,不知惠明山到底是哪一座。 不过…… 闻世芳看着山伯仍然白骨一片的手掌,轻笑一声,“山道友,修炼不易,这里并非善地。” 她并不想动手,那莫名的诡异感仍然盘旋不去,并非来自于这两位大妖。 这两妖修为虽高,于她却并非难事,但倪霁修为尚浅,她难免有看护不周的地方。 山伯叹息着点点头,抬眼一抹厉色闪过,瞬间便攻了上来。 灵机乍动,山谷中脆弱的灵气平衡顿时倾覆,那一瞬间发生了很多事—— 狂风骤起,如身在层云之下,长空飞鹰,断崖飞瀑,山石化土,斗转星移间种种物象陡然具现,几乎要把青衣人淹没。 佘十三仿佛心有灵犀般一齐动了手,流光四溢的尾巴陡然卷上道衍,而侥幸存活的妖狼也再度冲向了倪霁。 就在不惊划开千年长卷、拂尘和细密鳞片击出金石之音、见月直指妖狼眉心时,风停了瞬间。 一片寂静中,唯有青衣人若有所感,已然生花的不惊硬生生扭转了方向,朝虚空中点去。 叮—— 清脆的声音遥遥响起,在周围荡出了一片水波似的纹路。 已然太晚了。 眨眼间,松风不闻,三人几妖已经滚到了一片浓雾中。 山伯面色骤变,物象如镜花水月一般碎裂,自他诞生起就与他息息相连的那股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本该卷上佘十三尾巴的拂尘扑了个空,径直冲向山伯,却被他狠狠打开。 见月擦着妖狼厚实的皮毛而过,刀锋般的利齿却一口咬上了倪霁的小臂。 慌乱之下,几人俱停了手。 书生模样的山妖顿时失了从容模样,惊悚地望着周围的虚空——不应该!那东西不应该就这么自己打开了!这三人有问题! 此物在这里埋了数十年,他虽然没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却也是在场唯一一个对它有些了解的。 这可是比他还要邪门的东西啊! 慌乱间,方才还游刃有余的大妖瞬间躲到了后面,掌心符文闪烁。 “这是……”道衍惊疑不定。 “秘境。” 闻世芳脸色难看,不惊在浓雾中划出长长一道。 “出来!” 刹那间,风烟俱净,一条游曳在天际的巨龙猛地俯冲下来。 鳞片细密光滑,有若最上等的玉石雕凿而成,美则美矣,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身处万丈海底。 拖着长长蛇尾的男人惊悚地盯着蛟龙墨黑而深邃的眼睛,毫不意外地在里面看到了贪婪。 他会被吃掉。 他无来由地升起一个念头,又在刹那便坚信着这个念头。 困兽之斗,尤为可怖。 已然退后的山伯瞬间便毫无防备地被一条熟悉的蛇尾送到了蛟龙嘴边。刹那间,他只勉力反手打出一掌。 那一刻很是寂静,本该摧山的一掌轻击落了一片流光溢彩的鳞片,失了根基的山伯挣扎着,如一只羊羔被巨蛟吸了进去。 同一时刻,青衣人飘摇而上,身若孤云。 很奇怪的,倪霁看着身前的渺小至极的青衣人,却突然有了闲情逸致——她有种奇怪的笃定感。 枯荣刹那,白花黑枝骤然蔓延,像是一棵通天彻地的巨树擒住了蛟龙。 龙鳞一片一片飞落,像是飞速剥落的老旧墙面,紧接着便是血肉,最后是骨骼。 蛟龙吃痛,挣扎起来,森白的脊椎搅着素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 喀—— 玉雕似的蛟龙轰然破碎,大大小小的碎片如陨星般四散。 谁也没注意到,玉屑中一丝异常坚韧的神魂几近散溢,却还是勉强摆着尾巴钻向了更深处。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不过几息,山伯没了,蛟龙没了,蛇妖也快没了。 道衍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略过已然油尽灯枯的蛇妖,转向青衣人,颇有些迟疑地问道:“远春君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闻世芳自然是不知道的,先前肯定这里是秘境不过是因为某些特有的气息而已。 不过,若说那看着不太对头的蛟龙是境灵,那蛟龙死了,这秘境也该破了才是。 这里不对劲。 “你都知道什么?”她转向佘十三问道。 蛇妖嘶哑地笑了两声,干脆利落地散尽了灵力。 三人:“……” 两位大妖肯定是知道什么的,只是现下都死了。 道衍长长叹了一声,郁闷得手上的拂尘都暗淡了些许。他本是要来救宋青的,如今却被陷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秘境中。折损点灵力、受点伤算不上什么,误了事可就要命了! 嗯? 他忽地抬眼望去,一片空无,半点绿意都不见。 不过…… 另一边,青衣人双眸微阖,曾经绞碎了蛟龙的巨树还在生长。只是越长越慢,像是有什么不可逾越的东西重重地压在了上面。 天道? 闻世芳睁开眼,眼中光华流转,似有无限玄奥,径直看向了上方,刹那间,无形无相,又无时无刻不在默默流动的灵气停滞了一瞬间。 道衍看着“天穹”闪烁的灵光,心中划过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心念动,拂尘起,独属于南华观的清正灵力悠悠荡荡地散开。 刹那间,穹顶上光明大作,刺得人眼睛生疼,巨树瞬间隐没在无边明光中。 34 ☪ 第 34 章 ◎不识◎ 道衍! 他做了什么!? 闻世芳脸色铁青地看着倪霁身后的似乎摇摇欲坠的灰墙,不过是一眨眼,她们便从那片混沌一片的地方到了一处阴暗逼仄的小巷。 虽然周遭环境骤变,但那一抹灵机却没变——她们并没有出秘境! 怒极之下,她左手一拉,硬生生撕开一道空间裂缝。 “师叔?”倪霁一脸迷惑盯着眼前,似乎什么都没看到,她能猜测到闻世芳应该是做了什么,不过仅仅是凭借动作而已。 天道压制? 闻世芳脸色微沉,一手试探性地抓向倪霁。 就在触及倪霁衣衫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两人之间似乎骤然隔开了千万里。 倪霁也意识到了不对,瞬间便试图反握住闻世芳的手。 这场景看起来是颇为滑稽的——两个道姑明明靠得那么近,却好像手上生了什么毛病似的,怎么也搭不上手。 无意间靠在巷子口歇脚的薛二娘顿时笑了出来。 闻世芳微叹口气,知道这次是暂时出不去了。 空间裂缝悄然流散。 没了莫名的制约,倪霁一个用力,陡然抓住了闻世芳的手。 温软,又筋骨分明。 像是暖玉…… 她一呆,飞也似地松开,耳垂已然泛了红。 不敬,不敬,大不敬! “小姑娘,你这手是累着了吧?那边拐角有家医馆,治跌打损伤,筋骨劳损可有一手!哎,我前些年娃儿抱久了手疼得很就是那儿给看好的!” 薛二娘放下刚收的一篮子红薯,自顾自地走上前,热情地给她们指了个方向。 原来是外乡人!可真是俊俏!怎么就做了道士了呢! 她定了神,瞧见两人模样顿时暗自可惜,眼神落到倪霁多了两个窟窿的手臂上时一呆,惊呼道:“哎呦呦,怎么伤成这样了啊!?这可得赶紧去徐姑娘那儿看看,可别给耽误了!” 薛二娘生于斯长于斯,本就是个热络性子,瞧见这两个外乡道人更是心生怜惜。倪霁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下意识说道:“不要紧。” 这伤口虽大,却只是皮外伤,养个几天便好了。 薛二娘眼睛一瞪,“怎么不打紧!这还不碍事!你还年轻,可别把身体不当回事!看你们是生面孔,怕是也难找地方,来来来,我带你们去!”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拽上了闻世芳的手。 闻世芳下意识想避开,转念一想却停住了,任由这位热情的妇人把她拉走,还给倪霁使了个眼色。 “徐姑娘人可好了,虽然话少了些,但平日里问诊什么的都是和颜悦色的,若是遇上家里有什么难事的,更是分文不收……” 倪霁发现了,闻世芳那以不变应万变的功夫是好得很。 “伤口不算很深,但平时还是要小心些,别沾水,记得每日换一次药。” 修者的自愈力要比常人好上许多,等到了徐氏医馆时,倪霁手臂上一双几乎对穿的窟窿已然不那么狰狞了。 快得连薛二娘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眼神不行了,明明方才看起来是能要命的大伤口啊? 倪霁乖乖点头,不自在地扯了一下缠得极其细致的布条,修士极少这么处理伤口的,这些不大的皮肉伤若是想好得快些,便是去找天心医阁的医修看一看。 不过疼些而已。 “我会尽力减轻,不过会留疤。”徐南星起身,颇有压迫感地瞪了一眼手上不老实的某人,一边收拾掉染血的纱布,一边细细嘱咐道。 这位徐姑娘面容冷淡,看着年岁不大却是见得多的,三下五除二便包扎好了倪霁的伤口。听薛二娘说,这位下一任馆主自打能走路便在医馆里帮忙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伤病见了不知多少。 只是,口音却有些奇怪,和薛二娘的七星镇口音完全不同。 更奇的是,薛二娘说,徐氏医馆已在此开了不知多少代。 闻世芳点点头,掩去眸中深思,客气道:“多谢,不知诊金多少?” “三钱。” “徐姑娘,多谢你了啊!”薛二娘放下心来,又想起今日忙活了大半天的事,热情地从篮子里摸出几个红薯塞给徐姑娘,“今年天儿好,收成好得很,我这自家都吃不了,改明儿我再给你送点。” 徐南星哭笑不得,心知也推脱不去索性接了过来,只说道:“这些便已经很够了,医馆里总共就我和父亲,几个伙计都是要回家吃饭的,别放坏了。” 薛二娘笑起来,“不会不会,别碰着水就行了。只会越放越甜!” 唉,这医馆里长大的姑娘就是不懂这些,怕是连稻和草都分不清呢!将来可得要哪位夫婿好好帮衬着! 不过,薛二娘又有些可惜,徐姑娘这本事、这模样儿,怕是这小地方也没人配得上。 正琢磨着,她又想起了两位外乡道人,关切地问道:“你们可是要去明月观?” 明月观? 两人眼神交错,迟疑间薛二娘已然看明白了两人神色,顿时奇道:“不是么?!那你们这是……” 来这小地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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