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人流中,店小二端着托盘如穿花飞蝶般在人群中游走,山上走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上了一遍,倪霁才慢慢放下筷子。 周边的药商似乎在说很稀奇的事。 “你听说没,昨日王老爷带的那一队看见了树神!”一个瘦长条儿的男子自以为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跟边上农人打扮的男子嘀咕,“听说还得了什么指点!” 树神?哪来的神仙?莫不是树妖?倪霁还是第一次听说树神这个词。此地似乎崇山峻岭众多,大山深处肯定有修炼有成的灵兽,只是不知为何要无故现身人前。 “什么指点?”那农夫模样的男子眯了眯眼,似乎很有兴趣地开口道。 “这我哪儿知道!”那男子恨声道,“只可惜我昨日没跟他们一起走!” 那男子连连叹气,忽而停顿了一下,“看见那个人了没,就是他,不知从哪儿打听的消息,一进村儿就跟着人去求树神爷爷保佑,现如今虽然好东西不多,但人全须全尾的。” 倪霁抬起头,顺着男子的视线望去,是个年轻男子。 “嘿,有一说一,求的这符是真的灵!我今儿个是真没碰见什么!”那浓眉大眼的男子拍着胸膛跟着边上的同伴大声说着,满脸惊叹。 隔壁桌的黢黑男子冷笑一声,放下了酒碗,“哼!谁不知道富贵险中求,避开了那些东西还有什么好货!” “那是!我看你李八斤能有八斤药就不错了!”说话的正是黢黑男子边上的一位行商,满脸横肉,正嘲讽地望着李八斤。 “你……”李八斤涨红了脸,“你就不怕是下一个钱德才吗!” “我呸!你讲什么呢,再说一遍?”那行商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猛地把酒碗一砸,腾地站了起来,如铁塔一般的身板带得椅子划出吱嘎一声,顿时让边上的几桌客人都转过了头。 “行了。没事提什么姓钱的,”里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孙二你也少喝点酒,明日还要上山。” 孙二脸皮抽了抽,满脸阴沉地坐了下来,又灌了一大口酒。 李八斤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摸了摸胸口,便匆匆结账走了。 有意思。刚才闻世芳进门的时候,就感受到一股极纯粹的道家真元,正是在李八斤的胸口。这灵力甚至很是熟悉,是南华派的手笔。 不过,南华派地处云州平泽交接之处,离此有千里之遥,是哪个门人云游至此了? 那符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思量着,闻世芳忽然听到远处一阵喧哗,杂乱气息之中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缓缓浮现。客栈门外一个褐衫男子脸色难看,匆匆进门,直奔最里面。 “二爷,不好了,周轩死了!” 客栈众人似乎都认识那男子,自他匆匆进来,大堂便是一静。那男子也没有避讳,虽说是说给二爷听的,声音却也一点儿不小。 “不可能!”话音一落,就有人急急忙忙地反驳,“周先生法力高强,又向来谨慎,怎会出事?” “怎么说?”二爷也不理睬,似乎想了一会儿,继续问道。 “什么都不知道,”那男子恨声答道,“都折了,没人出来,是山脚下的村夫发现的尸体。”客栈安静了片刻,接着一片哗然。 莫不是凶兽作祟?还是所谓的树神?倪霁一边听着各路杂谈,一边琢磨着。此类凡间药商大多只是经营些品质一般的灵药,不过仍然会雇佣修士以护卫平安,此番损失不知是何原因。 众声喧哗之间,已有两人臭着脸,不声不响地把一具遗体抬到了客栈门外。不知怎得,倪霁下意识站起身,倒是引得了一些人的注意。 而对闻世芳来说,那血腥气已经快到浓重地化不开的程度了,还夹杂着一丝腥臭,闻之令人作呕。 不对劲,没有经过修炼的普通人绝不可能有这样浓厚的血气。 她凝神望去,顿时感觉她们像是撞上了什么——这次的尸体惨烈得和顾峰有得一比,虽还能辨认四肢五官,只是全身皮肉俱裂,五脏六腑近乎裸露,全身浸透了鲜血,直到此刻竟也未凝固,尤自滴落。 这人是个修士,而且,生前修为起码有补鉴。 这修为做个普通商团的护卫已然绰绰有余,怎得死得如此惨烈? 难道又是一个邪修么? 那南华道人和此事有关么? 闻世芳颇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总觉得又有事情找上门了。 25 ☪ 第 25 章 ◎有鬼◎ 身边,倪霁有些茫然地坐了下来,颇有些魂不守舍的意思,对上闻世芳探寻的目光,顿了许久才道:“那里有什么不对劲,好像……” 倪霁没再说下去了,神色说不出得奇怪。 闻世芳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开始紧张:“怎么了?是神魂?还是……” “……不,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很吸引我。” 另一边,二爷也终于走了出来,头发半白,有些驼背,不过步子算得上矫健,衣着朴素,面容沧桑,就像是一个走在街上随时可见的老人家。只是那匆匆而来的男子恭敬地引着他,途径之处众人均是微微低头以示敬意,一看便知他在这群人中威望不低。 客栈外,掌柜的离得远远的,正扭着脸、捂着口鼻,与那两个五大三粗的伙计争论。 “我们都是做生意的,你这放这儿客人还怎么敢进!”掌柜的一脸嫌恶。 两个伙计均是一身短打,衣衫上隐有血迹,怒气冲冲,“除了我们,你们还有什么生意!” “再说,你们这义庄也不肯我们进啊!” 掌柜一时语塞,脸气得涨红。 “你、你……” 那男子领着二爷到了门外,先是熟练地给掌柜的塞了一小块金子,又冲他耳语了几句,掌柜的方才挪着步子,略微不情愿地走了。 众人本来酒足饭饱,正是要找点乐子的时候,便都围过去去看那尸体,结果不过一眼便俱是一脸惊骇,倒退几步,更有甚者已经远远躲开,扶着墙角反胃了。 二爷处变不惊,简直像是闻不到也看不到一样,甚至不知从哪里拿了根树枝,走上前去细细观察。 比起他,那男子倒是更紧张,一手扶刀,一边虎视眈眈地瞪着那尸首,生怕他诈尸一般。 “其他人的也是如此?” 跟在身边的男子点头,“都一样,我都让人抬到南边营地里了,义庄不肯放。” 尖细的树枝左戳戳右点点,二爷绕着遗体慢慢转了几圈,终于露出些许异色。 他十余岁便出来闯荡了,自诩经验丰富,却也没听过、没见过这样的。这一回请了修士来护航本以为万无一失了,谁知道药还没收多少,这修士自己倒先死了。 亏大发了。 莫不是仇杀? 主家便是修炼世家的二爷跟修士打过不少交道,虽然这些修士修为一般,但他已然深深明白了一件事——修士也是人,骨子里跟他们这些无法修炼的人没什么两样。 最好是仇杀。若是什么妖兽,那这一趟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他暗自思忖着,眼角余光却正好瞥见了那两个眼生的女冠,不由回头望去。 这地方他也来了几回了,明月观那老东西什么时候收了两个女弟子? “即刻火化了吧,天暗了以免生变,周先生的……”二爷沉吟片刻,“你与明月观好生商量,看是否可以暂放几日。” 男子领命称是,似乎早有预料。手一挥,边上的两个伙计立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白布,蒙了上去,匆匆忙忙朝镇外走去。 众人看着那一方白布渐行渐远,大多唏嘘几番便散去,也有几个胆大的快走几步拦住了准备回客栈的二爷,不知做何打算。 ----- 闻世芳和其他人向来很有距离感,这一回两人住一间屋,她突然有些后悔。 其实就修士的体质和习惯,随随便便在野外找个地方凑活一下才是常态,这倒是有些多余了。 至于倪霁么……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见她神色也有种说不出的紧绷,这才有些莫名其妙的宽慰。 总归不只有她一人。 三步之外,倪霁呆滞地盯着屋内唯一一张床,实在没明白她师叔是怎么想的。 同床共枕自然是不可能的。 哪怕只是稍稍一想,她便紧张得头脑中闪过了自己的数种死法。 不不不,闻世芳不会的。 她陡然意识到,闻世芳独来独往多年,素来不讲究,这一回若不是事发突然,她们二人此刻还在水上呢。也是,一路行来,她多少有些个像挂件了。 另一边,青衣人却又想到了那尸体,“此事,你如何看?” 倪霁回想着遗体上的诸多细节,颇有些迟疑,“那修士死得蹊跷。若是凶兽,他五脏六腑俱全,血肉也未有缺失。若是人祸,那便更古怪,他全身的伤口都不见利器痕迹,也无外来真元残留,那伤口倒像是……” “……倒像是自己由内向外爆裂开的。”倪霁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 就如果实成熟后崩裂一般。 闻世芳此刻正用储物袋内取出的茶具沏茶,闻言微微点头。 茶香飘渺氤氲,茶汤清澈嫩绿。 “天心医阁特制的君山茶,有固本培元之效,也可养心安神。”闻世芳推过一个瓷白的茶盏,又给自己另沏了一壶茶。 倪霁一愣,接过茶盏,慢慢啜饮,回味干爽鲜美,确是好茶,抿了抿唇,“师叔怎么看?” “你可看到那李八斤身上的符?”闻世芳蘸了些茶水,将那符箓一笔一划画在了桌上,真元流动间,一道符已然浮现在桌上。 倪霁盯着那隐隐约约的符箓,仿佛能看出个花儿来。 “这是……”倪霁微微回神,“辟邪符?” 最常见的符箓,大概没有之一,家中但凡有子弟出生,长辈都会求一个或者亲手画一个,也许无用,但只求个好彩头。 闻世芳微微一笑,“不错,而且应该出自南华派道人之手。这里……”又指了指符箓最下角一处花纹,“是南华派独有的手法” 倪霁一怔,她完全不认识那处花纹,但南华观这三个字却是如雷贯耳。 修界想必没人不知道南华观。传承千年从未断绝、值守镇魂塔的“四姓三宗”之一、能人辈出甚至传说出过仙人的道修第一大派。若单论传承时间,南华观要比天麓山杨家还要来得久远。 不过,南华观人丁稀少,道人们虽然会下山游历,但以三洲之大,想真正碰上一位南华道人,还是有些难度的。 她这运道倒是“好”得很,连锦城都还没到,就已经遇到了一位邪修,还有一位可能擦肩而过、也可能会上一会的南华道人,真是不知这后头还有些什么。 “那我们去明月观一探?”倪霁沉吟片刻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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