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上仅存的灵气飞速消散,唯余下一点道韵经久不散。 是摘星。 南华观的镇派重宝。 三日前,水仙人黄蛰携众拜访南华观。南华观与黄家修好已有百余年,但向来保持中立,但素心真人却在之前给谢棠修书数封。 游说南华支持黄家很难,但让它继续袖手旁观,黄家还是有希望的。 这一日,无名的大火无视层层禁制,席卷了南华。 闻世芳目光沉沉,抬头望向被烟尘和火光遮盖的天空,纷纷扬扬的雨带着秋日的寒意落下来,还未接触到地面就已变得温热。 她不是川君,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透过还在升腾的烟尘,硕果仅存的弟子们骤然发现了她,目光惊惧而犹疑。 闻世芳双眼微阖,神识澎湃而出。 又一声巨响传来,剧烈的地动让仅剩几根大梁的主殿倒成了一地废墟。 忽地,她神魂一痛,摘星的残片竟如刀锋般在神识上割开了一道。 她无奈地收起了神识,问道:“他们在哪里?” “……跟我来。” 闻世芳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熟人——谢道之。 后山上 素心真人面色惨白,手里雪白的拂尘已经断了不少。她修占卜之术,向来不以武力取胜,此时又身重剧毒,周身灵气几乎像是戳了洞的气球一般不断外泄。 想比于她而言,对面的黄蛰就要轻松许多了。 此时此地灵气狂暴如飓风,本该是谁也讨不了好的,但不知为何,黄蛰竟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疯狗般的灵气在他手里竟温驯如暖阳。 “真人,何必如此呢?摘星已毁,你若继续拼下去,也无济于事啊。”黄蛰温声劝道。 素心真人气得发抖,“竖子!南华与你黄家井水不犯河水,你居然为了夺摘星使出这些阴损手段,简直枉为黄家子!” 黄蛰一笑,半空中映着熊熊火光的红鱼骤然一摆尾,双翼一振,俯冲向素心真人。 “我若不使这些手段,真人怕就是要把摘星转头对向我黄家了。” 素心真人喉头一口腥甜,双目在火光中竟似是要滴血一般。 她很想质问黄蛰,南华建派千年,摘星可用过几回?可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坍塌的白玉高台边,一道渺小的身影慢慢移动了几步,峨冠博带,宽大的衣袍在风中摇曳,恍若神仙中人。 “真人,无用了。” 他轻飘飘的声音透过呼啸的狂风清晰地传到素心真人耳中。 素心真人大怒。怎会无用?!她今日总能拉上一个垫背的! “岂有你一个叛徒说话的份儿!” 黄蛰微妙地看了眼一脸平静的韦掌门,说道:“韦掌门本就是我黄家的人,何来叛徒一说?” 忽地,三层楼高的红鱼发出了一声长鸣,黄蛰成竹在胸的脸色陡然一变。 闻世芳和谢道之就是这时候到的。 “观主!”谢道之面色一变,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另一边,黄蛰阴森森地看了眼闻世芳,半空中背生双翼的鱼儿卷上黄蛰,随即转身便走。 “水仙人。”闻世芳身形一闪,正好到了红鱼面前。 红鱼甩了甩尾巴,宝石般的鳞片上折射着梦幻般的光彩,两只灯笼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青衣人。 它能感到,眼前这人很危险。 黄蛰面色阴寒,一手安抚性地摸上了红鱼细腻的鳞片。凭着灵气之便,他也许敌得过一个身重剧毒、通晓占卜之术的元君,但闻世芳很明显不在此列。 红鱼不安地弹动了一下,一种奇异的窒息感在夹杂着焦土味的空气中弥散开来。 黄蛰盘算了几番,脸色十分难看地发现,自己没什么理由能让闻世芳放过一命。 下方,韦掌门直接略过了谢道之,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素心真人。 “真人,这就是你的选择么?” “是与不是,现在还有什么意思么?”素心真人冷声道。她脾气一向很好,但身边人反水这一项向来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这位韦掌门几乎是她一路看着走上掌门之位的,却没想到居然是一个早就安插在南华里的黄家棋子! 她看着周边尚未停歇的火光,终于暴跳如雷,质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座下的弟子!?你可还记得把你带回来的长海长老!?你可还记得这是你呆了一百六十年的姑射山!?何不静可是至死都守在山门口!” 韦掌门默然,许久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怎么会忘记!?长海长老一生只收了一个徒儿,而他也只收了一个徒儿。只是有些事情,就像是山巅之上的涌泉,一旦涌出,就会无法阻止地往山下流淌。 半空中,大名鼎鼎的水仙人长袍飘飘,仍是一副从容模样,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有多么辛苦。 头顶上是如山般的压力,周围的灵气仍然狂暴,但就和他一样,像是陷在了一处凝滞的水域中。 “是你告诉我,还是我来搜魂。”闻世芳轻声问道。 黄蛰简直要大骂。告诉她了,不一样是个死么! 他面色变换了几番,忍不住想祸水东引,但怎么都觉得闻世芳会在之前先把自己结果了。 半空中,红鱼纤细的长须飘飘悠悠地荡着。 “好。”闻世芳点点头,“那我搜魂。” 身边的红鱼发出一声诡异的“咕咕”声,黄蛰面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正准备拼死一搏。 蛛丝般的白线悍然洞穿了黄蛰心口,飞散的灵气在废墟中掀起了又一场疾风。 闻世芳惊愕地低头看着正抬头看着红鱼哀鸣着坠落的南华观主。 一身华服,莲花冠上灵光耀耀,闪烁的是赤色的火光,脚下摘星残片碎了一地。 “你!”素心真人骇然望着南华观主。 “……是我对不起他们,如今,万事去矣。” 韦观主摇了摇头,看着身上飞尘不侵的法袍不禁失笑。这一身衣服本是南华观观主大祭时的礼服,如今倒像是预备好的丧服。 他七岁入南华,扫了三年落叶后拜入长海长老门下,不知不觉,他居然都已经接过了观主之位。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黄家能将南华收入囊中的某一天,为了今天。 天意,弄人。 “等等!” 素心真人神情骤变,飞步上前,但已经来不及了。 摘星台的废墟上,现任南华观主韦不群消散成了点点灵光,身殒。 158 ☪ 乱局(十六) ◎身若飞尘◎ 南华被袭的消息震动了三洲。 黄家顿时成了众矢之的,韦不群这位集黄家子和南华观主头衔于一身的暗桩在惊掉了一干人下巴的同时,也在街头巷尾的传言中逐渐变得面目全非。 而素心真人身中剧毒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修士们再一次发现,原来元君这种人物也不是无懈可击的。 “蠢货!” 青州某处,蒋瑛脸色铁青,往日隐藏于嬉笑怒骂之后的严苛显露了出来。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像黄家这么一个千年世家,像藏锋道人这么一个成名已久的高手,竟会想用如此粗暴的手段夺取摘星。 南华观向来保持中立,几次大战都置身事外,镇派之宝摘星也是威慑大于其他,与大大小小的世家仙门关系一向不错,在三洲中盛名不衰。 藏锋道人吞并周边那些无关紧要的小门小户也就算了,何苦招惹南华! “素心真人现在如何?”蒋瑛转头问道。 易灵安摇了摇头,低声道:“天心医阁赵天明已经赶过去了。” 她从小就在无名谷长大,记忆中的蒋瑛从来都是一副愁不到的笑脸模样,从没见过她如此生气的模样,一时居然也升起几分心悸起来。 蒋瑛脸色更难看了几分。若是当时姓黄的手快,素心真人死了,也好过现在这不上不下的情况! 人的记性就这么点,事不关己,再大的事情都会很快被忘却。既然扯上了闻世芳和谢家,天心医阁的人又已经过去了,如今做什么都是画蛇添足。那姓黄的是傻子么,藏锋道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发觉到眼前一手养大的易灵安担忧的眼神,蒋瑛勉强压下火气,冷声道:“联系九黎宗门内的那些暗桩,让他们再把旧事翻一翻,闹得越大越好。另外,修书藏锋道人,让她黄家的弟子务必在三日内就位,否则她的混元气就别想了!” “三日后升屏障,你去一趟博陵看着点,别让什么人钻了空子。” “是。” 同一时刻 滚滚云海边的云栖陡然一震,岛上的人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见万丈剑气猝然爆发开来,璀璨剑光几乎可与日争辉。 那是…… 倪震宇愕然地从排列整齐的传信纸鹤中抬头,反应了瞬间,便风也似的刮出了明光堂,身后纸鹤四四方方的队形瞬间被打乱。 就在各色纸鹤迈着纤细的小腿,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回原位的时候,屋外的倪震宇满怀期待地仰头望天。 元君成道,天道所祝,该有霞光万丈,天音阵阵。 可惜,满头花白的倪家主在秋风中傻站了半晌,也没等来他想要的动静。 “时候不到啊。”良久,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眼角余光正好瞥见了明光堂内一溜儿的纸鹤,不禁觉得眼睛痛。 他想了想,索性脚步一转,去了秋山居。 合抱粗的桂树下,刚刚出关的倪霁抖落一身桂子,满意地感受着自己目前的境界,离元君只有一线之隔。 见到桂枝上安静停歇的一串歪七扭八的纸鹤,倪霁更高兴了。纸鹤倏然而落,她扫了一眼,选了最丑的一只慢慢拆开。 青天白日下,倪霁眼神逐渐微妙起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闻世芳本就不是个话多的,虽然先前来了几只传信鹤,但从来都是就事论事,如今倒是这信倒是愈发长了。 秋山居窗明几净,明亮的日光透过桂树繁盛的枝叶投下来,斑驳的影子照在树下身形挺拔的身影上,凉爽的秋风打着旋儿从她身边溜过,一身气韵无双。 如果没有看见她表情的话。 门口,兴高采烈的倪震宇沉默了片刻,牙酸地瞥见了倪霁身边的一串纸鹤,重重咳了两声。 “出关了?” 倪霁手忙脚乱地收起纸鹤,“嗯”了一声,脸上奇奇怪怪的表情一收,卡顿了半晌,也没想起个话头来。 她才拆了没几封信,对于修界的消息还停留在半个月以前。 倪震宇不住摇头,懒得琢磨信里都写了什么,直截了当道:“各家已经决定了进攻青州的路线,云栖走望枣、博陵一线,你是打算留在云栖,还是去青州?” “青州。” 他就知道。倪震宇努了努嘴,额头上曲折的抬头纹都多了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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