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椿吃了个闭门羹,一时居然还感受到了些许熟悉。他这位“朋友”从小如此,许是跟着一屋子傀儡呆久了,那时她反应总是慢些,也总是一副不知说什么话的样子,他已经习惯了,甚至骤然来这么一遭还有几分重回旧日的感觉。 谢椿自然地跨过门槛,自顾自地开腔道:“南华观可是个好地方啊,听说那里灵气充裕,修两年能抵三年,还有那镇山神兽极是可爱……” 谢道之一脸冷漠,又施舍了一个“嗯”,迈开了脚就往里面走。 “欸,你等等我啊。”谢椿连忙跟上去,心道:几年不见,谢道之这脾气倒是愈发大了。见了他就跟见了个陌生人似的,连人情味都快没了。莫不是在南华观那地方呆久了? 山径蜿蜒,谢椿走着走着就突然意识到,他们这是在上山。 上山做什么? 这山上现在也就住了聊聊几个人,远春君算一个,家主算一个,上一任家主的遗孀算一个,还有谁? 谢椿摸不着头脑,索性直接把问题问了出来。 一直走在前面的谢道之一停,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竟然回头冲他微微一笑,“去找远春君,有些东西家主让我给她,你也一起吧,我好像不认路。” 谢椿被那笑吓得一愣,眼睛陡然瞪得老大,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这语气太过神秘,加之时局多变,多半是要转交什么要紧的东西吧? “这地方我前几日来过一趟,跟我来吧。”谢椿自告奋勇地走到了前面。 他走了几步,立刻意识到,这不是认不认路的问题,而是禁制的问题。 南山上布置了多层禁制,后面几道极为特殊,可以说是半个灵器了,要么有临时令牌,要么就是常住这里、已经和禁制认过主的人才可通行。 谢道之来送东西居然没有临时令牌么? 谢椿迟疑地回头看着几步远的谢道之,心里的不对劲像是雨后的蘑菇一般疯狂长了出来。 “怎么,不行么?”谢道之慢慢笑了一下,似乎笑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十分吃力一般。 谢椿立刻毛骨悚然,一声“你是谁”还没出口,就看见谢道之手里出现了一个闪闪亮的玩意儿,角落里一只小小的凤凰展翅欲飞。 很明显是个通行令牌。 这是耍他呢?!谢椿一阵愤愤,只觉得人都要被谢道之吓傻了。 “赶紧的!”他没好气地说。 谢道之随手一抛,令牌碰上禁制后迅速消融,眼前一条窄窄的山径显现了出来。 谢椿长长松了口气。 杏花洲这通行令可不是那么好模仿的。每年都会有不少弟子因为仿冒的通行令而被炸得头昏眼花,严重点的就直接上冉生那里去了。 大多数倒也不是有意要做什么,就是好玩儿而已。 若是那个通行令能走一段,哪怕只是短短几步,都能拿出来吹嘘好久了。 “走吧。”谢道之说着,一手强硬地拖住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他往山径上一拽。 “……!” “他怎么还抓了一个拖油瓶?” 照月阁内,一面扇形的巨大水镜正一五一十地映现着静雪亭内的场景,日光在上面打出了幻彩的流光。水镜前,吴萍拢着手,一双秀丽的眉毛皱得紧紧的,一副很是不满的模样。 “大抵是多个挡箭牌吧。”闻世芳摇摇头。 这个人的出现着实出乎她们意料。谢道之向来朋友不多,这人许是也考虑到这一点才选择伪装成谢道之的模样。 山径上,被猛然拉了一把的谢椿在懵了片刻后,就大大咧咧地跟着谢道之一路上山,悠哉游哉地跟逛后花园似的。 吴萍看了半晌,转头问道:“这倒霉蛋是谁?嘴这么碎?” 谢棠看了两眼,回道:“谢椿。从前和谢道之关系还不错。” 只是从前倒没觉得他这么心大。 吴萍:“这人伪装得这么像?这小子看上去半点都没有起疑。” 谢棠摇摇头,看上去很是嫌弃,“其实不像。谢椿一直在外游历,应该已经很久没见过谢道之了。” “好运气。”吴萍嘟囔了一声。 山径上,谢道之和谢椿已经走了许久,波光粼粼的湖水已在身侧,前方不远处就是掩着竹扉的静雪亭。 谢椿天南海北地说了一通,亏得是个修士才没把自己嗓子说哑。待到静雪亭门口时,他就自觉停下了,毕竟是家主让谢道之送的东西,他来这里已经是不妥了,现在跟进去算什么。 谢道之也停住了,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竹门,神情颇有些高深莫测。 半晌,她才伸手轻轻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溪水潺潺,落花飘然。 正如情报所言,静雪亭内空无一人,闻世芳不在。 那么……她回身掩了门,将谢椿隔绝在了们外,自己径直穿堂入室,越走越快,若不是顾及不知在哪里的禁制,神识就要奔流而出,地毯式搜索了。 转过望山亭,她脚步骤然一顿,凌厉的眼神看向了左手边的一小块花圃。 她闭了眼,再睁眼时眼睛已然是金灿灿的重瞳了。 她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出,草木葱茏的花圃在一阵扭曲后骤然消失,一扇小小的门出现在眼前。 “上钩了。”闻世芳微微一笑。 十二阁在找到黄虚白之后,便径直把她带到了中陆城,闻世芳本只打算取那个匣子。但很不巧的是,那时候她已经接到了云栖的传信,于是差一点就脱离虎口的黄虚白暂时被扣了下来。 她没打算对黄虚白做什么,但没想到,黄家居然能弄到一块通行令牌。 门内是一间颇大的房间,物什一应俱全,一人正愣愣地看着骤然出现在门口的谢道之。 “虚白!”谢道之眼中喜色一闪而过。 “你……” 黄虚白一身修为被禁制锁住,虽然没受什么伤,但精神难免有些萎靡。此时乍一见一个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不由呆在了当场。 谢道之慎之又慎地掐了个诀,一缕玄妙的气息闪现了刹那。 “三长老!”黄虚白惊喜道,“你怎么……” 谢棠意外地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微妙嘲讽。来的居然是黄家的三长老,这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闻世芳微微皱了眉,一时居然没想起来黄家三长老是位怎样的人物。 吴萍不知想起了什么,笑眯眯地对着闻世芳道:“待会儿可要让我和她好好谈谈。” 顶着谢道之模样的三长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点了点自己的脸,说道:“我现在是谢道之,外面还有一个人,你先随我一起,等出了中陆城再把他宰了。” 她眯着眼盯了黄虚白半晌,手上灵光闪烁,瞬间闪过了十来张符箓。 黄虚白脸色猛地一白,抑制不住地咳了几声,随后脸上终于显出些红晕来。 五成修为。 她不由摸上腰间的扇子,如今也算有点自保之力了。 三长老眉头紧皱,轻“咦”了一声道:“你这禁制似是不太好弄,我先送你回家,老祖宗肯定有法子。” 门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被宰了的谢椿已经退到了弯弯绕绕的山径上。 他不傻。方才谢道之抓他那一把就显得极其古怪,要知道,谢道之不喜他人接触可是在谢家出了名的! 刚才的聊天看似漫无边际,但他试探了好几番,这人对谢道之的童年一点都不了解,甚至连她几岁做出了第一只傀儡这种事都不知道! 这人肯定不是谢道之! 那么这人是来干嘛的就很值得怀疑了,特别是这人到底是怎么弄到那块通行令牌的!? 谢椿在山径入口出一阵敲敲打打,附着青苔的大小石块没有一块能逃出他的手下,甚至每一片叶子都被他揪了一下。 “我听闻一草一木皆可为阵眼,怎么这里好像没用?”他喃喃自语,“明明谢棣那家伙说他上次不知碰到哪里就被弹出去了啊!” 琢磨了一阵后,他忽地俯下身开始摸地。 谢棠简直没眼看,郁闷地叹了口气。 静雪亭外,三长老已经要带着黄虚白疾驰而去。 闻世芳不再等待,反手敲了三下水镜,像是平日里敲门一般。 笃笃笃—— 几乎要趴在地上的谢椿一怔,只一个眨眼,前面便从凹凸不平的山径变成了光滑如鉴的白石地面。 这是…… 他愣愣地抬头,一时还以为是自己终于找对地方了,却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应该出现在他眼前的人。 “家、家主!” 谢棠随意应了一声,双眼仍紧紧地盯着急剧缩小的水镜。 曾经如琉璃一般光滑的水镜如今已经多了好几条纵横交错的裂纹。 黄虚白面若金纸,身边的三长老面色难看地像是要吃人。两人身前,一只两人高的三目黄犬慢慢低下头,黑糖似的眼睛温和地看着黄虚白。 刚刚若非她心头划过一丝危机感,放出了阿莱,恐怕此刻她们就已经落到谢棠手里了。 三长老又惊又怒。 刚刚那小子已经人影都不见了,黄虚白又只有五成修为。谢棠那小辈恐怕不至于自大至此,身后必定还有人,那么…… 她心头一沉,老祖宗消失的那几日是去干什么的并不难猜。谢家如今孤立无援,用她们二人换一个和倪家交好的机会看上去还是值得的。尤其是还有一个远春君和吴萍。 “谢棠。”两个字从她紧咬的牙缝中蹦出,若是她还在修言咒,这一声自然非同凡响,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闻世芳终于想起来了。黄家曾有一位修士专修言咒,后来不知因何,破了戒,从此专修他道,恐怕就是这位三长老? “黄长老,久仰大名。”谢棠挂上一副谦和的笑容,分出一点神识进入水镜。 三长老眉头紧皱,显然没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直到谢棠的神识缓缓显出身形时,她才露出几分意外。 “我还有什么大名呢?”三长老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 见来的是谢棠,黄虚白一开始还松了口气,此时一听三长老的话,她不由疯狂地朝谢棠使眼色,眼神绝望而尴尬。虽然明面上不过是点头之交,但其实她和谢棠私底下的关系还不错。 “如雷贯耳,怎么会忘记呢。”谢棠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出来,紧紧盯着三长老,“我只想问问三长老,那一块通行令牌是从何处得来的?” 三长老仍旧一脸嘲讽,说道:“哈哈,自然是从你谢家流出的。” 黄虚白:“……” “是从……”谢棠微微顿了一下,“无名谷蒋谷主那里得来的么?” 三长老皮笑肉不笑,“既然知道了,何必来问我。” 黄虚白完全摸不着头脑。她在秘境呆了太久,一出秘境就接到了自家的召回令,一点没有打听消息的机会,被十二阁的人带走时刚刚从路人的闲聊中得知谢天影已经身殒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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