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主此言可有什么……”上云门长老唰地望向主位上的谢棠,眼中仍抱着几分希望地问道。 还没等她说完,谢棠就慢悠悠地打断了他,嘴角的笑意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证人么,我自是有的。” “明光令,麻烦了。” 谁?!上云门长老震惊地往门口看去,来人一身月白袍子,衣角的獬豸文若隐若现,周身似乎环绕着一股遗世独立的诡异气氛,完全不属于远山堂。 旁边还立着一个一身黑衣的修士,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好人。 那月白袍子的确实是杨照夜没错,但,她怎么会来这里?她不应该在天麓山么?! 而且,她出现在这里是说明杨家也参与了此事么?还是只是她一人的意思? 刹那间,上云门长老心头的弯弯绕绕生成了一道九曲十八弯,终于意识到自己抱上的大腿可能并不怎么可靠了。 黎元看了眼杨照夜就扭头看向了身侧的无名谷谷主,脸上的笑意终于挂不住了。 这人是在做什么?杨照夜怎么会在这里?!她的人居然失手了么! 花纹繁复的面具将这位谷主的表情掩盖得干干净净,只见她看了一会儿杨照夜就扭过了头,手里拿起一只空荡荡的茶盏,也不喝就这么把玩着。 杨照夜缓步走进远山堂,也不多话,随手抛出一个有若虚影的卷轴,无数玄妙符文在上面奔流,猛一看便让人心神发昏。 “大回溯术!” 上云门长老惊呼一声,看向杨照夜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大展卷术与代天印和山河锁并列杨家三大秘术,能回溯某人一生中的全部事件,详细程度则全看施术人的修为,堪称是高阶版的搜魂术。 寻常人掌握两门已是颇为不错了,据说三门俱掌握者寥寥无几。能凝出这样的回溯卷轴,恐怕杨照夜的修为比她料想的还要深厚许多。 为何她上云门就没有这样的弟子!?她悲愤地想着,忽地意识到,为何杨家每一代都会出一个天资绝佳的修士呢? 难道是弟子太多,就算是□□也总能抓到个不错的? 杨照夜点点头,“不错,诸位请看。” 卷轴猛地一倾,薄如蝉翼的纸张像流水般铺展开来,四季风物,万般声色,无数模模糊糊的画面从上面跳脱出来,逐渐凝成清晰如水镜般的场景。 破旧的茅草屋中 浑浊的雨水顺着破了个洞的茅草滴落下来,对面草席里包着一个明显已经死了的妇人。 “孩子,跟我走么?跟我走就能活下去……” 一只干枯如槁木的小手吃力地搭上了来人生着浅浅肉窝的手。 貌不惊人的酒楼中 “你今后就留在川北吧,那些东西虽说是小玩意儿,但若是出了事,也不是那些个凡人和废物修士能料理的了的。” “对了,今日我看那几个修士对图纸颇为眼馋,你记得去敲打敲打,不行的话就杀了吧,以绝后患。” 一角黑色的衣袍在风中飘摇,背后是掉漆的朱红栏杆,看着甚是寒酸。 “是。” “对了,好生看着点秦苍,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太疯了,他手下的那些凡人可是好用得很。另外,十二阁若是想进驻秦都,务必让他拒绝掉,川北境内的十二阁越少越好。” “是。” 湖心亭中 肥嘟嘟的麻雀扑棱着翅膀停在了一只平摊开来的手上。 “……好姑娘。替我再去叮着点那两位。” …… 众人越看越心惊。 大展卷术只展现一生图景,半点做不了假,这位无名谷谷主居然早就与秦苍联系上了! “蒋谷主!你这是何意!”向来脾气不怎么样的云阳宗陈宗主率先发难,一双厚掌将茶几拍得几近碎裂,“你这是戏耍我等么!” 黎元脸上又挂上了他一贯的笑意,一边有意无意地放出一缕元君威压,一边乐呵呵地出来打圆场,“陈宗主这是什么话?蒋道友这样做必然是有她的道理的,陈宗主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啊。” 陈宗主脸色一白,骤然意识到他面对着的可是两位元君。 两位! “……自然,自然。是我妄言了。”他咽了口口水,强笑道。 见出头鸟立刻被打击了一番,众人视线一时都汇聚到了仍然懒懒散散靠着椅子背的无名谷谷主身上。 只见她舒舒服服换了个姿势,斑斓的面具朝向杨照夜,声音古怪地开口问道:“这么说,杨昭是死喽?” 难得舒心了片刻,正在悠哉游哉看好戏的谢棠一怔。 杨昭死了? 死在杨照夜之手么?! 杨心岸知道这回事么?! “此事是我杨家之事,不烦蒋谷主费心,”杨照夜冷淡道,“蒋谷主不妨劳神费心一下如何解释与秦苍联手之事。” “哦——” 这一声怎么听怎么气人,众人神色一时都变得有些古怪,就连黎元也诡异地看向了蒋瑛,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作态。 只听这位无名谷谷主沉默片刻后突然笑了两声,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不错,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你那位朋友呢?可还安好?” 她这两声笑来得太不合时宜了,在寂静的远山堂里简直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怪里怪气的做派,谢棠很熟悉,一般而言,蒋瑛之后必然要作一番大的,能吓死人,或者能气死人的那种事。 她直勾勾地盯着蒋瑛,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顾念琴脸色一僵:“……还不错。” “哦——” “……”顾念琴眼中的杀气几乎有按捺不住的趋势,杨照夜脚步微不可见地往前挪了一点,恰巧挡住了蒋瑛的视线。 谢棠抢先开口道:“蒋谷主还是不要绕弯子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蒋瑛悠哉游哉的声音打断了。 “小顾啊……说起来,我与你还算是有缘呢!”蒋瑛这话听上去极为真诚,热情中还带着三分惋惜,“想当年,我和你娘在荒风林打了个照面,那一眼啊,我到现在都没忘。你娘当时古灵精怪,我还记得她心口生着一颗小痣,甚是漂亮,这样的人儿啊,怎么就被你爹那个人渣骗走了呢……” 一干掌门长老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杏花洲的远山堂听到一位元君亲自讲自己的八卦。 她越说,顾念琴脸色就越发难看。终于在某个时刻,赤血剑愤怒嗡鸣着被召出, “够了——” 一道锋利无双的剑气直奔蒋瑛手边的茶盏而去。 她动作太快了,快到杨照夜根本来不及拦住她。 而就在那一刹那,谢棠终于想通了其中关窍,失声道:“别——” 剑气将空荡荡的茶盏劈成了整整齐齐的八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无名谷谷主半分没有躲,于是在锐利的剑风下,她脸上仿佛被胶水黏住一般的面具裂开了。 一条裂缝顺着鼻梁蜿蜒而下,正好将面具分成了两部分,一哭,一笑。 一声轻叹,无名谷谷主伸手接住了滑落的两半面具,状似无奈地看向谢棠,问道:“不如,你再帮我画一张?” “……蒋、蒋瑛?!”陈宗主惊恐道。 153 ☪ 乱局(十一) ◎要报仇的总是忘不了的◎ 这可真是……倪霁绷着脸往前走,眼中早已杀气腾腾。 这么一来,不论谢家怎样申明自己的立场,都难以令人信服了。 蒋瑛这一招,使得可真是妙啊…… 她忽然停住了脚,意识到这场闹剧中少了一个人。 闻世芳呢? 倪震宇轻咳了两声,看倪霁不爽的脸色也猜到那绶带鹤带来的是什么消息了。 “你好生养伤,其余的暂且不要理会。藏锋道人既然敢跑到这里来,那恐怕黄家下一步就直接打上门了。谢家的事……”他沉吟片刻,安慰道,“远春君已经回了中陆城,想必短时间内这位蒋谷主是不会再登门的了。” 倪霁默默点头,有心想问问前些日子闻世芳去了哪里,但料想她爷爷也不会知道这么琐碎私密的事便把话咽了回去。 “前几日,十二阁的吴萍来了一趟,”他摸出一个镶金嵌玉的匣子递给倪霁,“就送来了这东西,万般拜托让我亲自送到你手上。” 倪震宇眉毛挑得老高,褶子脸上明晃晃地写了“怀疑”两个字。 “吴阁主还有说别的么?”倪霁接过匣子,状似不经意问道。 倪震宇暗自纳闷,还需要说别的什么么? “……没了。” 倪霁长长“哦”了一声,嘴角微不可见的塌了几分,顺手就把匣子塞到储物袋里去了。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倪震宇琢磨了片刻,还是放弃了猜测,转而道:“倪煦刚巧也回来了,近来颇为不太平,你若无事不妨去认识认识那些弟子们。” 倪霁点点头。 “家主!家主!” 不远处,一向稳重的倪岱狂奔过来,飘逸的白袍被狂风吹得有如破布袋一般,脸上罕见地带了几分慌乱, “琅嬛剑域覆灭了!” “……什么?” 倪震宇震惊地脸上褶子都平展了几分,险些以为自己已经到了耳背的年纪了,看见身边身强体壮的孙女也是一脸惊骇方才放下心来。 不。还是不对。繁盛了近千年的琅嬛剑域还能覆灭么?那一溜的长老是吃素的? 倪霁心头一跳,急忙问道:“谁做的?” “蒋瑛!”倪岱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她说琅嬛剑域私藏重宝,是为不公,带着一干人等直接打上了琅嬛剑域。” 传过来的消息里其实还有更多,那位蒋谷主大抵是突然文曲星附体了,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只可惜她不是那种文采斐然的修士,只记住了这么半句话“是为不公”。 琅嬛剑域屹立六百余年,始终不改其吝啬作风,世人苦其久矣,那位蒋谷主却是第一个打上去的。 蒋瑛这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另有所图?倪霁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面,怎么都觉得离谱。不过,有了琅嬛福地的炼器师和兵器,她倒是不愁神兵利器了,连倒戈的势力都会猛地多一轮。 “琅嬛剑域的那群长老就干看着?还是都死了?”倪震宇摸着胡子的手一顿,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啊……” 倪岱轻咳一声,解释道:“说是覆灭其实也不太对。其实琅嬛剑域的六长老早和蒋瑛有了勾连,琅嬛剑域的禁制也是那位六长老打开的。其余的长老么,有些身殒,有些就这么睁只眼闭只眼了。” 倪震宇琢磨了一会儿,问道:“这是刚刚的消息?” 倪岱:“不错。” 她顿了顿,这才意识到倪霁发白的脸色,联想到方才云栖的大动作,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刚刚那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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