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一定得知道! 用双手堵住言益灵心口的鲜血,秋望舒红着一双眼,近乎祈求地说道:“不告诉我她在哪里也没关系,我只要一个名字!” 闻言,言益灵低笑了一阵,她笑得像是生了锈的铁剪一般,刺耳又沙哑。 怎么可能告诉秋望舒啊,告诉了她,她就一定会找到姐姐的。 用尽最后的力气,言益灵推开了给她护住心脉的易君笙。 “……也好,死前还有人能告诉我,我的姐姐,没死在当年的河里。” 可能是因为熏过烟火,今夜的夜空雾蒙蒙的,让她想起了那个她在河滩边醒过来的夜晚。 也是一样的夜空,自己也是一样的满身狼狈,只不过不同的是,今日的自己终于凭自己的力气,完成了一场对仁远村的讨伐。 言益灵的体温在渐渐流失,甚至连开口都只剩下气声,可她却动了动眼珠,看向了秋望舒手中的孔明锁。 她已经不会再哭了,也不再是姐姐和师君的累赘了,即便下了黄泉,她也敢坦然地去见等在前面的师君了。 弯起了眼睛,言益灵的笑容里有从未有过的轻松。 “……真是好极了,我替她回来报了仇。” “她替我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活着。” 只是可惜了,她的仇了了,但秋望舒的仇,她却不能帮忙了去。 悄悄地牵上了孔明锁上的红绳,言益灵喘出了最后一口气,“秋姑娘……抱歉了”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言益灵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留下了轻不可闻的一句:“但也,谢谢你……” 即便秋望舒会恨她,可她也得厚颜无耻地谢谢秋望舒,在她生命的最后,让她知道了姐姐还活在某一个她不知道的角落。 话音落下,村中再不闻任何一声铃响,而言益灵攥在红绳上的手也轻轻地滑了下来。 “言益灵……?”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面前唯一知道些线索的人就闭上了眼睛。 不敢置信地将手探去言益灵鼻下,秋望舒颤抖着睁大了眼睛。 指尖只有夜风吹过,十二年前那个死里逃生的小姑娘,在了却了血仇后,终究还是死在了这个始料未及的夜晚。 …… 天亮了,言益灵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了她的屋中。 大门敞开着,能看见天边如裂绯般的火红。 从祠堂腾起的火也早已被扑灭,而秋望舒却在她们六人平常会谈天和吃饭的屋门前,枯坐了一夜。 “……他咬舌前就服了毒,抱歉,我们没拦下来。” 苏临镜愧疚的话音还在耳边,秋望舒茫然地低下了头,缓缓看向手中的更星剑。 为什么要说抱歉呢,明明是自己又一次自以为是地被局中人给愚弄了。 自己早已高过秋臻甚至师君半个头,更星剑也早已轻得像是一片竹叶,可是这一刻,她却好像又被不知何处而来的晨风吹得抬不起头。 那个死士是冲自己来的,秋望舒心中十分清楚。 言益灵本来也不用死的,是因为自己看见了那个孔明锁,问起了当年,她才在自己面前被彻底封了口。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路跟自己跟到这里…… 用冰冷的双手盖住脸庞,此刻,秋望舒仿佛看见了当年法定寺中那人最后望向她的一眼,听到了那幕后的神秘人又再一次嘲笑了她的无能。 逃避似地将头埋进臂弯间,秋望舒咧开嘴角,自嘲地笑了一声。 疲倦在这一刻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可是脑子里,所有嘲笑自己的声音却那么清晰。 突然,有一阵脚步声打乱了她的思绪。 秋望舒是累得抬不起头来了,可她还是敏锐地闻见了风中一股熟悉的竹沥冷香。 “不冷么?” 秋望舒听见来人这么问自己。 冷么? 冷吧。 但冷一点,人才清醒。 点了点头,秋望舒毫无情绪地回了一句:“冷。” 听到她这句回话后,易君笙却并没有说什么。 易君笙在她面前站了很久,久到秋望舒都快忘了她的存在时,易君笙才走到了她面前,蹲了下来。 秋望舒听到了她抬手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见了她发出的一声轻叹,紧接着,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双温热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在短暂的愣怔过后,秋望舒没有动作,沉默地任由易君笙握住了她的双手。 暖意从易君笙的手心中传来,短暂地驱散了她手中的寒意。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暖和几下,手心中便传来了除了体温以外的东西。 一个圆形的,边缘有些粗糙的东西。 意识到这是那个自己丢在院中的圆锁,秋望舒抬起头来,有些抗拒地缩起了手。 可这次,易君笙却不允许她有任何退缩。 近乎固执地掰开秋望舒的手指,易君笙蹲在她面前,把着她的手一根根地拆解起这圆锁来。 圆锁的边角再粗糙,也粗糙不过她手中的薄茧,可是当易君笙带着她快拆到中间时,秋望舒的眼中泛起了毫无由来的抗拒,她咽下了一口气,压着眼中热意挣扎了起来。 “我不拆,你松手!” 她这幅样子,易君笙的几乎想马上扔开这个碍事的圆锁,替她擦掉眼中所有的委屈。 可她知道不行,秋望舒最需要的不是自己的心疼,而是一个她渴求了十年,几乎近在咫尺的答案。 按捺住心中的不忍,易君笙手下动作不停,可是力道却极其小心。木条悉数掉落在脚边,终于,只剩下最中间的一根。 这是与其他木条都不同的一根,虽然已有些泛黄,可因为藏在最里边,那上面写着的字却仍然清晰可见。 “你看。” 易君笙松开手站了起来,将木条放到了秋望舒手中。 木条正面写着的,是用黑墨写下的言益灵三个字,而翻过来后,背面写着的却是让她浑身一震的两行字。 第一行,“言静川”三个字笔锋犀利,甚至能让人猜到这字迹的主人是什么样的性格。 而在那名字的下面,还有小小的一行“谁偷我找谁”。 原来……红姑故事里,言益灵的姐姐“小川”,是这么一个名字。 原来她要找的人,竟然是一个在十年后,才与她有了这么一点细微交集的人。 红着眼抬起头来,秋望舒迟疑地看向了眼前站起的人。 她背对着自己站在门边,却丝毫都没有挡住落到自己面前的光,甚至用背影替她隔开了日出最刺目的烧灼。 她讨厌漫漫长夜,也讨厌提醒自己一次又一次辗转难眠的日出,可这一瞬,秋望舒眼前却看不见丝毫亮光,能看见的只有那片轻碰在自己手边的青绿。不知为何,她手心中突然冒起一股热意来,鼓动着秋望舒留住这触手可及的衣角。 也许是晨风牵动了秋望舒的手指,她也就顺从着这份让自己软弱的无助,伸手拉住了易君笙的裙角:“为什么……你这么帮我?” 感觉到自己被拉住的裙角,易君笙顿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过身来。秋望舒看不见她面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答非所问的一句:“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 当时? 秋望舒闷声问道:“你是说机关阵中” 可她的话却被打断了,“不是机关阵中。” 晨曦爬到了屋檐上,在面前投下一小片灼眼光影。而易君笙又蹲下了身来,温柔地平视着秋望舒的眼睛。 易君笙问的不是百影门机关阵,她想问的也从来不是百影门机关阵。 十年前在伏春城渡口边,明明是二人素不相识的第一面,可秋望舒却冲了过来,毫无理由地救了自己。 那么此刻的她也一样,只是想毫无理由地帮一个人,一个对她而言,绝不能放下的人。 只不过,她也下定了决心,不管秋望舒要面对的是谁,她都绝对不会让秋望舒走到言益灵这一步。 于是,看着秋望舒微怔的神色,易君笙轻轻地笑了:“秋望舒,我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这是她第一次,从易君笙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不是好似隔着一层东西的秋姑娘,而是带着郑重喊出的秋望舒。 胸中的鼓噪代替了耳边的风声,秋望舒心绪难平地扣紧了手中的木条。 这十年来,她除了师君以外,从来没有信任过任何一个人。而此刻,在这过分温柔的晨风中,她竟有一瞬间觉得,也许眼前这个人不一样。她不会挡住自己的去路,也不会勉强自己敞开心扉。 也许……她可以试着去相信眼前这个人。
第075章 抵达弃月城 三天后, 她们找到了借住镇上的红姑,并将由红姑和言益灵所写的仁远村罪状交给了官府。 然后,她们为言益灵在小镇旁的山上, 挑了一处埋骨之地。 知道言益灵不愿意葬在仁远村附近,她们特地挑了一个看不见仁远村的山头。 埋葬了言益灵后,五人骑上马, 驶往了弃月城的方向。 今日,已经是风餐露宿的第十日。在林恣慕不厚道的嘲笑声中,玉小茶的眼皮已经被蚊虫咬得肿了又消,消了又肿, 但万幸再过上个三四天, 等她的“红包”消下去了,她们便能抵达藏有白虎一卷的弃月城。 坐在火堆旁,玉小茶的眼皮痒得不行, 而这一路的艰难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硬扛过一阵麻痒后,玉小茶哀声抱怨道:“怎么这一路上, 凡是我们到的地方,都这么不顺啊!” 要说最不顺的人,那还得是坐在她旁边幸灾乐祸赶蚊子的林恣慕。 一听玉小茶的话,林恣慕的脸“唰”的一下就黑成了锅底一般的颜色。 惊澜台上没得到胜秋风,还失去了百影门中的亲人和师友。 也还好是林恣慕已经习惯玉小茶的性格了,不然这会儿两人又免不得得吵上一架。 吃了林恣慕一记白眼,玉小茶继续唉声叹气道:“原以为我能见到的江湖啊, 就跟戏文里说的一样, 什么快意恩仇, 好友好酒,结果这一路上过来, 就根本没感受过什么叫快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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