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画的不是写实桂花,有些写意风格,因为用的是最小最细的笔刷,笔锋精细流畅。做了艺术加工,枝条迤逦,花朵一笔点就,真是洋洋洒洒,所到之处,一片金色烂漫。 画到胸口时,她仔细地将枝条和衣服上的接轨,这次的桂花画得细致了,四片花瓣,风姿致致,正好落在吊坠之下,果然是一个蝴蝶栖息的姿态。 等收了笔,她才后知后觉地脸红了。 江雪荷也挺不好意思,倒是白寄凊在旁边含笑道:“怎么不点上花蕊?桂花是黄蕊,不过你就点上红色的。” “一颗真心,”白寄凊说,“当然要用红蕊点上才行。” - 直到坐到了金桂颁奖现场,江雪荷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她对自己拿奖不抱什么信心,这是一种在演艺圈混迹多年的处事信条——没有希望,自然没有失望。 现在她最主要的是有些担心,这种桂花彩绘,说不好会引来一些嘲笑或是恶意猜测。 白寄凊不慌不忙,老神在在地握着江雪荷的手,这次《自白》剧组参加,特意将她们同组的演员安排到了一起。 她一边想着到时候要怎么帮江雪荷庆祝,一边心已经飘到了夏威夷,都不敢想到时候会有多幸福! 那可是有江雪荷在的四季酒店和茂宜岛! 她这边心情愉快,江雪荷那边可真是煎熬。 这个桂花油彩美则美矣,可也是真让她瞻前顾后。 说是没什么期待,但要说一点希冀也没有,那又怎么可能呢? 演了这么多年的戏,对自己的演技也有一些自知之明,可还是很期待能得到奖项的认可和青睐。 不过对于自己是否有足够的竞争力这件事,江雪荷持怀疑态度。 毕竟自己身边就坐着一个有力竞争者呢。白寄凊在《自白》里的演技,绝对不会比自己差。 她反握着白寄凊的手,压轴四奖是最佳女主,最佳男主,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 最佳女主作为第一个大奖,颁奖嘉宾是去年的影帝邵骏和主持嘉宾杨清韵,这位小夜莺也是去年金桂红毯的主持。 江雪荷维持着表情的纹丝不动,感到自己的手心正缓缓地沁出汗珠。白寄凊唇边带笑,低声道:“放心。” 这两字的分量极重,虽然江雪荷不知道白寄凊让她把心放在何处,可是她确实略略宁定了下来。 大屏幕上依次播放过五个人的提名,镜头转到她们的脸上,只有白寄凊含笑,毫不遮掩的,仿佛是特别的期待。 杨清韵拆开信封,她看到卡片上的名字,十分清脆悦耳地说:“这位可以说是情理之中——意料也比较之中了。” 这措辞一出,别说是在场的这些人,观看直播的观众也都在想:“不会是大热门的白寄凊和前年的桓表影后刘葳葳了。” 邵骏接过卡片:“我觉得用一个词形容这位很好,那就是‘厚积薄发’。” 江雪荷情不自禁地攥紧白寄凊的手,刹那之间,她感觉额头上盈满了汗水,一滴滴地直往下淌,坠得她睫毛沉重,眼睛发痛。 白寄凊有力地反握住了她,又轻声说了一句:“放心。” “第三十三届金桂奖最佳女演员得主是,”邵骏故意停顿了一下, “江雪荷, 《自白》。” 后半句话几乎被掌声淹没,江雪荷站起身来,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白寄凊已经抢先拥抱住了她。 江雪荷和赵霜浓,身边的其他演员一一握手,在杨清韵念的评委会评语的背景声中走上台。她一句都没听清,只觉得这条路太长了,她走了十三年,才终于走到。 杨清韵和邵骏把奖杯和证书交给她,杨清韵还打趣道:“今天雪荷姐的衣服,正适合金桂啊。” 台上的灯光一打下来,映得衣服和胸口上的油彩桂花金光夺目,一点红蕊烂漫多姿。 江雪荷有点局促地说:“嗯……是造型师的一点巧思。” 她站在话筒前,竟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有太多想说了的,很多时候她会在入睡前做白日梦,梦到自己如果拿影后该说什么。 《长夜》两座视后的时候,她意气风发,想着之后一定会更好,充满了对自己的展望,时过境迁,她已经不再是那种心情了。 白日梦里她想自己一定要很骄傲,要辞藻华丽,长长地说一篇让人印象深刻的感谢词。 不过现在她决定不那样做,也不需要那样做。 江雪荷挨个感谢了赵霜浓导演,各个部门的工作人员,所有为《自白》付出努力的人,还有默默爱自己,支持自己的父母和朋友。 然后她说:“我尤其感谢的,是我在《自白》里的搭档白寄凊,这部电影的自白不是一个人的,是我们两个人的,我很感谢,如果没有她的配合和帮助,我今天是不会拿到这个奖的。” “这座奖杯对我有很重大的意义,”江雪荷说,“我很荣幸,能得到这样的肯定。这是对我莫大的鼓励,往后我也会继续努力,希望能带来更多、更好的作品。” 她遥遥地望下去,白寄凊隔着黑压压的人群,也望着她。她看不清白寄凊的神情,但料想到对方,一定是在笑。
第88章 往事如烟(二更) 礼服顺理成章地上了热搜, 当然也会有人猜测她是不是提前知道了结果,是不是有后台黑幕。 可是她在《自白》里的演技大家都看得到,况且要是有后台, 又何必熬到现在呢? 只能说难得自信心强烈吧。 《自白》提名六项,最终斩获三项大奖, 分别是最佳女主,最佳摄影和最佳导演, 这座导演奖杯也是赵霜浓本次颁奖季几率最大的一座, 桓表偏向主旋律, 几乎没有机会,三彩的竞争偏向小众文艺片,更加激烈。 奖后采访赵霜浓是一贯的悲观主义,无论媒体怎么诱导, 她都显得对其余二奖没有任何期待展望。对于没拿最佳电影, 赵霜浓平淡地说:“不意外, 大家都很好, 拿不到也是正常的。” 媒体被她冷倒一片,一句也采访不下去了。 她理所当然地没办庆功宴, 应付完媒体,直接消失了。 “赵导会收礼物吗?”江雪荷虽然知道这算礼貌的祝贺,可是难免忧心忡忡。赵霜浓可是直接消失, 会不会根本不希望有别人去打扰? 白寄凊拿起一只徕卡相机, 左右看了两眼,“没事,她就这样。别人做出了什么成绩是一定要庆祝的, 她呢, 一定会失踪。” 她抬头问店员:“这个只有黑色和银色吗?” 对方点头:“这个目前是只有这两种颜色, 不过……”店员卖货修炼多年,火眼金睛看出白寄凊肯定不是摄影发烧友,透着一股买相机送礼的劲头,马上向白寄凊推荐了一款型号都不同的,“我觉得您可以看下这款,敦煌特别版,非常的漂亮,还有三种颜色可选。” 白寄凊果然对性能毫不感兴趣,兴致勃勃地让江雪荷看:“咱们选哪款比较好?” 这话问江雪荷这个选择困难症真是问对人了! 江雪荷犹豫半天,在心里点兵点将,半晌才说:“要不石绿色?感觉大漠黄的略有点花哨,赵导可能不喜欢。不过青金蓝也很好看,就从这两款里选吧。” 白寄凊:“那就绿色和蓝色都要了。” 江雪荷吃了一惊:“送赵导两个一样的相机?” “不呀。”白寄凊可是计划通,“青金蓝的留给咱们自己,度假的时候要拍游客照呢!” 赵霜浓作为大导演,住处的朴素程度却和江雪荷不分上下,地段倒是很好,不过是那种老式的单元楼,一共也就五层高,应该是投票通过新装的电梯,整栋楼只有电梯是崭新的。 两人物尽其用,乘电梯到了三楼,按响门铃,出乎意料的是,很快就有人来拧门了,江雪荷还以为一心消失的赵霜浓怎么也得磨蹭一会儿。 门打开,江雪荷发现自己猜的一点没错,因为来开门的根本不是赵霜浓,而是童晴。 赵霜浓正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盯着自己面前冒着白烟的一杯热茶,听见动静,很倦怠地抬了抬眼:“是你们两个啊。” 白寄凊把礼物袋放到茶几上,甜甜地说:“赵导,我和雪荷给你买的相机,恭喜你拿奖。” 赵霜浓终于微笑了一下:“谢谢你们两个了,坐吧。” 她也没有招呼两人喝茶的想法,还是童晴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两只新的玻璃杯,倒上了茶水,放到了她俩面前。 没人说话,白寄凊都不说话,捧着玻璃杯焐手。江雪荷情不自禁,觉得这气氛实在古怪。 并且她心里止不住地想着白寄凊那天和自己说的八卦,抛弃了自己大学时期的女友……赵霜浓不正是童晴的大学同学吗? 江雪荷心里一激灵,不敢胡乱想下去了。 “什么相机?”倒是童晴主动开口,“让我看看。” 她伸手拿过礼物袋拆开,赵霜浓不阻止,不开口,依然是凝视着眼前的白烟,好似入定。 摄影是导演的必修课,赵霜浓喜欢摄影,也了解相机,不过童晴是一窍不通,只粗略地看了看外观:“真漂亮,是特别版吧?” 白寄凊嗯了一声:“敦煌特别版,姐姐,你要是喜欢,下次我给你带一个。” “没事,”童晴说,“我又不懂摄影,也没人教我,要相机干嘛,放着当画看啊?” 她把相机撂下了,赵霜浓应该也是入定得无聊,索性拿起相机,调起了参数。 “你俩之后打算干嘛呢?”童晴问,“有新戏要拍吗?” “我们要去夏威夷度假。”白寄凊忍不住高兴,“回来给你带科纳咖啡豆。” 童晴抿了一口热茶,说道:“真好。” 她不说话了,气氛再度陷入一种怪异、沉重的静谧。 江雪荷觉得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轻轻地捏了捏白寄凊手心,白寄凊意会,回握住了她的手指:“姐姐,赵导,那我们俩就先走了。” 两人走得快,童晴是还没来得及起身,赵霜浓则是根本没打算起身,她俩已经开门出去了。 “挺好。”童晴说,“人家来恭喜你拿了金桂导演,你在这摆着一张死人脸,把人撵走了才算完,是吧?” 赵霜浓把相机小心地放到桌上——她是个爱惜器物的人:“因为我啊,那挺好的,我都不知道我有那么大威力。” 童晴是体操队出身,身段柔软美丽,长相也非常精致,现在四十多了,美貌不减当年,可在赵霜浓看来,脾气却是差得多了:“你自己脸色多难看,你自己不知道?” 赵霜浓不以为意:“那显然还是不够难看,要不然你怎么还在这儿赖着不走呢?” 童晴被噎了一下,气得眼前发晕:“我就这么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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