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荷忙道:“没关系,马上就好了。” 赵霜浓倒不在意:“不要紧,休息吧,今天第一天,挺开门红的。” 此女已经完全灭绝人性了! 两人坐到休息室的椅子上,白寄凊已经擦到她的手,江雪荷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 “该擦我的了,你来?”白寄凊说,一面拿毛巾擦拭自己的手指和胳膊,一面示意工作人员再拿一条毛巾。 白寄凊把新毛巾递给江雪荷,简短地说:“敷前额。” 江雪荷不会不识时务地说自己知道,默默地将冰毛巾敷到自己额头上。 白寄凊说:“赵导就是这样,能拍多久就拍多久,不喜欢喊卡进入下一镜。” “这样流畅,反正机位都准备好了。”江雪荷按着毛巾,很真心的,“谢谢你。” 白寄凊没答话,她很怕冷,忍不住扯了扯针织衫。 江雪荷站起一点身,把旁边的毯子给她拿了过来:“化妆组什么时候做的文身,很逼真。” “不是做的。”白寄凊搂着毛茸茸的毯子,将毛抚顺,“本来就是我的文身。” 江雪荷顿了一顿,忍不住诧异:“从来……从来没听说过。” “因为一直在拍戏,就会遮住。”白寄凊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粉丝知道。” 也是,自己又不是人家粉丝,怎么能对这点小事如数家珍。 江雪荷若有所思:“所以剧本里才写的是蛇吗?” 白寄凊嗯了一声:“一开始不是,赵导改的,原来反正也是类似的,挺险恶一个文身。” 江雪荷很赞同这个形容,鲜红的蛇头至今仍残留在她的视网膜上,吐着长长的信子。太过艳丽的东西,一定是有毒的。 白寄凊忽然抬起眼望着她:“江姐,你不会因为害怕蛇,才流鼻血的吧?” “不是。”江雪荷立刻说,“我不害怕蛇。” 白寄凊听完就笑了,“不是害怕,为什么流鼻血,难道是因为太漂亮了吗?” 江雪荷其实不知道为什么。 当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通常会以不变应万变。 她沉默不语,尽量平静地看着白寄凊,努力挥掉脑海中影影绰绰的黑蛇。 白寄凊经常看到她这种神态,在各种采访中,一旦媒体提出了什么尖锐的,或者不好回答的问题,江雪荷就这样温和、平淡地凝视对方,表明自己在认真思考(怎么打太极拳),有时候还会含着微笑,微微点头,用以敷衍。 江雪荷就是这样的人,看似平易近人,其实心防很重,又很内向,怪不得没什么朋友。 白寄凊把毯子放到一边,脱掉针织开衫,江雪荷蹙眉,立即领会了白寄凊的意思:“放心,不需要暴露疗法,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失误的。” 她面上平静,心里怦怦直跳,竟然分神在想:大事不妙,听说流鼻血是大病预兆,我既不怕蛇,也不怕文身,难道确实是身体出了问题? 白寄凊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轻轻地说: “这个文身两万二,刚做好的时候我也以为它会咬我,但其实它性格很好的。”
第8章 迟早 许听南把手机递给她,白寄凊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微信肯定塞满了消息。 还没入冬,房间里空调已经先打高到二十八度,白寄凊在玄关的落地镜面前仔细地照了下肩膀——淤青和血痕已经抹去了——问许听南:“真的很吓人吗?” 许听南作为金牌助理,当然诚实以对:“第一次见的话,确实很吓人。” 她想补充,“但是特别漂亮”之类的,来安慰白寄凊今天因为别人被她吓流鼻血的脆弱心灵,没想到白寄凊展颜一笑:“那太好了。” 许听南噤声了。 白寄凊终于打开手机,按轻重缓急把消息看了一遍,有的在脑海里打上已阅,有的还得亲自把电话拨回去:“王大经纪人,请问您有什么事呢?” 王景玉假惺惺地问候道:“寄凊,开机拍戏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啊?” “有事直说行吗?”白寄凊不跟她你来我往,“我还有事呢,还有电话要打。” “也没什么事。”王景玉说,“就是最近全球气候变暖,你知道吧,这些天我就觉得天气特热,今年一定是个暖冬。” “金桂红毯我会去。”白寄凊知道她在睁着眼说瞎话,要不是统一供暖现在她家地暖早打开了。“这个本来就没几天了,后面的到时候再说好吧。” 她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姐不是我不想去,我怕我采访的时候打哆嗦,话都说不成,到时候多丢人啊。” 王景玉毫不犹豫:“那就先去金桂,都和你说了这么怕冷可能是病理性原因,什么时候我带你去挂号?” 白寄凊挂了。 王景玉手指滑动了一下平板,不无遗憾地想:糟了,忘了问网上cp风向是引导还是撇清的事了。 不过她很乐观,等闹大再说也不迟!白寄凊血那么厚,过江之鲫的绯闻对象也没吸出一星半点,偶尔和同性调剂一下跟随潮流,百利而无一害嘛。 白寄凊倒也不是完全为敷衍王景玉,她真又拨了个电话,这回还是视频。甫一接通,一张无惧任何镜头角度的美丽小猫脸就出现在屏幕里,超级毛茸茸,超级大的一只长毛狮子猫被后面的女人举着挥了挥爪子:“妈咪工作怎么样呀?” 这边白寄凊没说话,那边张呈变本加厉:“宝咪在家可乖了,妈咪亲一口。”揉着小猫脑袋就往屏幕上按了一下。 张呈和白寄凊是二十来岁的时候演偶像仙侠剧认识的,不敢想象当年的白莲花女主和缺心眼恶毒女配到现在为止已经认识十年了,每当看到对方的时候真感觉韶华不再。 “别折腾我白糖了。”白寄凊不吃这一套,细细地隔着屏幕观察狮子猫白糖爽漂亮的大眼睛,鲜亮的长毛,被抚摸时发出的温顺的呼噜声,反复确认没有被张呈养坏。 张呈深知她在干什么,幽幽地说:“我也是靠谱的大人,好吗?”她又追问,“拍的怎么样?” 白寄凊漫不经心地说:“和以前一样啊,为什么都问我这个问题?” “你算了吧。”张呈不给她面子,“不是你非想要演赵导这电影吗,剧本递过来第一天就拍板要演,而且……” “打住。”白寄凊不让她说了,“让我再吸一会白糖。” 张呈搂着白糖爽拿着平板走到猫窝旁边,把白糖爽放进窝里,平板架在窝边。白糖爽住的是个花朵形状的白色大窝。它很安定地拍着尾巴,时而舔舔爪子,时而像认出白寄凊一样,望一望屏幕。 没过一会儿,它蜷起来,很蓬松地睡着了。 - 第二天的戏还是接着昨天的拍,文子佳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游沁帮她擦净脸上的血液。突如其来的鼻血让文子佳十分头晕,但还是从游沁手中接过毛巾,自己一点一点擦拭微微打颤的手指。 她手上的戒指也染上了污渍,但文子佳没有摘下擦拭,只是抹了抹。 游沁继续裹紧开衫:“警官,是婚戒的话,我再拿条毛巾吧。” 文子佳的的眼神终于有了焦点,虚虚地定在茶几上的笔筒里:“不用了,谢谢。” “卡。”赵霜浓说,“再来一遍。”如此反复拍了好几条才过。剧组都习惯了她的吹毛求疵,不用担心浪费时间,完美地进入下一镜才是必须要做好的。 徒弟看了文子佳一眼,他的意思是反正要去认领尸体,不如带回警局问话。文子佳知道他的意思,也明白流程。她擦干净血迹,头脑也渐渐清明起来: “尸体,需要你去警局认一下,放心,没有别的意思。” 游沁并不害怕,她进屋,留两位警察在客厅等了一小会。镜头里文子佳拿大拇指抚摸了一下戒指。徒弟体贴地说:“要不再擦擦吧,这么珍贵的戒指呢。” 文子佳笑了,略有勉强,不过还是空空的:“没关系,不脏。” 徒弟有点羡慕地说:“我也想结婚,回家的时候家里有灯,就再好不过了。” 文子佳又笑了一下:“你一周能回家一次吗?” 徒弟笑嘻嘻的,刚要接话,游沁换好衣服出来了。 两人立即不说话了。从开门,到坐上车子,去到警局的路上,都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窗外天色不佳,徒弟将车窗按下一点,又觉得太冷,马上关上了。他透过中央后视镜观察游沁,这女人脸孔苍白,但似乎完全不是受到丈夫死亡的打击,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棘手角色。 他很怀疑这个蛇文身的女人,死者的妻子。 徒弟这个角色不难演,只要足够自然就好,他本身小动作就多,城府也并不很深。他稍微偏一点头,止不住的想要问话。然而文子佳只是开车,既不阻止,也不主动。 他想了想,也还是没开口。想来想去,这女人也确实怪可怜的,不管事实如何,到底死了丈夫啊。 “是他。”游沁遥遥地看了一眼,随即坐到椅子上。文子佳和徒弟也坐下,文子佳问道:“好像你并不感到吃惊。” 游沁的神情始终没有变化,只是很平常,望着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他迟早会死的。” 这句话没有停顿,没有犹豫,白寄凊念出来快而顺畅:“他迟早会死的。” 这是一个迅速的卡,随即调整机位,灯光,三位演员定格在场景中一样。打板声一响,文子佳的吃惊一闪而过:“迟早?” 游沁点头:“他是卖保健品的,很容易遭人嫉恨。还总是夜不归宿,我就知道迟早要出事的。” “你肩膀上的伤是?” “他不喜欢我纹身。”游沁淡淡地回答,“所以他想要撕下来。” 气氛凝窒了一瞬间,赵霜浓喊卡:“这条过了,大家辛苦了。” 大家顿时松懈下来,白寄凊向椅背上一靠,两只手捂着脸,许听南抱着毯子过来,看她这样,不想打扰,犹豫了一下,江雪荷向她示意,主动将毯子接了来,盖到白寄凊膝盖上。 白寄凊的台词依然萦绕在她心里。太好了,从演偶像剧的时候就那么好。吐字清晰,气息流畅,游沁的角色声音略低,平静缓和,然而阴森森的,并非是她随着气氛而变,而是气氛由她带动。 大家都是科班出身,却不是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江雪荷忽然想到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叫《锋林》,也是刑侦题材,冬天在东北拍的,比现在不知道要冷多少倍。 她演一个小警察,戏份不多,也要跟着下林子,还没进去,深雪已经把半截裤子和皮靴都浸湿了。大部分时间主演们拍戏,她就在旁边看,观察,自己知道许多的演戏理论,但是一对上摄像机,一切都得重头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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