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崇明街路上行人便越是密集,最后几乎是寸步难行的程度,林旸紧张地将洛渊圈在怀中,半侧着身子,竭力将她与人群分隔开,然而只一个回头的功夫,身后白霁和钟林晚便已不见了踪影,林旸伸长了脖子去寻,身侧之人却忽而将手搭于她腕间,话语被吵嚷声掩盖得断断续续。 “……让阿霁和……去罢……” 林旸努力辨认着洛渊口型,未注意背后被人猛地撞上,身子登时一趔趄,竟被洛渊就势抱入了怀中,洛渊单手扶住林旸腰身,足下一点,竟带着她凌空飞出,点着几盏灯笼轻飘飘地踏上了街旁客栈的楼顶。 人群中因此传来一阵惊呼,很快便又被其他花样引去注意,推挤着向前涌去,林旸扶住洛渊站稳,立即便去看对方手臂,洛渊感知到她的视线,温尔一笑,右手指尖一动,轻轻勾住了林旸小指,“我便说已经好了。” 手上传来的力道十分轻,看来对方右手仍使不上太大力气,林旸看着洛渊清冷姣好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随意动用轻功,知不知道会叫我担心?” 说着话,右手一揽,将洛渊拥入怀中,凌空飞掠出去。 两人一番飞檐走壁,自然比下方推挤快得多了,几个起落后林旸于一座高楼上停下脚步,寻了处好位置扶洛渊坐下,一脸明快之色,“这里是达官贵人们专用的观景楼,来之前我已向覃某人打听好了,咱们的位置可比他们还要好。” 洛渊看着林旸一脸得色地对自己邀功,眸中像是点亮了两簇星火,飞扬洒脱,熠熠生辉,眸光随之彻底柔和下来,声线中似乎隐含了些许遗憾,更多的却是失而复得的安定,“林旸,或许你自己尚不明白,你真的很好……” 远处一道拖长的锐响适时将话语掩盖,一线流火拖着长尾腾空,砰的一声于夜空绽放开来,林旸也于此时偏头看向洛渊,“啊?你方才说什….…” 烟火散落的光亮将那人清冷的轮廓刻写得分明,半边隐于黑暗,半边却被映照得仿如白玉,林旸怔看着洛渊身周的光芒渐渐隐没,心跳突然间快得像要冲出胸口,方才她转头太快,未能看着夜空,于是便只见到烟火于身侧之人眸中绽放,伴随温柔至遗憾的一声叹息:“开始了。” 绚烂的光彩于天幕不断泼洒,周遭声响也渐渐回到耳中,林旸抬手抚住心口,顺着洛渊视线抬头望去,无数银线泛着明光似流星般飞速坠落,每一声都伴随着底下放肆的欢呼,只因第一束烟花过于惊艳,林旸总也忍不住偷看洛渊似天幕般深邃的眸,直至那道温淡语声再度响起,带着淡淡无奈,“你若再看我,烟火便要结束了。” 林旸心口一突,遮掩般地想要收回视线,洛渊却接着同她开口:“祭祀的队伍来了。” 街道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身着官服之人,将游人分赶至道路两侧,而路尽头皇城脚下隐有数杆大旗竖起,招摇着沿街而行,越来越近,林旸视力极佳,距离尚远时便看出那是一群身着奇装异服之人,分两列行进,各佩面具,样式不一,为首两人手执两杆金枪龙旗,不断舞动,其后各跟随一位伟岸男子,身着金甲,威风神武,再后方又有黑面官差、胡髭壮汉、长须老者等依次排列,一眼望不到末尾。 “此为除夕的驱傩仪式,由亲事官领队,自皇城起出城门止,谓之逐尽阴气导阳而入。” 洛渊体贴地为林旸作了解释,林旸看得新奇,拉着洛渊袖摆指向队伍中央的一人,“那个坐在步撵中的又是何人?” 洛渊顺其所指看去,队伍中果然有一驾八抬步撵,镶金嵌玉,雕龙琢凤,四面帷幔遮挡着盘膝而坐的一道人影,看上去应是个男子。 — 如果有天能把这个场景画出来就好啦 大家可以去听听花火が瞬く夜に呀,很好听的,盛世烟火转瞬即逝的幻灭感,温柔又遗憾
第110章 重逢 洛渊默然凝视着那道人影,对方身着一件玄色金纹长袍,看来富贵非常,面容虽看不清晰,仍可见其雍容轩昂的气质,对方给一众守卫护在中央,行至楼下,仿佛有所感应般,竟抬头向两人的位置望了一眼。 “小美人,我找到小哭包了。” 身侧林旸轻笑一声,似是早已不在意那名男子的身份,洛渊视线一扫,果然见到人潮中一抹绯红甚是亮眼,正紧紧跟于一位青衫女子身旁,满眼兴奋地说着什么,不知是否惧于青衫女子身周刺骨的寒意,挤成了一锅粥的人群竟围着她们留出了小片空地,将这两人分明地隔绝开来。 “平日总在我们面前冷着脸,现在倒愿意笑了。” 林旸口中啧啧有声,对着白雾一通指指点点,见人走远了方回头看向洛渊,“我们也要跟着队伍走么?” 洛渊看了眼长蛇般不见尽头的队伍,轻轻摇首,“亲事官领出南熏门后还要再走一段路,短时之内不会结束,等他们快出城时再去便可。” 林旸看着楼下仍未走尽的队尾,忽而狡黠一笑,对洛渊留下句“乖乖等我回来”,勾着檐角直接跳了下去,等到洛渊向下望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林旸便翻身飞了回来,看其动作,竟似是从三层翻上来的,林旸招呼着洛渊坐下,右手向腰间一摸,提出个小酒坛来,举在她眼前献宝般地晃了晃,“楼下要招待贵客,流香都摆了出来,正巧被我给闻到了,实在幸运。” 说着话,已将坛口封布取了下来,芳烈醇香的气味立时逸散而出,林旸深深吸了一口,满意地拍拍酒坛“可惜小美人伤还未好,不能与我同饮,不过底下还有两坛,临走前我再取一坛,留与小美人日后喝。” 洛渊见林旸一脸兴奋之色,目光柔和,并不拦她,林旸才要举起酒坛啜饮一口,忽然间又将手放下,重新将坛口封了起来。 “怎不喝了?” 洛渊见林旸小心翼翼地将酒收好,唇边抿起笑意,林旸煞有介事地抬起眼来,“一人独饮难免无趣,还是等小美人伤好了,与你共饮才好。” 洛渊眼底柔色愈深,轻声哄这人道:“那我便尽量快些好起来,免得叫林小姑娘馋嘴的日子久了。” 林旸知她笑话自己,威胁般地冲她皱了皱鼻尖,此时送神队伍已经走远,只能遥遥望见个末尾,林旸系好酒坛,轻巧地一跃而起,“走罢,这时候跟上刚刚好。” 话甫说完,声线中忽又带了几分好奇,探身看向楼下,“底下这又是在干什么,聚了这许多人,也是那驱傩仪式的一环?” 洛渊随林旸起身,垂眸向下看去,酒楼大门前已聚集起大片人群,俱为男子,一个个正争先恐后地向前推挤,却被守于门前的十几个壮汉死死拦住,人群中不时传出几声口哨和催促,躁动非常。 林旸半天瞧不出个所以然,正要拉洛渊离开,楼下陡然间安静下来,四个苍衣女子自门内款款走出,依次推着梅兰竹菊四扇屏风,围起一小方天地。 片刻后,一道月白身影被艳装老鸨搀扶着走出,人群中立刻骚动起来,不时传出几句或觊觎或附庸风,雅的感叹。 “出来了!颜姑娘终于出来了!” “你小声点!我都听不见了!” “来了来了!今晚真是幸运,能免费听到颜姑娘的千金一曲……” 白衣女子面笼轻纱,对周遭狂热的吵闹充耳不闻,袅袅娜娜地步入了屏风之间,老鸨将人送入后立即甩着丝帕向男人们吆喝起来:“今晚除夕佳节,咱们颜姑娘心善,愿意免费唱上一曲,都竖起耳朵来好好听着,什么是你们一辈子都听不起的仙乐!” 人群中的喊声越发震耳,简直要将那十几个壮汉掀翻,林旸于上头瞧得有趣,亲昵地靠了靠洛渊肩膀,“今夜可真幸运,佳酿之后又得仙乐,真是没白来一趟。” 洛渊垂眸不语,只凝视着楼下狂狼中的一抹白色,四面屏风拼成一个井字,将她牢牢禁锢其中,蓦然间,仿佛有所感应般,白衣女子竟抬头向上看来,正望入沉默深邃的一双眼眸,就此凝住不动。 屏风内久无动静传来,四周围的骂声便渐渐高了起来,老鸨眼见群情激奋,唯恐发生变故十几个守卫镇不住,不由也着了急,踩着小碎步进入屏风,硬将人往备好的古琴前按,“哎呦我的姑奶奶,你还在这傻站着干嘛,快唱啊,再不唱他们非发疯不可!” 颜刈楚被拉得坐伏于桌前,看着面前镶玉鎏金的古琴阖了阖眼,终是将手放了上去,低缓旷远的琴音自指间缓缓流淌,娓娓叙来,听上去竟有说不尽的悲凉之感。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图兮,舒忧受兮,劳心懂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一曲唱罢,四下安静无声,老鸨见状带头鼓起掌来,人群中方才跟着爆出欢呼: “好!唱得好啊!” “颜姑娘身段真不错!” “没听够!再来一曲吧!” 林旸抱臂看着楼下苍蝇般嗡叫的人群,惋惜地摇了摇头,“先秦雅乐,最是隐晦,知音难寻,可惜全让这些俗人听了去。” 楼下的吵嚷随着屏风回移不仅未散去,反而变得越来越激烈,接连推倒了几个护卫后,无人再听老鸨声嘶力竭的尖叫,数十只手争抢着往四面屏风扒去。 林旸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只厌恶地眯了眯眼,身子一倾,轻飘飘地向下跃去。 绘有清雅白梅的屏风被一只手粗暴地穿过,矮胖男子露出满口黄牙,咧着嘴对颜刈楚笑起来,颜刈楚努力维持着自身姿态,本能却令她对着伸来的手向后退去,然而身后亦是怪笑着的男子,根本无路可退,眼见那只丑陋的手即将触到她的面纱,肥胖男子忽然面色一变,整个人惨叫着倒飞了出去。 这一下成功起到了杀一儆百的作用,热血冲头的人群顿时止住动作,惊疑不定地看向不知何时出现于颜刈楚身侧的两位女子,其中的玄衣女子竟还旁若无人地对颜刈楚笑了笑,引得周围人又是一阵惊叹,“颜姑娘,好久不见。” 映入眼帘的清冷侧脸裹挟着回忆呼啸涌来,颜刈楚很是怔神了一会,待反应过来,人已被带着飞上了楼顶,林旸对她的茫然不应毫无不悦,仍是笑眯眯地看她,“上次有幸于远处听颜姑娘弹过一曲,想不到今日还能再闻天籁。” 颜刈楚才发觉自己正给林旸搀着,定了定神,自行站稳身体,“多谢洛姑娘和……” “林旸。” “多谢洛姑娘和林姑娘出手相救,刈楚无意令两位惹上事端,将我留在此处便可,一会会有人上来接我。” 颜刈楚垂眸向两人施出一礼,言语客气,姿态温婉,举手投足间显露出一股知书达礼的才女气质,楼下众人这时也已反应过来,有瞪目惊叹的,也有匆忙奔进楼去要来捉人的,难得有个会轻功的守卫,才一露出个头,便被林旸一脚踹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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