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前确曾做过盗墓营当,不过七年前便已收手,你们尽可放心。”柴青云自铜鼎后慢慢踱出,在两人身前不远处站定,“兵器我已扔下,二位若是不放心,我可暂时不动,待覃大人回来再做打算。” 林旸冷冷盯着柴青云,静默片刻,忽然莞尔一笑,慵懒地抚了抚鬓边的一缕长发,“柴大人这般说便见外了,我哪里敢怀疑柴大人,只是见这金刚伞分外稀奇,好奇问上一问罢了。” 柴青云默然与之对视,突然间,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语调平板道:“的确稀奇,一般的盗墓贼只会随身携带墨斗和黑驴蹄子,金刚伞却不是普通盗墓贼所能见识,林姑娘既能认出它来,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柴青云正说着话,忽然猛地向前一蹿,直向林旸颈间抓来,然而不等及身,兵刃交击的锐响便骤然自甬道传来,由远及近,来得迅捷,柴青云面色一变,生生止住了攻势,林旸鄙夷地瞧他一眼,心中挂念那两个闷葫芦,抓起钟林晚后退几步,分神向外看去。 金鸣声很快传至耳室之外,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率先扑入,伴随惊怒的一声嘶吼,“快拿伤药来!给他止血!” 这一声吼中气十足,显然覃施谷无意中用上了内力,便是林旸在这狭窄的耳室之中都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更遑论钟林晚这个瘦弱的小姑娘,直接低吟一声,捂耳倒在了地上。 “大夫!那个大夫呢!还不快过来救人!”覃施谷像是已失去理智,喘着粗气便要来抓钟林晚,林旸冷着脸色上前拦阻,覃施谷向着两人走出两步,突然间却又停下脚步,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凛冽的剑风拂过颈侧,激得覃施谷浑身汗毛倒竖,竟是不敢再动,过了片刻,抬手在颈上一抹,才看到掌心中落下了一道血痕,而伤他的那把剑依然贴在他肩上,只要他稍有动作便可轻易削掉他的头颅。 “你想伤到她么。” 低冷语声自身后传来,覃施谷不禁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热血冲头,做得太过了,洛渊波澜不惊地自他身旁走过,先察看了一番钟林晚的情况,确认她并未受伤后,方才对白霁微微摇了摇头。 迫人的剑气无声收回,覃施谷紧绷的身体才得以放松些许,他自知理亏,悻悻地走到一旁,白霁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钟林晚身旁,俯下腰身来看她,“可有哪里不舒服。” 钟林晚面色仍有些苍白,显然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之中缓过神来,见到白霁来“关心”自己,却温和地对她笑起来,“没事的小白,只是突然之间吓到了,不碍事。” 说着话,自己起身,有些踉跄地走到了任傀身前,近处一看,钟林晚才看清任傀不止是手臂受伤,身上更是被穿过了两支箭矢,一支停在右肋,另一支却直接穿过了右颈,血早已流了满身,任傀口中不断咳着血沫,双眼满是乞求地盯着钟林晚,喉中嗬嗬作响,却已然说不出话来。 白霁在后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目光落在任傀颈间的箭矢上,微微蹙了蹙眉头,而后无声转向冷静得像是变了个人的钟林晚身上,便见钟林晚神情严肃地检查了一遍任傀的各处伤口,自药囊内挑选出三样药粉,混匀后涂在其伤口四周,又以干净的细布用力缠绕数圈,取出一粒药丸喂他服下,待这些全部做完,钟林晚微微后退一步,目光第一次与任傀对视,声线中竟满是悲悯。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了。” “你身上的箭已射中要害,若是拔了,很快便会失血而死,我替你用了止血定痛之药,方才那颗是益气固元的良药,如此一来便可暂时缓解你的痛苦,也能令你多坚持些时候。” 钟林晚的语声有须臾停顿,继而再度响起,“你若还有什么未竟之事,可以托付与我,我一定尽力帮你做到。” 几人听见声响皆围聚过来,虽然相识不久,亲眼看着一路而来胆小惜命的任傀终究死在此处,却也难免可怜,任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上方墓顶,片刻后,蒙上一层浊气,渐渐涣散开来,胸膛中风箱似的拉扯了几下,视线最后凝结,竟又回到了钟林晚身上。 “我想……活……救我,我想活啊……” 覃施谷低头注视着任傀失了生机的双目,许久,俯下身来替他将眼阖了上。 —————— 小白护妻!
第88章 铜鼎 钟林晚抿了抿唇,默默将一块方布盖在任傀脸上,垂头静了一阵,扶墙起身,走到覃施谷身旁,开始替他检查起伤口。覃施谷一路携着任傀过来,大部分力气都用来护卫了任傀,自然无暇顾及那些腐蚀人身的黑虫,混乱中有不少附在了身上,衣衫上尽是斑斑血迹。 覃施谷见钟林晚过来,心中一惊,便要向后退去,哪知这一动,钟林晚竟强硬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你不用……”覃施谷才将呼喝过这人,神情很是尴尬,见钟林晚一脸的执着认真,也不好推开对方,只能看着钟林晚细致地替他处理好伤口,纠结半晌,最终也未吐出一句话来。 任傀一死,便再无人吵闹着活跃气氛,两方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耳室内一时压抑非常,林旸看着任傀被遮盖住的尸身,轻声叹了口气,越是相信宿命鬼神之说,偏偏连副全尸都难以保全,也不知他死后瞧见自己这副模样是否会心有不甘,正自在心中为任傀念着往生经文,忽然感觉身侧之人微微一动,身子向耳室内部偏转了几分。 “怎么,有甚么发现?”林旸循着洛渊视线望去,只见到数樽如巨兽般蛰伏的铜鼎,洛渊淡然凝视须臾,慢慢收回视线,“方才有一瞬,似乎感知到了他人目光。” 林旸面色一冷,再度凝神望向耳室中央,便见十几樽青铜鼎紧密地排列交错,影影憧憧,看不真切,林旸看了片刻,倾身靠了靠洛渊肩膀,“还皱眉,难道还能将人吓出来不成,随我过去瞧瞧便是。” 洛渊长睫一扇,垂下眸来,眼中见了细微笑意,“的确,我连林小姑娘都唬弄不住,旁人又怎会怕我?” “又与我何干。”林旸嗔怪地瞪了洛渊一眼,瞥了眼并无动作的覃施谷两人,悄悄牵握住洛渊的手,带她一同往最近的铜鼎走去,两人凑近到铜鼎跟前,林旸重取了支火折子点上,周遭的黑暗得以被驱散些许,能够看清铜鼎共有一十七樽,制式统一,皆为四足圆腹,九尺见高,鼎身上绘繁复花纹,精巧富丽,林旸将火折子举近,发觉这些纹路并非常见的瑞兽或云雷纹,而是数十只神态各异的四足怪物,过长的毛发将其头面遮挡了大半,依旧不难看出其狰狞丑陋的面目。 “是谷中的那只怪物。”洛渊长身立于林旸旁侧,语声平和清淡,“看来是墓主特地困于墓中守护棺椁的镇墓兽。” 林旸笑了一声,神情戏谑,“可惜这畜生太不争气,墓穴才塌出个开口便抛下主子出门找吃食了,若非如此,这墓穴位置如此隐蔽,再过个千八百年也未必会给人发现,我若是墓主,非给它气活了不成。” 两人一面搭话,顺着铜鼎排列挨个看去,墓主似是十分钟爱这只镇墓兽,鼎面上尽是它或坐或卧的刻画,灵动非常,一看便出自顶级工匠之手,其目不知用了何种颜彩,竟与那怪物瞳色一般无二,于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浑如活物般盯着人瞧。 身后之人听来像是轻笑了笑,“它平白给人捉来,困于这黑暗之中百年千年,不将墓主尸身拖来吃了便是心善,又怎会顾及这所谓的主人安危。” 林旸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竟觉得很有道理,若是她独自一人孤守千年,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还不得生生熬成疯魔,想到此处,立马摇了摇头,将这一可怕念头抛出脑外,“还是小美人通情达理,千年岁月太久,不若痛快活个数十载,也好过困于此间生不如死,便是活上万年又有甚么意思?” 林旸心中虽有感慨,说得却是随意,视线仍不断扫视着鼎身绘图,铜鼎的排列显然别有玄机,每樽鼎上的怪物动作竟是连贯的,林旸越看越觉心惊,不自觉地加快脚步,直至视线骤然于某点凝住。 “这里有人。”林旸止住脚步,低声招呼洛渊来看,这一声却不闻应声,林旸抬眼去寻,心中蓦然间一突,洛渊仍在原地站着,静静凝视林旸,火折子的光照离她太远,令她半边身子都溶于了黑暗,只一双墨眸分明地望着林旸,内里既是失神又是黯淡。 林旸见洛渊孤零零站着,好似被人无故抛下一般,心中一阵闷然疼痛,赶忙上前来拉住洛渊的手,却是较之往常还要冰冷。 “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方才在甬道内受了伤,又不肯告诉我?” 林旸目光急切地上下扫视,洛渊面色亦显露出几分苍白,却仍是抿唇对她笑了笑,手掌轻轻抚上林旸侧脸,“我吓到你了,方才只是忽然想起些事情,并无不适,你说你发现了新东西,让我也瞧瞧。” 林旸分明晓得洛渊是有意错开话头,只是看着她温柔黯然的双眼,知她不愿明言,便也强压下了过于焦急的担忧,不忍再问下去,“我在鼎身上见到一人,应当便是墓主。” “过去看看。”洛渊轻轻眨了下眼睛,执过林旸的手,将她带回铜鼎前面,林旸顺从地举起火折子,以目光示意洛渊,“鼎身画像相互接续,至此处那些怪物终于久眠之中苏醒,在墓主面前引吭嘶叫。” 洛渊依言看去,只见画面中一位锦衣男子于洞穴中端坐王座之上,姿态坦然随意,毫不惧怕这些长发怪物。 洛渊静静观察片刻,突然开口道:“此人绘像不甚清晰。” 林旸视线落在男子身上,不知为何,先前几樽鼎上的怪物无一不刻画得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几乎要从画中跳脱出来,唯独墓主的绘像,所用笔触竟十分粗糙,面部尤其如此,寥寥几笔敷衍至极,简直像是有意为之一般。
第89章 起尸 两人盯着铜鼎沉默一阵,洛渊继而迈步向前走去,林旸跟随其后,随着两人前进,接下来的画面依次展现,不知是否是墓主命人大肆捕捉的结果,洞穴内聚集的镇墓兽越来越多,墓主的姿势也由坐变站,显得振奋非常,再向后看,场景却突然转入了堂皇富丽的大殿之中,众多仆役于案椅间来往忙碌,似是正在准备一场极乐盛宴,而大殿旁的偏殿内则有一群乐师在躬身等待。 林旸正要接着再看,脚步却蓦地顿住。 接下来的铜鼎不知为何竟翻倒了下来,鼎内不知盛装了何物,将周遭地面铺出一片浊黑,刻有画像的一面压在下方,已然无法辨认,又因耳室内太过昏暗,林旸不察时右脚已踩上了些许。 柔软滑腻的触感自脚下传来,林旸只觉得一阵恶寒,赶忙将脚收回,只余一枚暗色的脚印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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