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留在这里了,今晚就赶紧走吧!”林旸急得满脑门子的汗,她不信她没关系,可这是要命的事,一刻也耽误不得的。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林旸感觉自己的手被人轻轻牵起,对方拉着她慢慢往某处走,肩膀上传来柔和的力道将她向下压,林旸顺着坐下,那人便放开了她,林旸感觉她坐在了自己旁边。 “我弹一遍比赛用的谱子,然后就送你回家,好不好?”洛渊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笑意,特别好听,林旸听了却更加恼火起来,“你现在还有心思弹琴,你快要死了知不知道!” “知道啦。”洛渊在林旸耳边笑了一声,手指放在琴键上,“既然你父亲想用一个人来换你的眼睛,这次我逃过了,总会有下一个人被选中,你没办法每次都救下她们的。” 林旸没有话说了。 琴声从指尖缓缓流淌而出,带着恰到好处的低沉和孤独,林旸自小就没有音乐细胞,失明后就更不会想着去学什么乐器,她只能简单地评价好听和不好听,洛渊现在弹的这首对她来说就是好听的。 “怎么样?”洛渊温和的语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林旸回过神来,嘴角向下撇了撇,闷闷地答话:“还不错,这首叫什么名字?”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林旸哼了一声,“现在又不是圣诞节。” 洛渊又轻笑起来,林旸感觉自己的右手轻轻被人拉起,放在琴键上,“想不想学?” 林旸来不及答话,右手被冰冰凉凉的感觉握着,食指已经按了下去,“咚”的一声,林旸吓了一跳,第二声又接着响起来,不是她按下的,林旸有些僵硬地由她抓着手指叮叮咚咚,一曲终了才闷闷地出声:“这是小星星,不是劳伦斯先生。” 洛渊把林旸的手放回腿上,弯着眼睛看她,“下一次。” 没有下一次了,洛渊死在了送她回家的路上。 林旸战战兢兢地防了一路,一直没出什么差错,林旸甚至安慰自己,有她在旁边那个人不敢动手的,那时她还不知道,男人想杀的就是她。 刀用久了血腥味重,总会被人发现,林家家主有多精明缜密,早安排好了做完这次就毁掉这把用了太久的刀,然而狗被逼急了也有咬主人的时候,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他从前杀的人都是林家处理的,他清楚自己跑不了,于是决定玉石俱焚,把他的女儿也带走。 通体漆黑的小轿车像看到红布的公牛一般向着两个人直冲过来,林旸听到发动机声嘶力竭的轰鸣声,叫了洛渊一声,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知道该让她往哪边跑,她只能叫她一声,然后感觉身子被人推了一把,后背被坚硬冰冷的东西擦过,将她抛了出去,她躺在地上头疼得厉害,耳朵里一片轰鸣,只剩下重物碰撞的闷响。 后来她忘记了这一段记忆,只知道自己又被车撞了,那辆车撞人时连刹车都没踩,明显就是冲着人去的,被波及的另一个学生当场身亡,她的父亲强行压下了这条消息,新闻报道上提到的都是另一个女生,提她如何品学兼优,如何不幸,如何可惜,林旸的名字连出现都没有出现过。 唯一可以算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就是她的眼睛又能看见了,医生说是车祸里的那一撞恰好把压迫神经的血块移动了几毫米的位置,手术变得不那么危险,眼睛也就自然而然地能治好了。 林旸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如何同自己不近人情的父亲达成共识的,兴许是还握着什么把柄,也或许父亲只是想暂时稳住他,他被从警察局里保释了出来,洛渊的父母也被父亲安排好,再后来,林家便倒了,金钱鲜血筑成的高楼大厦转瞬便倾颓败落,一枚小棋子的下落再没有人有心思顾及了。 再后来,她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林旸想起来凌霄中学里那些奇怪的眼神,林家既然倒了,原来被压制的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也都传了出来,洛渊的死被谈论了一阵,林旸的眼睛又被谈论了一阵,其中的联系大家也就心知肚明了。 所以地中海看到她时眼神那样惊恐,所以撞死洛渊的男人狞笑着想要杀她,所以洛渊能够感觉到她,那是她的眼睛啊。 (九) 洛渊回来的第二天,林旸在电视上看到了男人的死讯,她迟疑地瞪大了眼睛,发现不是自己眼花,新闻报道说男人昨天夜里驾驶着一辆货车撞破公路围栏冲了下去,被发现时人已经死透了。 林旸看了沙发上端坐的洛渊一眼,她应该也听到了,但却没什么反应,林旸知道自己不该怀疑,可心思却不听大脑的话,林旸安慰自己,意外而已,洛渊是谁,她只不过是个鬼魂,连身都上不了,怎么可能杀的了人?林旸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时间一长,连仅留的那点怀疑也消失了。 转眼间林旸和洛渊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一个月,她以前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家里突然多了一只鬼,竟然让她觉得无比安心,连林旸自己都觉得哭笑不得。 林旸又回到医院太平间守起了夜,她想攒钱买一架钢琴,虽然那间小居室里放不太开,把茶几和书架挪出去的话总能腾出位置的。林旸去守夜时洛渊也会跟着,林旸便觉得这一晚也不算太难熬了,小小的休息室里常常充满了欢声笑语,气氛变得更加恐怖起来。 林旸曾经想过把真相告诉洛渊,然而真正到了嘴边的时候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她不怕替洛渊偿命,那本来就是她应得的,但是她却不敢想象洛渊听到真相时的表情,她会失望吗,会后悔吗,会变得憎恶自己吗…… 越是知道答案林旸就越不敢想,不敢说,她知道是自己太过自私,又忍不住地祈求幻想,她可以一直陪着洛渊,一辈子陪着洛渊,等到她死了,变成鬼也要继续陪着她,这样一来是不是能够稍微赎清一点自己身上的罪孽呢? 林旸今天出门时没有让洛渊跟着自己,她借口说外面阳光太烈,她知道洛渊是不怕光的,但如果让洛渊听到乐器行里的钢琴声,她就知道自己想买什么了。 林旸在晚上上班前赶了回来,这些天她不能让凌老头抓到一点扣钱的由头,回来的路上林旸忽然觉得有点冷,原来这个夏天已经快要过去了。 回到家时洛渊还老老实实地窝在她的沙发上,她似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小巢,林旸出去时她就安静地坐在这里等她回来。 林旸着急地从衣柜里拽了件外套,又从冰箱里翻腾了牛奶面包出来,招呼着洛渊往外走,“我们快走吧,再晚就该迟到了,那个凌老头可巴不得等着扣我的钱……” “林旸。”洛渊没起身,只叫了林旸的名字,林旸看到她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声音轻的像是一阵风,“我们明天晚上去看烟花吧?” 林旸的脚步顿住,看了电视一眼,屏幕里正播放着枯燥无味的广告,看得人发困,她怕洛渊无聊,已经很久没有关过电视了。 林旸长久地看着洛渊的眼睛,说不出话来,纱布上的红色依旧淡淡的,像被眼泪晕湿过的眼眶。 “好不好?”洛渊偏着头又问了一句,脸上依稀能看到期待的神色,林旸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应下的,等反应过来时只能听到自己苦得发涩的声音。 “好。” 城市里的烟花都是政府和企业出资燃放,花钱是不用花钱,就是要提早去占位置,林旸第二天一下班就去占了位置,就站在第一排的栏杆前,她和洛渊看了一天的热闹,说了一天的话,好像总也说不尽,明明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她在说,洛渊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她两句,她竟也觉得十分满足。 夜幕降临得比预料的要早,林旸站了一天总算累了,垂着头趴在栏杆上,远处的天空突然传来拖腔拉调的一声锐响,林旸听到洛渊在烟花的绽放声中唤了自己一声,“林旸,开始了。” 林旸抬起头去看,分明烟花好看得很却越看越觉得刺眼,刺得都她想要流泪了,然而这时候是不能哭的,林旸看两眼烟花就转过头去看旁边的洛渊,看着五彩缤纷的光透过她单薄的身体,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林旸。”林旸再转过头去时听到了洛渊轻唤自己的声音,她能想象到洛渊现在带着笑的表情,却没有勇气再转回去看她了。 “我能看见的,”洛渊轻声呢喃,像在安慰她,又像在说服自己,“我能看见的。” 林旸努力仰着头,一团团火光在头顶上空炸开,她才知道烟花原来是可以飞得这么高的,要这么用力才能看见。 (十) 林旸是一个人回来的,那场烟火她看到了最后,再转头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林旸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常轨迹,她辞去了太平间的工作,重新回到学校上课,放学后就去离家不远的小超市打工,然而打零工的收入很少,平常花销又增加了不少,想要买琴要攒好长一段时间了。 小宋来找她是在两个星期后,一进门就眉飞色舞地夸她身上的鬼气没了,林旸白了他一眼,敞开门让他进来,小宋瘫在沙发上,手里端着林旸刚买回来的蛋糕,“我这次来是有正事的,你还记得上次找我调查的那个司机吗?” 林旸低头插着蛋糕,“记得,怎么了?” “他死了!”小宋一惊一乍地大吼了一句,故意凑近林旸耳边,“我当时就觉得他死得蹊跷,于是回去后又仔细调查了一下这个人,你猜怎么着?” 小宋故意在高潮处做了停顿,然而林旸并没有理她,小宋只好自己说下去,“那个人是个改头换面的连环杀人犯!” “你还记不记得我提到过你身上有鬼气?得亏我是个道法兼修的好网警,利用祖传的蜀山秘术追踪到了这只鬼,你猜又怎么着?这只鬼就是她撞死过的一个女孩!” 小宋说得得意洋洋,脸上又有些可惜,“这只鬼不知道怎么恰巧上了这个人的身,在他身体里待了整整九天,前几天循着自己死前的路线走了几圈,可能是丢了些记忆,后几天又跑到这人杀过人的现场去晃悠,我寻思着她原本也不想杀人,要怪就怪这王八蛋做的太干净了,一点罪证都没留下,这女孩找不到他杀人的证据没法把他送进监狱,只能自己动手,开着他的车让他‘自杀’身亡了。” “人在车里卡了六个多小时才断气,遭罪啊。”小宋叹了一口气,满脸义愤填膺的痛恨,“你说这杀人犯死了也就死了,这女孩亲自动了手,多不值啊,鬼害了活人,那就是恶灵了,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魂魄都散尽了……” 剩下的话林旸已经听不清了,她的手不听话地发着抖,视线茫然地落在面前的蛋糕上,小宋还在旁边自我陶醉地喋喋不休,林旸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把旁边的小宋吓了一跳,“你别怕啊,我看那个女鬼虽然跟了你一段日子,但完全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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