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叙径直走向主屋,眼皮垂着,淡淡扫她一眼,“再说了,她不是给徐家留了个我么。” 门外的人浑身一震,嘴唇微颤,半天没说出话来。 * 来年站在楼门口目送那辆低调的奥迪离开,一回头,便看到大厅镜子旁站着的石之妍。 她面色冷下去,处变不惊地向前走,只是那夜不太美好的记忆又在脑海中盘桓,平白惹人厌烦。 石之妍拉住她的手臂,她下意识挣脱,动作幅度大到旁边拿着衣架的同学都被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 那人摇摇头,又抬手轻轻向石之妍问了个好,然后拿着东西离开了。 帆布鞋扫着白瓷砖,发出摩擦的尖锐的声响,来年皱眉,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 石之妍一直跟在她身后,并随她一起进门。 陈禾雨不在宿舍。 “年——” “别叫我年年。”来年不等她话说完便截断。 石之妍咬着下唇,明显不甘,但还算能忍,只掐着掌心,眼眶慢慢变红。 来年走到桌子前,看到桌面上放着一个纸袋。 经典的白底黑字,用黑色描边,六个字的英文字母便彰显出这东西的昂贵。 ——一瓶香水。 她没碰,先拿出手机给徐思叙发了个消息:【我到宿舍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对面没反应,许是正在开车。 来年再等了三分钟,确定对面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回她了,这才摁开插座开关,将手机充上电,随着电池框变绿,她又慢条斯理地将口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 纸巾、上次用到一半的湿巾、写给徐思叙的小诗,和从她车里中央扶手盒里偷的皮筋。 “年年,徐思叙那样的人,她是不会爱人的。”石之妍吸了吸鼻子,虽然带着哭腔,但语气冷静又坚决。 来年没搭理,她拎着纸袋,向前走了几步,将东西放回石之妍的桌面。 她下颚紧绷着,什么话也没说。 石之妍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不想来年反应特别大,她将胳膊狠劲一甩,话里带着气:“别碰我!” 没见过她这样怒极的样子,石之妍一时间竟被吓到。 她在慌乱中扯住来年的衣袖,拔高声音压下她的:“我知道徐思叙!她浪荡惯了,见过的女人比你我多得多!你那么单纯,在她那里只会吃亏的!” “吃亏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关系。”来年等她说完,偏头冷冷地说。 石之妍眼里的光霎时灭了,她眼眶红着,半边脸藏在来年挡住她而形成的阴影里,再没忍住泪意,砸了一滴在来年手腕。 她瑟缩一下,而后极平静地将衣袖从石之妍的手里抽出,走去洗漱台前洗手。 来年不知道她是怎么认识徐思叙的,只是西城那些世家的关系盘根复杂,不是她可以理解并理得清楚的。 但是,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贪欢一时的准备,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对徐思叙有太高的期待,那为什么,为什么在听到石之妍讲那些明明白白的事实时,还会觉得难受呢? 来年垂下眸子,掩藏住眼底的落寞,决心不再去想。 下午的活动在学院楼,因为是看电影,所以只有辅导员跟来压场子了。 来年在电影开始的十分钟前进场,在容纳二百人的报告厅找到一个中间偏后的位置,一路“借过”走进去,窝在软椅上将手机调成静音。 两分钟后石之妍来了,她换了身衣服,又化了妆,中午那会儿颓唐的神色再瞧不出来一点,依然是大家眼中伶俐俏皮又有点娇气的小公主。 她刚跨进来就有人向她招手,人群中有人“妍妍”“妍妍”地叫着,示意给她留了位子。 但她径直往来年的方向走。 来年插上耳机,只当没看见。 一共两个小时的电影,放的是二十年前上映的一部爱国篇,像素低到后座的人都不太能看清字幕。 来年有点轻度近视,又因为出来得太急所以没戴眼镜,望过去人脸都模模糊糊的,只有耳边演员的台词清晰,像是在听广播剧。 石之妍坐在她旁边,每隔两分钟便瞟她一眼,小动作明显地来年实在受不了。 后座陆续有人走,她也坐不住,但导员中途发消息让她电影结束后稍等一下,有事情对她说,她只好窝在椅子里玩手机。 直到片尾曲响起,黑底的屏幕上显出各工作人员的名字,负责的同学才“啪”一声拍开了灯。 石之妍还没走。 第一排的辅导员站起来,转身在寥寥几人里迅速扫到来年并朝她招了招手:“来年你来一下。” 她点头,从另一旁绕下去,扶着帆布包的肩带问:“怎么了老师?” 是学院里一项奖学金的事情,老师说到一半看到石之妍也来了,便扶着眼睛问:“怎么了妍妍?” 被问的人站在距离谈话两人三米远的地方,笑得乖乖巧巧:“没事老师,我等年年一会儿一起去吃饭。” 来年抿唇,顺着刚才的话题说:“好,那我明天把打印好的表送去您办公室。” “行,上班时间来。” “好。” 哲学院属于J大体量比较小的学院,一栋小小的附楼跟在马克思主义学院后面,说灵巧也行,说不受重视也行。 来年从报告厅出来,左转走向两栋楼之间连廊的方向。 石之妍在后面跟着她,最后在走廊中央拉住她,“来年你等等我。” 她一甩手,背对着远处被晚霞灼伤的天空,不耐烦地望向对面的人,说:“换宿申请已经交上去了,石之妍,给彼此都留一点体面吧。” 石之妍面容只难看了一瞬,下一秒她便又装乖:“又不是一定要你喜欢我,大一的时候我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嘛。” 来年看她的表情带着浓浓的倦意,她实在没有心力再把大一的事情拉出来重说,也没人知道她在初来乍到西城的那一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破碎。 “石之妍,你其实都知道的,所有的一切我们都心知肚明。” 对面人摇头,直直地凑近她,眼里闪着许许多多简单又热烈的情感。 她说:“我不知道,年年,我只是想好好爱你。” 来年看着她那双欺骗过很多人的眼睛,她在想,为什么徐思叙不能这样拉住她,不能坦坦荡荡地说“爱”呢? 石之妍察觉到她的走神,伸手勾住她的下衣摆,又向前挪着步子,逼得来年一直后退,直到她的腰触上冰凉的铁质栏杆。 而那样的动作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女孩与女孩之间的亲昵。 太阳变回了早上与徐思叙见面时的温度,一天中对称的两个时间,诡异地重叠。 来年忽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回头向楼下望。 徐思叙正站在楼底下,她靠着车的副驾门,手里握着手机,像是正在跟谁打电话。 而她的视线穿过午后的尘埃,望向来年的眼底。 10 ☪ 10 ◎许多事情暧昧纠缠,可爱不可说。◎ 「也有过一些很温馨的时刻,大二那年她应酬到一半觉得没意思,醉醺醺地指示司机将车开到我学校。当时正在上选修课,她自顾自走进来坐我旁边,老师点我名她先我一步举手,做了一学期的“来年”。于是总想着停在那时候才好,单因我不愿垂首追挽爱的消逝。」 10、 很明显石之妍也看到了徐思叙,她这一番动作,分明是故意的。 来年拨开面前人的胳膊,再回头时徐思叙已经没有再看她了。 她攥紧托特包,拔腿就往楼梯间跑。 风声穿过她的耳畔,那一瞬间是真的着急,怕楼下的人误会,怕她沉默地走掉,更怕她摊摊手无声地表示后会无期。 楼门的瓷砖光滑,玻璃门折射出的光线数着分秒,门上的色条赫然写着“J大哲学院”。 自动门在来年凑近时擦着毛绒地毯缓缓推开,像是为她开启一扇未知的蓝色大门。 不过两分钟吧,她僵直地立在大厅中央,心想。 徐思叙已经上了车,那辆白天还曾载过她的黑色奥迪安安静静驶出学院路,直往学校大门的方向开。 在拐出转角时,来年清楚地看到,车的副驾上,坐着褚教授。 * 西城一进十一月气温便明显地降下来,北风与寒潮一齐袭来,在某个下午轻而易举地刮倒一排自行车,那些大同小异的代步工具散在宿舍园区,像陈年的废弃物。 来年拿着那张驳回她换寝申请的通知单,平静地从楼里出来。 她眉眼间淡淡的,不带什么情绪,可发白的指尖已然泄露了怒气。 老师的话依然萦绕在耳畔——“年年,这几年你和妍妍啊禾雨啊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更何况你们宿舍本来就已经是三人寝了,你看别的哪间不是四个人?中途插一个你进去,以后和她们相处起来也不会很轻松的,你说是不是呀?” 辅导员是个南方姑娘,平心静气与你说话时用词和语气都更加甜糯。 她说完又柔柔看着站在桌边抿唇的人,笑着问:“你说对不对呀?” 仿佛乖学生方方面面都该是顺老师心意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来年背上了这样的包袱,竟很难再道一句发自心底的“我不愿意”。 冬月的风太大了,位于南郊的大学城靠着山,又因为校园里绿化做得太好,疾风穿梭扫着树梢,隐隐约约有野哭的声音。 来年吸了吸鼻子,靠在学院楼那面沉闷的高墙上,仰头忍住了眼角的泪。 她拐着胳膊取下背上的书包,将手里的单子叠了两下,仔细夹进笔记本里,而后将拉链拉好,拢了拢厚毛衣,就这样走进狂啸的风里。 她晚上还有一节选修的水课开课,虽然课可以不听,但人不能不去。 本该是吃晚餐的时间,她却一点饿意也没有,便径直去了教室。 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教室后排的座位却几乎坐满,零星人群中夹杂的情侣量已然超标,至少超过了J大的恋爱率。 来年找到一个中间的位置,从包里掏出iPad和笔记本,摁开中性笔开始抄专业课老师发在班级群里的笔记。 左手边的小情侣旁若无人地亲昵,男孩将手担上女孩的肩膀,揉着她的手讲细腻的话。 十八九岁的来年或许还会尴尬地走掉,但大三的她明显混成了心如古井的老学姐,遂专心致志看PPT上的字。 只是望着望着就开始不受控地出神,手机进来一条短信,屏幕亮起,冷光打在余光中。 她急忙拿起来,面容解锁实在是个好发明,手指都不用滑动便可以看到短信的内容——中国电信祝贺她新的一月到了,提醒她在三号之前预缴话费,否则便有停机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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