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登机了?路上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沈霏微意识到自己无缘无故多了点鼻音,刻意将声音放轻。 费茕声差点就要将前些天的事细数出来,跟沈霏微好好掰扯,但一个“你”字才冒出唇齿,她就憋住了,说:“没事就好,快回来吧,我就知道提早半个月没好事。” “怎么没好事,已经谈成了。”沈霏微说。 费茕声沉默了半晌,说:“辛苦了,落地记得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不了吧。”沈霏微笑着。 费茕声停顿数秒,有点讷讷的,“谈惜归接你啊?” “不是。”沈霏微解释,“我要去萝瑞庄园。” 费茕声明白了,但又不免诧异:“记起来了,谈惜归在庄园办生日宴,可你到萝瑞庄园都快十二点了吧,宴会多半已经散了。” 往年谈惜归可不会大张旗鼓筹办宴会的,这次很出奇。 沈霏微低笑着嘲弄:“你知道为什么你追不到霍医生吗?” 费茕声料到此处一定会有回旋镖,她已经心如止水。 “你追人的方式,太烂了。”沈霏微又嘲上一句。 “嗯嗯嗯,就你厉害。”费茕声刀枪不入了,转而说:“我让人给你送辆车过去,你不一定打得到去萝瑞庄园的车。” 沈霏微笑盈盈地道谢,态度骤改,“下次别请霍医生吃饭了。” “可霍医生只爱吃饭。”费茕声说完,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但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沈霏微教她,“下次你请霍医生给你治病吧。” 挂断电话后的不久,飞机准点起飞。 窗外天际明亮刺眼,可要不了多久,便随着时间逐渐黯淡。 沈霏微中途醒了数次,每每醒来都要看一眼时间,心口坠了块顽石,沉甸甸地晃。 落地果然已至十一点,沈霏微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接起才知是费茕声委托过来送车的人。 这人已经在停车场等着,等沈霏微拿到钥匙,她再回去。 沈霏微走得匆匆,将要走远,突然想起身后那群还在等待行李的团队成员,回头说:“我先走一步,这几天辛苦大家了,改天我请大家吃饭。” 众人目目相觑,诚心说了一声慢行,还没来得及说别的,沈霏微的身影已消失在远处。 停车场里,女生两手插着兜,在冷风中等着,在看到沈霏微的身影后,连忙招手呼喊。 沈霏微走过去,从对方手里接过钥匙,面色平静地问:“你怎么回去?” “我坐地铁。”女生冷得微微晃身,看向沈霏微的时候,眼里的钦佩藏不住,又说:“不用担心,我回去很近,车是费总让我从公司开过来的。” 沈霏微说了声谢谢,看对方走远,便坐上车赶往萝瑞庄园。 还是迟了。 不论她如何马不停蹄,到达萝瑞庄园的时候,也还是临近零时。 比她此前预想的还要近,仅差五分钟,就不是十一的生日了。 阔别六年的生日祝愿,鱼刺一样卡在她喉头。 她没能和十一一起赶赴六年前的春天,如今一个期年一遇的生日就在眼前,她也没能好好抓住。 沈霏微甚至无暇将车停好,只能任它大喇喇地横在庄园外。 她伏在方向盘上平复呼吸,正想拿手机给谈惜归打电话,窗户就被敲了一下。 一个人影笔直地立在窗外,没表情地垂视着车中人。 沈霏微转过头,愣住。 谈惜归就那么站着,大衣下是低领的毛衣,能看到凛冽锁骨,脖间甚至没有围上围脖。 也不知她是几时来的,又等了多久,冷色调的路灯打在她脸上,令她冷淡得和雪无异。 这一季冬,沈霏微没能见到雪,但雪花飘进了她的心窗。 那坠在她心口的顽石又沉了几分,她觉得,谈惜归应该是知道了。 预先调好的闹铃忽然急响。 这是沈霏微担心误了时间,特意在距零时还差三分的时刻定下的闹铃,以提点催促自己。 不一定知道吧,沈霏微又想。 况且她原也做好打算,在回来后会说明几日前的事,所以不算隐瞒。 外面的人又敲了一下车窗,还微微弯下腰往车中打量。 沈霏微的心在此刻躁劲狂蹦,她好不容易按捺住的众多情绪,脱缰一般,在胸口下一通乱撞。 车门打开,沈霏微迈了出去,靠在车上注视谈惜归。 有两句话,她构想了很久,也准备了很久,原本是打算随着礼物一起送出去的。 可是现在没有礼物。 没有礼物,那还是该说的吧,错过的六年难道要延续下去吗。 不好吧,她……可不想允许啊。 她当年有所觉察,很自私地扼住了尚不成熟的晦暗情思,仗着两人熟知彼此,将之模糊成寻寻常常的姐妹亲昵。 模糊过后,又想方设法将那个轮廓描清。 后来她去到Y国,费尽心思融入上流圈子,不就是想离对方更近一些么。 近,再近,更近,得是不必迁就的那种近。 现在是最好的时刻,是她赋予过滚烫期许的时刻。 她在这一刻将呼吸放慢,心跳地震般导遍全身,促使她非说不可。 “生日快乐,十一。” 片刻停顿。 “亲我吗。” 与她面对面的人没有动,仍平静而冷淡地看着她。 就这么短短数秒,沈霏微像在坠落。 良久,对面的人喊了一声“姐姐”,语气很淡很淡。 沈霏微是想听到这两个字,她日思夜想,可绝不是以这样的语气。 谈惜归拒绝说:“我不亲。” 沈霏微放缓的呼吸近乎停滞。 “亲之前要表白的,是不想认真吗。”谈惜归又说。 沈霏微岂会不想。 “算了,我又不会答应。”谈惜归侧过身,她的又一句话,很无情地将面前人推到狂风怒雪中。 “十一。” “我们很了解彼此是吧,你是想让我猜吗。”谈惜归微微低垂着眼,余光不含情绪地扫过去,很像受伤后钩爪依旧锐利的隼。 她停顿,很轻地说:“可是你也得给我提示,你给了吗。”
第65章 “没给吧。” 谈惜归自问自答, 神色是褪去优待后的残酷冰冷。 但她不锐利,远不及怒气填胸时的咄咄逼人, 只好像扒开血肉般,把多年来不曾在沈霏微面前展示的一面,剖了出来。 沈霏微没有回答的机会,她的一切机会都被掠夺了。 在这寒气袭人的一刻,她惶惶想,是因为来迟了吗。 可时间于她们而言,真的有这么重要? 六年都任之流逝了, 守住这区区一天, 在任何形式的感情中,其实都毫无说服力。 这不是谈惜归生气的源头, 沈霏微很清楚。 谈惜归只是没有予以正视的目光,却也没有走开。她站立不动,视线好似藕断丝连, 不能完完全全切断。 她微微低头, 发丝遮了半张脸, 继续冷淡发问:“从机场赶过来,是不是很急。” 沈霏微话已到嘴边,机会再次被夺走。 “挺急的吧,那累不累?” 沈霏微知晓对方是明知故问。 “中途没歇过,怎么会不累。”谈惜归微抿嘴唇, 看透了沈霏微的所有行迹。 谈惜归就是在猜。 她在依照着半分钟前, 自己说过的“了解彼此”那一句话, 做到了不拂沈霏微所愿。 可沈霏微根本没有那么想。 沈霏微觉得, 谈惜归根本就是故意的。 “那在P国的时候累不累?” “几天内辗转几地,想必会累。” “P国的雨天冷吗。” “冷的吧。” “雨天路上, 空气里是不是遍布泥腥味。” 问题接二连三。 在谈惜归问及这句时,沈霏微几乎能回忆起,矿区附近草木和泥的混合气味,还有从矿洞里逸出来的瓦斯臭气。 这次谈惜归没有再自答,而是看着沈霏微,掷出又一句问话。 “雨停的那天有看到烟花吗。” 哪来的烟花,那天刚从璀丹矿区出去,沈霏微就碰到了袭击,后来还是在病床上同P国警方交涉的。 烟花是没有的,只有沾在手背上,好像开花一样的血迹。 血迹现在也没有了,沈霏微洗得很干净,没有留下痕迹。 谈惜归从未提起过这么多的质疑,她只是看似冷淡,其实心海绝不静谧。 她习惯于分得很清,她不在乎的那些,连一个眼神也不会多给。 可她给沈霏微的情绪,总是满满当当。 她哪里会没有欲盼,她的欲盼是深渊下不敢露面的饕餮,她总是小心翼翼,把满溢的情绪,自己吃了回去。 不断满溢,不断吃回,不叫任何人觉察。 很多年前,她就已经会暗暗的,自己消化一切。 只是如今深渊被外力压垮,她脱身还来不及,又如何还有闲时将情绪吞咽。 “没有烟花。”谈惜归说,“也许有和烟花炸开时一样的声响。” 她指的是枪声,也可能是越野车撞向山体时的巨大轰鸣。 “姐姐。” 谈惜归又喊了一声。 沈霏微看着不远处的人,看到她冷淡外表下的挣扎和不安,她沉黑的眼在路灯下变得很亮。 眸中似乎盛了一汪水,但不澄澈。 水下是海底三千丈的沟壑,深不见底。 那双平日里寂寂的眼,如今湿涔涔的,已在涨潮边缘。 如果是以前的某一日,可能沈霏微会立刻口出戏言,问对方是不是真哭了。 但她没有。 她赶着在零时来到萝瑞庄园,是想将几年前被割断的祝愿好好续上,但十一不在乎能不能续上。 在这接连不断的自问自答里,十一的心思展露无遗。 十一在乎的,只有她的安危。 果不其然。 在久久对视下,谈惜归声音很轻,语气很淡地问出一句。 “痛吗。” 怎么会不痛,沈霏微想。 其实那天她挺想哭的,但是哭出来的模样太狼狈,不好看,她便死死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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