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昨夜,沈吟来孤月崖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今天这一战过后,无论成败输赢,自己都不会在这世上苟活下去。 她不要留守在这空无一人的清风堂,她不要一个人过年。 陆伶霄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说道:“沈吟,我不会跟你打的,回去吧。” 至少现在不能。 “凭什么?” 沈吟提着剑步步靠近,质问道:“你说打就打,你说不打就不打,当初你对我的至亲痛下杀手时,可曾问过我?我凭什么听你的!” 见她提着剑上前,孤月崖的众多子弟按耐不住,纷纷跃跃欲试,想把这不速之客驱逐下山。 陆伶霄挥挥手,拦下蠢蠢欲动的众人,耐着性子解释。 “沈吟,我并非要你听我的,不管你为什么心血来潮上来找我的麻烦,但现在我绝不会跟你打,还是请回吧。” 沈吟摇摇头,无比坚定道:“不可能,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与你做了断的,你若不来,我便不走。” 兴许是一夜未眠的缘故,随着沈吟话音落下,陆伶霄只觉一阵烦躁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阵阵耳鸣,伴着嘈杂不清的低语,让人头疼欲裂。 “随便你,恕不奉陪!” 陆伶霄死命握紧拳头,指甲狠狠掐进手心带来的剧痛让她清醒几分,丢下这句话便顾不得其他,转身气势汹汹的离开了。 她的眼神太过骇人,围观的人群登时作鸟兽散,该干嘛干嘛去了,一时间,场上便只剩下了沈吟与元落白二人。 元落白看了看远去的陆伶霄,原本迈出去的脚步收回,终究是没有追上去,而是缓步走下长坡,来到沈吟身前。 “可是清风堂出什么事了?” 见陆伶霄离开,沈吟知道自己此番宣战是失败了,此刻听见关心的话语,一瞬间便泄了气。 “没事,只是我不愿再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了却了这唯一的心事,我也能死而无憾了。” 这还是沈吟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如此如此视死如归的情绪,元落白从未想过,这种话会出自沈吟之口。 她不可置信地问道:“将生死之事说得如此淡然,难道这世上没有值得你留下来的事物了吗?” “有吗?”沈吟抬眼认真地看着元落白,反问道:“还有吗?” 是啊,还有什么呢,元落白一时失语,无话可说。 见元落白哑口无言,沈吟笑了,释然道:“这世上所有我在乎的人全都离开了,我在乎的东西也永远得不到了,就剩下了这条命,可我孑然一身,这条命又有什么金贵的呢?” 说着,沈吟深深叹了口气,强压下心底的酸楚:“我知道我没她那个本事,就算要打我也打不过她,但现在的每一天对我而言都是煎熬,我更没那个蛰伏十年只为报仇的胆量,我只是想全力以赴,问心无愧罢了。” 望向空无一人的大厅门前,沈吟自嘲地笑笑:“之前在崖底,她说她不想让我死,时至今日我也没明白,她到底是觉得愧对于我,还是恨我。” 活着是好事吗? “她若是觉得愧对于我,在雅阁我遇到那么多次危险,她不如不救我,或者干脆让我也死在那天,让我什么都不知道,才是解脱。” “她若是恨我……” 沈吟顿了顿:“在雅阁我从未有对她不好过,我是真心把她当朋友,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她这么恨我?” 元落白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可能去劝陆伶霄来了却沈吟的心愿,可也不能对沈吟的痛苦视若无睹,眼下便也只能沉默地站在一旁,听着对方发泄。 许是不愿让元落白左右为难,又或是对沈吟的话有所触动,陆伶霄从屋内走出来,站在长坡的顶端。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两人,削瘦的身影堪堪挡住太阳,投下一片阴霾。 沈吟和元落白一齐回头看着陆伶霄,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沉默良久,陆伶霄开了口,不是预想中语气不善的驱逐,而是放软了语调的请求。 “我可以跟你打一场,但至少你在给我几天时间,几天就好。” 沈吟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松了口,当即点头道:“好。” “多谢。”陆伶霄如释重负地笑笑,随即便消失在长坡上。 “不差这几天,等得起。”沈吟转头看着元落白道:“我先回去了。” “嗯。”元落白应着,眼神却一直落在人影消失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吟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随即转身离开了孤月崖。 等她再回到清风堂时,天已经黑了。 倒不是路程遥远,只是她实在不愿意待在空无一人的清风堂,便在城中逗留了一会。 沈吟原本是想去雅阁小住几日,可每天雅阁的伙计打烊以后也是要回家的。 她实在是不敢一个人留在雅阁,生怕自己想起些触景生情的事情来,便只好只好在夜市上逛逛,问问城中百姓的近况,等到夜市散场实在无处可去时,这才回到了清风堂。 清风堂依旧和昨夜一般,一片死寂,但在其中一间屋子的窗前,却透出了突兀的灯。 沈吟心下大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屋子前,直接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桌上明晃晃的灯,以及桌旁正借着烛火擦拭着佩剑满脸错愕的阿朝。 “阿朝?”沈吟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阿朝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犹豫道:“盟主,这不是我住的屋子吗,我不在这我该在哪呀?” “我昨天没见到你,你去哪了?”沈吟问道。 阿朝挠挠头,解释道:“我从前城里打杂的老主顾嫁女儿,人手不够叫我回去帮三天的忙,这三天我都在那边啊,盟主,大家怎么都不见了?” 阿朝今天下午拿着工钱开开心心地回到清风堂时,便发现一个人都不在了,他不知道大家去了哪里,但也很知趣地没有自作主张地到处去找,而是老实留在清风堂等着。 沈吟忽然想起三天前阿朝确实有来跟自己说过这事,自己当时还叮嘱他凡事多听安排,切莫擅自作主,也绝不要猜测主家的关系,一时有些恼怒自己忘性大,无奈地解释道:“他们都回老家过年了,我以为你也回家了。” 阿朝却又理解错了意思,还以为是赶自己走的意思,当即便焦急地恳求道:“盟主,我家里人都去世了,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能留下来,把这里当成家吗?”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若沈吟放大家回家过年是有别的打算,那自己就是实打实地给盟主添了麻烦,可自己若是不待在清风堂,却也是真的无处可去了。 沈吟看着对面的少年手足无措,神情满是慌张与不安,就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 在这世上举目无亲了无牵挂,而自己至少还有个落脚的地方,不必担心被赶出门去无家可归。 沈吟看着阿朝安抚地笑笑,点头道:“这里就是你的家。” 无论如何,这几天的日子不会那么难熬了。 孤月崖上,陆伶霄一整天都不见踪影,元落白只以为她又躲在房间里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直到午饭时间陆伶霄仍没有出来,元落白去对方房间里找人扑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当即便叫上温炎和楚玉找寻起来。 直到现在,元落白才在孤月岭的深处,一座自己从未见过的连廊上找到了陆伶霄。 这座连廊静静地矗立在悬崖之上,建筑风格和孤月崖并不相同,可不知为何,那梁上的雕花却总让她觉得眼熟,好似在何处见过一般,却始终想不起来。 陆伶霄正靠在连廊上,丝毫不畏惧已经岌岌可危的吊桥,仰头望着天上满天繁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从面上看来,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元落白本想走过去,可刚一踏上,这年久失修的连廊便摇晃起来。 担心出什么变故,元落白收回脚步,停在崖边,轻声唤道:“阿月。” “你怎么来了?” 陆伶霄像是这才发现她,开口问着,大片的白色雾气被呼出,在寒冷的夜里倒显得人很有生气。 “我找了你许久。”元落白问道:“你为何在这里?” “随便逛逛罢了。” 陆伶霄垂眼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慢慢来到元落白身边,像是忽然感到冷一般缩了缩脖子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着,相顾无言,元落白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你说,让沈吟过几天再来,只是缓兵之计,对吗?” 不是真的,对吗? 陆伶霄没有回答,只是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元落白,眼底闪着复杂的情绪,却又足够认真,像是要把眼前人的模样牢记于心。 片刻后,她眼底浮上浅浅的笑意,虽是答非所问,但却无比真诚道:“你愿意和我一起跨年吗?” “姐姐。” 【📢作者有话说】 这后面可能要断更几天 因为写大纲写到这里知道快结束了,我不是很愿意她们结局,所以很舍不得的加了很多没必要的啰嗦剧情 但现在看看有点影响观感了,所以回去删删改改在发上来,应该会一次多更几章 81 ☪ 我希望,她不要再躲着我 ◎窗外纷纷扬扬地飘着大雪,屋里炭火燃得很充足,为了不至于太过干燥,沈吟在上面搁了满满一壶水,白色水蒸气从壶嘴喷出,又很快消失在空气中。◎ 今天是小年。 确切的来说是腊月二十四,长安城的小年。 孤月崖昨日已经过过一次小年了,但出于某些原因,今天依旧是算作小年。 那些装饰的东西原本是不用布置第二遍的,但大家依旧煞有介事地把东西拿起来比了比位置再重新安放了一遍。 元落白深知今天的大费周章都是因为自己,到底是不好意思,一连两天都在帮忙。 几家欢喜几家愁,整座孤月崖上喜气洋洋,唯二忧愁的便是温炎和陆伶霄了。 楚玉将热气腾腾刚出锅的猪血糕摆在两人面前,满脸期待。 “这次我特意往里头加了些香料,别有一番风味,你们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昨天不是吃过了吗?” 陆伶霄有些心虚,昨日的危机被她找理由搪塞了过去,可今天若是再回避,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虽然不知楚玉为何对这猪血糕情有独钟,但到底是他认真花了心思的,陆伶霄一再拒绝也有些过意不去了。 楚玉笑眯眯道:“过年嘛,好东西当然多啦,你们先尝尝,有什么地方有问题尽早跟我说,现在早些改了等三十那天就能吃上完美的了。” “我先去准备晚上用的食材,这盘不用给我留了。” 看着楚玉离开的背影,陆伶霄清了清嗓子,对着温炎小声道:“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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