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有两串清晰的脚印,想必是她外出抓兔子留下的。 她利索的收拾完兔子,站起来用一只手指着悬崖间另外几处房子说道: “之前没下雪的时候,村里人还会互相串门。 下雪之后,实在不方便走动,若不是那日我在屋后发现了你,这个冬天我怕是要憋死了。 对了,那处就是霍大叔的家,等你好了我带你去他们家串门。” 说话间,雪又开始下了起来,我们只能回了屋子。 她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火,将收拾好的兔子丢里铜锅里煮。 兔子肉在锅内翻滚着,很快就冒出香气。 也许是昨天受了风,今天我又开始发起烧来。 她在屋外和人说着话,不一会儿便走进来说道: “刚刚霍大叔的徒弟来给你送药,问你如今病情如何。 我和他说了你如今还是不能开口说话,让他记下回去问问霍大叔可有什么医治的法子。 说起来,这么厚的积雪,今年若不是有了这个徒弟帮忙送药,你的药恐怕也不能总是按时吃上了。” 吃过药我的烧很快退了下去,只是浑身更没了力气,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床上,稍微站起来便觉得头晕。 期间那个霍大叔的徒弟又来送过几次药,都只和她在外面说几句话,并不曾进来。 药一直在吃,头晕的毛病渐渐好了,只是嗓子一直都没什么起色。 在她琐碎繁杂的叙述中,我终于得知了她的名字:陈琰。 陈琰的父母跟随哥哥一家居住,陈琰的哥哥我也见过,他带着自家种的菜来看妹妹。 看到我也不好奇,想必是我还没醒的时候已经见过了。 我曾比划着问陈琰是否有离开此处的路。 陈琰告诉我,有一条小路可以绕出去。 只是那条路现在已经被雪封住了,只能等明天开春雪化了才能再次行走。 我睁眼的时候,听见陈琰又在屋外和霍大叔的徒弟说话。 我穿好衣服出屋的时候,霍大叔的徒弟已经离开了,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回屋之后陈琰又开始说了起来: “说起来,霍大叔的徒弟也和你一样,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霍大叔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满身血挂在树顶上呢。” 我的心突然狠狠一跳,似是要跳出我的胸膛。 我拉住陈琰想要问清楚,却只发出了细微沙哑的声音。 我赶紧起身去追,却只看到了雪地中一个远去的背影。 我想要喊他别走,张大嘴却只发出几声轻微的沙哑的音节,只能眼看着他走远。 我跟着雪地里的脚印尝试追上去,可没走几步就陷在雪地里。 积雪实在太深了。 还是追出来的陈琰将我从雪地里拉了出来,她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扶我进屋坐下之后,才说道: “你可是认识他?说起来霍大叔将他救醒之后,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就留下来,当了霍大叔的徒弟。 跟着霍大叔学习医术,希望能从医书中寻找到医治的方法。 若你和他相识,那可真是大好事。 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不出几日他还要来给你送药,到时候我让他进屋来和你细说。 别说你如今病刚好,便是我也只在屋子周围走一走。 如今地上的积雪太厚了,若是陷进了雪窝子里爬不出来可就不好了。” 陈琰一边说着一边帮我换了粘上积雪的衣物。 然后像她哥哥拍她的头一样,拍了拍我的头说道:“不着急,不着急。” 其实我还没有见到霍大叔徒弟的脸,我不敢确认他就是小将军。 可这几乎是我找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希望,我怎么能不着急。 可几日后我没等到霍大叔的徒弟来送药,听到的却是他再次失踪的消息。 冬天霍大叔不方便出门,便让自己这身体健硕的徒弟给我送药。 平时徒弟总是能在午饭前赶回来,可今天直到饭菜都凉透了,也不见徒弟回来。 霍大叔担心徒弟不小心踩中了浮雪,跌进了雪洞里,便赶紧通知大家一起出去寻找。 听到这个消息我赶紧起床穿衣,陈琰上来一把按住我的肩膀。 说我身体不好又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便是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的,不如在家歇着也好让人放心。 我点点头重新躺回了床上,陈琰叮嘱我要注意炉火,便批上兔皮披风和哥哥一起出门找人去了。 我等他们走远,便立刻起身穿衣服。 陈琰的兔皮披风还有一件,我披在身上打开了房门。 风雪又开始吹了起来,我把披风裹紧了一些,可这些冷风还是透过缝隙吹到了身上。 身上的冷倒是其次,我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没有什么着落。 却又从心底泛出一些悲凉的意味来。我拍了拍自己的脸,把心里的不安压了下去。 我每一步都尽量踩在原有的脚印上,路才好走了一些。 陈琰他们原本想着根据霍大叔门前的脚印寻找,应该不会太难。 但如今又开始刮起了风,雪又下了起来。 地上的那些脚印也渐渐模糊,没那么好分辨了。 我在雪地里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迷失了方向。 前面的脚印已经看不清楚了,而我来时的脚印也在渐渐被风雪掩埋。 我艰难的从雪地里把脚拔出来,再重新踩下去,挪动一步的距离。 也许陈琰说的对,也许我不该出来。 可是我不能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有了小将军的消息。 可转眼小将军就又要失踪了,我怎么能够安心的坐在屋子里。 眼前的雪地又开始变得刺眼模糊起来,眼睛又有了熟悉的刺痛感。 若是陈琰知道,恐怕日后加倍在我耳边絮叨了。 我不由得想起陈琰,那个爱絮叨的高挑姑娘。 她比我高出了大半个头,身体也比我强壮许多。 陈琰在这么深的雪地里还可以追上兔子,而我已经快要陷死在积雪中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我开始剧烈的喘气,冰冷的寒意一直灌进了我的肺里,带着些血腥味返了回来。 我只能继续想着陈琰平日里和我念叨的那些话,来保持清醒不至于一头载进雪堆里。 眼前越来越模糊了,我似乎又看见了那一抹飘扬在风中的红色,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跟它往前走,却再次脚下踩空。 陈琰曾告诉我,若是摔在雪地里,要用东西捂住自己的口鼻,防止积雪灌了进去被呛到。 我扯起兔皮披风的一角紧紧捂在脸上,这次只觉得跌落到了什么地方,身下不是积雪而是满地的砾石。 我忍着疼痛颤抖着爬了起来,这是一条不深的沟壑,中间有还没冻结的溪水流淌。 我顺着溪水往前走,看是否有斜坡能爬上去。 走了不多久,只见前面溪水中趴着一个人。 我脱下身上的披风朝那人走去,脚刚一踩进溪水里,只觉得寒意透过血肉直刺腿骨。 这冰天雪地中的溪水,似乎比冰雪更寒凉。 可我也顾不得这些了,我只一步步的往前走。 我看清了,那是一个男人,趴着溪水中的一块石头上。 不知道是他就摔在此处,还是被溪水冲到这里来的。 我艰难的走到他身边,伸手小心翼翼的扶起他,我看到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是我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脸,是我日夜祈祷可以再见,却没想到会在此处再见的脸。 我顾不得许多,搀扶起小将军,往岸边走去。 我们的衣服都湿透了,如今变得沉重不堪。 脚下的石块被我踩得滚动,我跌进了冬天的溪水里。 水淹没了我的心口,瞬间带走了我心口的暖气,我只觉得呼吸都被冻得停滞了。 我努力吸了一口气,拖着将军继续往前走,好不容易才走到岸上。 我伸手去摸小将军的心口,已经没有暖气了。 我的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溪水一起滚了下来。 我又去探了小将军的鼻息,最后不死心去摸将军的脖颈,才终于从一片冰冷中摸到了细微的跳动。 我想伏在将军身上大哭一场,可眼下却还不是我哭的时候。 我用岸边的兔皮斗篷把将军牢牢的裹了起来,然后拖着将军往前走,沿着一处缓坡带着将军爬了上去。 我不想再讲浑身湿透走在雪地中的感受了,我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手脚刺骨的疼,几乎无法行走。 我不知道现在自己的位置,我想要喊陈琰来救我们。 可是任凭我如何努力,都只能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 我看着身后的将军,如果我从善兴走了几万里来到边关,只能和将军一起死在雪地里的话。 我更希望我走了几万里,是为了救活我的将军。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拖着将军往前走了,我看着将军,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有些遗憾他无法再看见我了。 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一步步在雪地里走着。 我想起了被陈琰举在手里的兔子,它鲜红的血洒在洁白的雪地上,那么刺目。 我的眼前渐渐模糊,我拖着流血的手往前爬,尽量将血迹扩大。 希望能被陈琰他们发现,希望他们能救活我的小将军。 我耳边的风声又渐渐模糊了下去,最终什么也听不到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似乎模糊的听见了陈琰的声音: “霍大叔,您是华佗在世,您救救她吧。” “不是我不想救,我的草药都是我日常采的。 如今连野山参都用了,也只能吊着他们的命,恐怕也保不了多长时日。”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霍大叔?” “若说还有什么方法,就是把他们运出去,也许外面的人还有方法能救他们。” 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 儿子正拿着一朵花在我头发上比划,见我睁开眼,立马哭着抱住我不撒手。 他的哭声惊动了门外的人,那人挑起门帘进来。 我等帘子放了下去,才看清那站着的人真的是我的小将军。 我忍不住喊了他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好了。 后来儿子告诉我,是军营的士兵发现我和小将军躺在营帐外,身上都裹着厚厚的兔毛大衣。 定西王爷找了最年长的军医,才将我们救了回来。 小将军比我早醒一个月,却不记得自己为何会躺在门外,只记得自己当初坠下了悬崖。 而我一直昏迷了两个月才醒。 定西王爷问我在哪里找到的小将军,又为何双双躺在军营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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