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个比喻不合时宜,但于顾青竹而言,应许已经成为她的空气与朝露,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陆助理先前一直以为,顾青竹在应许眼中也是这样的。但事实证明,alpha没什么不一样。 她对顾青竹的所有依附,似乎只是因为没有名利。得到了这些东西后,她依旧没有什么不同。 这或许就是AO本质的区别。 alpha永远无法与omega拥有同样分量的依赖与爱。 她竭力克制情绪:“应许——” 可应许却打断了她:“你知道,她叫司机偷拍我的行踪吗?” Beta一窒,顿了几秒,才说:“青竹只是关心则乱,太想关心你,也……” 太想让应许关心她了。 尽管陆助理也清楚,在叫人偷拍这件事上,顾青竹也有错,但她只要一想到那天夜里,如果自己回去的迟一些…… 女人眼中的不赞同如有实质。 应许终于静默,不再追问,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因为顾青竹与她身边的人都如出一辙。她们毫无道理可言,只因顾青竹的想法而行事。 两人在死寂中乘上车,此后一路里,陆助理简单为应许介绍了omega的病情。 睡眠障碍,自残,之后便是自杀倾向。 又或者顾青竹已经实施过,只是失败了。 这种事私密而‘晦气’,陆助理似乎并不想多提,只是告诉应许:“你哄她,她就会听。” 应许没有回答,只是看向窗外的街景。 成熟的玉兰花芳香满溢,又被暴雨淋的垂头丧气。 就在这种沉寂氛围内,车辆驶入别墅区。 这座宅子似乎荒废依旧,墙沿上到处都是枯死的藤蔓,车辆从后门驶入,可以清晰看见花园里秋千半倒塌在地上,许多家具与设施都用白布掩盖,像是被封存已久的旧址。 这里的布局与公关相似,却又有许多不同之处。 譬如墙壁上挂着许多中世纪的真品画技,却因为不经保养,早已覆上厚重沉灰。又譬如花瓶中明艳的花,距离近了才会发现,那都是假花,散发着塑胶气味。 应许到的时候,顾青竹正在一楼的画室内画油画。 这间房间没有窗帘,风雨敲打玻璃的声音格外刺耳,室内没有开灯,偶尔劈闪下的白光却能看清女人面颊。 与想象中情绪崩溃的模样截然不同,顾青竹除去脸色苍白外,神情格外平和。 她穿着长袖,手中拿着一只画笔,正沾染着颜料,不断涂抹、堆积,直到离她不远的模特被栩栩如生刻画在那张画纸上。 出乎应许意料的是,顾青竹的模特是林筝。 二人上一次见面,是顾青竹在病院接受治疗。 见到应许,alpha也是一怔,下意识露出一个笑。 应许正想回应,顾青竹却突然开口:“我说过,不要动。” 声音很低,似乎是发过烧,带着些许哑。 林筝当即规矩起来,可顾青竹也失去了继续绘画的性质,她丢下笔,上面的颜料随着动作四溅。在看向应许时,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青竹?”应许上前一步,顾青竹的手却下意识攥紧身侧的东西——直到手指被湿润的东西覆盖,她才意识到那是调色盘。 随着砰然一声巨响,调色盘被她摔到地面。 指尖沾满了不同颜色的色彩,顾青竹说:“你在骗我。” “……” 只一句话,让应许顿住脚步。 林筝瞬间意识到什么,起身道:“那我先……” 门在沉闷之间被紧合,室内昏黑一片,谁也看不清楚对方的面貌,在这种时候,应许反倒可以放下心中所有的表情控制,神情冷漠,平静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确和程映雪前几年有过来往,甚至今天还在福利院见了面。”顾青竹说,“但你骗我说,你和她没有关系。” 应许说:“她是福利院收养的孩子,今天的见面只是偶然。” “偶然。” 顾青竹咀嚼着这两个字,感觉眼角干涩一片,低声问:“你信吗?” 从下午看见应许与程映雪的照片开始。 再到收到调查报告,发现两人先前的确有过往来—— 那甚至不是照片,而是视频。 在街角,程映雪主动触碰了应许的后背,alpha驻足回头,下一秒,便被程映雪扑了个满怀。 那个视频里,清晰照出了应许的双眼。 顾青竹不会认错那双眼睛,一如她永远不会认错这张脸一样。 从顾青竹质问的第一句话起,应许就已经感到不知名的火在胸肺燃烧。 她不懂,为什么顾青竹想要定罪,自己就有罪。可顾青竹做错的事,却容不得丝毫指责。 “青竹都愿意相信那些莫须有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相信,程映雪出现在那里,就是一场意外?” 即使深吸一口气,顾青竹依旧阻止不了身体的颤抖:“你是觉得,只是一个程映雪,还不够是吗?” 下一秒,她突然从手边拿起一沓照片,砸在地上,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歇斯底里:“程映雪是意外,这些呢?应许,你能和alpha恋爱,omega有染,和beta调情……事已至此,你还要反驳什么?” 雷光骤然闪过,照亮一刹室内,应许看见那些照片,每一张里,与自己有着相同长相的女人都在四处调情。或是手臂相挽,或是暧昧的亲吻,甚至还有出入酒店的照片。 应许摇头,下意识想反驳,顾青竹却继续道:“你想说这些照片不是你,是吗?” “那你怎么解释这些?” 照片几乎被拍打到应许脸上,这一次,所有的照片都从监控中截取,时间跨度五年时间。 在《赎罪》剧场的每一天,应许与盛秋雨、与程筠、与任何一个同性出行在监控下的记录,都被顾青竹一一截取。 最后一张是照片,拍摄了几个小时前,福利院外的场景。 应许与程筠回头看向司机,易宁紧随二人身后—— 拍这张照的是谁? 顾青竹又让多少人跟在她的身边? 应许不敢想象,只觉得后背发寒。 落地窗被风雨拍打,每一次轰隆作响,都让顾青竹的身体随之一颤。 耳边,除去自己的呼吸外,再无任何声音。 她低声问:“没有话要说了吗?这就是你的回答吗?应许?” 为什么? 时至今日,顾青竹依旧不懂,为什么? 看到那些照片第一瞬间,顾青竹的确质疑、愤恨,甚至是痛哭过。可随着她开始自残……开始学会释放自己的痛苦,让自己学会享受痛苦里的欢愉后,她想质问的东西已经少了很多。 今天叫应许来,顾青竹想质问的,也仅仅是一句—— 为什么? 为什么是那些人,而不是自己。 为什么宁愿标记那些人,也不愿意标记自己。 …… 为什么宁愿爱一个没有出身、卑微的、低贱的、只能靠依附alpha求生的alpha。 应许也不愿意爱自己? “那你呢?” 声音响起的时候,顾青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忘记喘气。泪水哽住喉咙与唇舌,她想要回应,却再次开始咳嗽,手指不自觉蜷缩。 身体像是破旧的管风琴,发出破碎的、让顾青竹感到耻辱的声音,她从未发出过这样大的声响,尤其此刻在应许眼前,情绪犹如跗骨刑枷,让她羞辱异常。 “你让人跟踪我,让骆珠监视我,好掌握我的一举一动。” “你分明知道,我没有和……这些剧组里的人……发生过关系。分明看见,我和所有人的社交距离都在你的容忍线内。分明知道,我对你的包容已经远超常人,但你依然不满足。” “你说我欺骗你,不信任你,因为以前的事憎恨你,想要借机报复你。” “但你呢?”应许将那个木盒摔在地面,碎屑纷飞,连带玉也掉落出来,磕碰大半,“你又隐瞒了我什么?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你想找一个替代品?” 顾青竹怔怔看着眼前的alpha,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许多话语掩埋在唇齿下的时间久了,应许总以为自己要变成哑巴。她想到自己对顾青竹的回应,她对omgea说,她永远不会拒绝她。 应许永远不会拒绝顾青竹。 因为她永远没有能力去推拒。 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看似被尊重,实则只是被当作承载妄念的摆件。 “我不喜欢玫瑰。”应许声音开口,有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发抖,“但你依然要送给我玫瑰,甚至宁愿过敏,也要做出喜欢玫瑰的样子。” “因为许应喜欢玫瑰,所以你和她一样喜欢,并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也会喜欢它。” “……你说你喜欢我,但在你身边,我连拥有一束花的自由都没有。” 应许凝视着眼前的人影,轻声说:“有时候,只是这样看着你,我都会想……” “在你心中,我永远比不过一个死人。” “滚。”顾青竹终于开口,声音剧烈颤抖,“滚出去——” 昏黑的沉夜被劈开一道缝隙,画室内的东西在瞬间被摔了个粉碎,那幅画被颜料盘彻底破坏,应许眼前有一瞬的惨白,她下意识闭上了眼,感觉到漫上心头的冷与呕吐欲,僵冷着她的四肢百骸。 耳边,系统不断提示着什么,警告的声音像是化为了实质,让应许眼前红黑一片,晕眩一场。 应许再次睁开眼,眸光像被揉皱的布,她依旧清晰看见坐在画布后的女人。 顾青竹依旧在尖叫,怒骂着什么,应许却有些听不清,她只觉得女人像拉锯提琴的提琴手,只是亲手将琴弓放在自己颈边,像是时刻都要割下自己的咽喉。 再一闭眼,睫羽微颤,视线被不断模糊。 浓稠的液体不断涌出眼眶,像是滚烫的岩浆,要将那些皮肉烫穿,紧随而来的,是不断在眼眶内扩散的痛感。 应许终于探手去摸。 紧随着,门被从外敲响,熟悉的声音不断响起,灯光骤然亮起,顾青竹在接受镇定剂注射前,抬头看了一眼应许。 女人伸手,神情几乎空白的抚摸上右眼。 血液浸透她的脸颊,滑落至脖颈,又被她掌心拢着,像是盛了一片小小的、只供一人饮用的湖。 而地上,掉落着一块还沾着笔屑的刀片。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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