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瘦,在人流之中便像石子投海,越是想稳住,便越是被冲击地站不稳。 脚下一绊,心一惊,要是在这摔下去,只能成为人群的脚下亡魂! 当是时,陆沅的眼睛都要闭上了,身后伸来一双手,握着她肩膀往后一拉,力道很稳。 身体撞上了对方胸膛,宽大的袖子搭在身后,拢在怀中。 一时间陆沅又闻到了那种缥缈冷淡的熏香,像是自己身上的味道。 以保护的姿态突出人群,两人好险是站定在路道旁,在烛火未能全然照耀的阴影处,阴影之外的人群依然热闹着。 惊魂未定的陆沅好歹是松了口气,回头看向来人的时候又差点被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直跳。 ——身上杏色衣衫温润,只是那乌漆嘛黑的面具覆盖在对方脸上,遮挡的严严实实,只能朦胧的知道有一双眼睛从两只小圆洞中看出。 这个以深黑为底色的面具,上面用深红深绿的描绘出大致五官,用金色细线勾勒,只是两坨红红的腮红有种微妙的滑稽感,都把下面的红线圆嘴都衬托成笑模样。 对着救命恩人说鬼就太过分了,陆沅连忙致谢,声音都在打颤。 “多谢您的救命之恩,要不是您出手相助,我得死在那。”陆沅低着头,不去看对方的眼睛。 “......”对方头歪了歪,却只是看了她几眼,不说话只点头就打算要走。 做好事不留名,不求报恩,潇洒离去。 路过陆沅的时候,一双手从后面伸来,抓住她袖子,同时那软软的声音抱怨道:“你还真走啊!” 面具下的唇角一直都是勾着的,顺着对方力道转身,站定在面前。 “不是配合你么?”因为有面具的阻隔,听着有点嗡嗡,仍然能听得出明显笑意。 “也不用那么配合。”陆沅抬起脸,看向那盖住整张脸的丑鬼面具,还是觉得很辣眼睛:“怎么突然带着面具?” 云姜说:“很显眼。” 显眼指的是这张脸显眼,一路走来已经有不少路过的女子试图往她身上丢香囊丢手帕,砸的她非常无奈,徒然招惹其他男子怨念的目光。 要是不扣着面具走,等她找到陆沅的时候得丁零当啷挂一身零碎东西,像个招客的卖货郎。 陆沅也想到了,想当初自己第一次入建安城的时候,就撞见了忍俊不禁的一幕。 十几岁的云姜在文会上大放异彩,一出门就被闺秀贵女们的香囊砸了满身,好不容易才在小厮的掩护下登上马车,之后就好几年没见到人。 陆沅说:“那没关系,有我在,谁敢往你身上丢香囊我就去瞪她!” 云姜好笑道:“谢谢沅沅仗义出手相救。” 这样正正经经的道谢话反而叫陆沅双颊一热,她哪里是仗义出手还云姜一个清净,分明是占有欲作祟。 光明正大地跟她走在一块,瞪对方也是表示这是我的人,闲人速速退散的意思。 不过嘛...谁不希望自己在恋慕对象面前有个好形象。 陆沅笑出小白牙,脸颊边的酒窝深深:“嘿嘿,不用客气。你过来点,我给你摘下来。” 抬起头,举手手去揭开那奇奇怪怪的面具,对方配合弯腰。 揭开面具的那一刻,天边的烟花映亮这昏暗的一角,半昏半明的光洒在对方侧脸上,润色了轮廓,点亮了带笑的双眸。 陆沅痴痴看着,好像明白了什么叫做神仙样貌。 “若是换成娇娥打扮,又将是怎样的绝色?” 烟花炸响,模糊了在唇边喃喃之语。 云姜弯腰更甚,气息很近,她问:“什么?” 陆沅看见靠近的眉眼,瞬间就鬼迷了心窍,凑在她耳边重复刚刚的话:“我说,你若是换成娇娥打扮,又将是怎样的绝色。” “想看吗?”云姜听了,眸中闪过若有所思,侧脸问道。 气息靠得很近,以至于那温热的呼吸抚过微凉的耳垂,又热又痒。 陆沅顺从心意,点点头:“...想看。” 话说出口,她便觉得自己这样不妥,她这样身份的人应该是谨慎谨慎再谨慎,能不让人起疑就不让人起疑才对。 城中一直盛传国公府大少爷云姜面若好女,姿容无双,总会传出一些难听的话来。 云姜却说:“会有机会的,你想要的我都能满足你。” 陆沅惊讶地瞪大眼睛,化身好奇兔宝宝盯着云姜看,发现她是在认真的。 把胃口养肥了,总能在自己身边轻易得到想要的东西,在外面没有这样的便利,就会舍不得离开。 早就说过了她不是什么好人,更喜欢把伴侣宠的任性一点,最好让别人都动不了抢夺的心思。 阴影中两人交颈而站,好似在耳鬓厮磨,情人言语。 那杏色衣衫的人腰身微直,目光落在红裙少女脸上,从眼睛滑落到抹着口脂的红唇上,目光深深。 明明是轻飘飘的目光,莫名叫人有种黏腻的牵扯感,举起的面具阴影落在脸上,眼前一暗。 幽香袭来,唇上接触到一丝温热,云姜侧过脸,浅尝辄止般轻吻一下。 有两个人,在整个建安城最热闹的地方,借着面具和袖子的遮挡偷了一个吻。 接下来便是腰身一紧,被带着往更幽深的地方走去,鼎沸人声仍然不绝于耳,只有这小点地方被光明忽略,偶尔有隐约有光照进来。 还没站定就被手揽着靠近,身体贴上另一具柔韧躯体,心跳都好像在互相呼应。 那托着腰的手上滑,落在后颈处,拇指轻轻摩挲颈侧肌肤。 陆沅只觉得那股痒意顺着那点肌肤,沿着血液流到心口处,叫人浑身发麻。 借着月色,她看清了对方眼中的爱意。 “沅沅。” 亲吻再次落了下来,这一次没有之前的轻巧,像是要把人吃透了一样,交换了一个漫长而缠绵的亲吻。 垂下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抱住了云姜的脖子,手轻按着对方的头,往自己方向压着。 呼吸交错,难舍难分,直教那从不沾胭脂的微薄双唇也染上了乱红,一片颓靡。 * 等李环好不容易带着丫鬟仆从们找到人的时候,就看见两人正在大街上闲逛着,璧人背影成双。 刚刚被小摊主当成噱头的灯笼也已经被夺魁拿下,陆沅手上则提着一个造型简单但不失乖巧的小兔子灯笼,跟身边的人辩论这呆里呆气的兔子哪里像她了。 李环见人安全无虞,好悬才松一口气。 她的想法跟天天出门都被一群人包围的大小姐不同,深知道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容易出乱子。 她上下打量了陆沅,还问:“你口脂呢?” 出门前千挑万选的颜色,最适合这个妆容,非常的相得益彰,现在没了口脂就像是画龙没点睛。 陆沅眼神一飘,得亏是头顶的灯笼也是红彤彤一片,没发现她的脸突然就红了。 云姜手上提着陆沅不肯拿的小兔子灯笼,说:“吃了。” “?”李环打量的目光更加专注,满脑袋问号:“吃了?这个也能吃?” 陆沅也有贾宝玉的爱好? 再仔细一看,她的嘴比平时肿一点,李环余光瞥到不远处正在叫卖的小吃。 正在紧张会不会被当面点破,就听对面的李环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吃了辣的,对吧?” 陆沅心一惊,陆沅目露无奈。 最终所有心情汇成:“......” 云姜笑意更甚,捡过手边小摊上的小青蛙,放下几个铜板:“猜对了,这是给你的奖励。” 李环惊讶道:“竟然还有青蛙灯笼,有点稀奇。” 买灯笼的是个老头,笑呵呵说道:“是我那调皮的孙子做的,我看着形状精巧,就带出来了,还以为会让他失望呢。” 也是,小青蛙胜在憨态可掬,但并不是小孩子或少女喜欢的样式,挂在那一晚上都无人问津。 李环早就忘记了陆沅吃没吃辣,嘴巴是怎么肿的了,提着小青蛙灯笼,一边喊着寡寡寡,一边捏着云姜贿赂的零钱去买吃的。 像只活泼的小青蛙,眉宇毫无阴霾。 满打满算她今年也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估计是十四五岁,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心里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陆沅好笑地看着李环的背影,她偶尔会有种云姜年长很多岁的感觉,看着同龄或者小辈蹦蹦跳跳,温和却不疏离,也难怪年纪小的云家小辈们都很喜欢她。 “你把她当什么了。”陆沅瞥过被云姜提在手里的灯笼,又看向她侧脸。 这个或许跟她从小接受的儒学礼仪相关,温文雅正,自控极致,也只有在几次亲吻中感受到她一直勉力压制的激情。 “当小孩。”云姜的回答不出陆沅所料,好像自己不是十七岁一样。 陆沅问:“那我呢?也当小孩看?” “当娘子看。”云姜说:“当小孩看感觉很奇怪。” 陆沅自己是九月生的,她觉得对方应该是比自己年长的,就问云姜是几月生人。 结果就听见云姜说:“十二月。” 陆沅震惊:“你竟然比我小几个月!你是十二月的?” “要下桥了,小心台阶。”云姜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说道:“十二月十一日生人,如假包换。” 伴着飞雪出生,就在那泼水成霜的寒冷中,也因此被调侃过或许是因为这样才能生一颗冰雪玲珑心。 生辰都没能帮她庆祝一番,陆沅刚想说她怎么不提前告诉她,话未出口,脑子灵光一闪。 “十二月十一日...是不是我爹出事那几天?”陆沅被牵着下台阶,站在上一阶问道。 云姜站在青石板地上,抬头跟她对视:“是,见你劳心劳力茶饭不思,总不能拿这些烦忧你。” “明年...不对,今年我一定记得,一定给你好好庆祝一番!给你送一份大礼!”陆沅还是有些遗憾被错过的生辰日,那可是第一次啊。 “谁说你没送?”云姜笑道,在陆沅疑惑的目光中悠悠补充:“温香软玉主动钻我怀里,连续几天都闹着要用嘴喂药,那已经是一份大礼了。” 陆沅:“!!!” 陆沅跳下台阶,提着裙子就去追:“你戏弄我!!!” * 元宵的热闹过去,又得沉下心准备会试,云姜提前跟陆沅说明了缘由,就沉浸在书房中。 非必要不会轻易出门,不光只有她是这样的,其他备考的举人也是如此。 湖边杨柳抽芽,柔韧的柳枝浸在水中,等郊外的桃花开得烂漫的时候,会试的时间也就该到了。 霖朝今年的会试定在二月初六开始,三天一场,全程持续九天六夜,参加考试的考生都不能出考场,全都在里面完成。 每三年才举行一次的会试不可谓不隆重,贡院前人山人海,有年轻的书生,也有的是满头白发老书生,勉强中举后来贡院一试。
318 首页 上一页 91 92 93 94 95 9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