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沅小声说:“可我嫁的是她这个人,又不是嫁给她家族。” “可是这个时代嫁郎君和嫁给他背后的家族有什么区别?今日你进门了,国公府二少爷也差不多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他的未婚妻也是士族出身。” 陆夫人言辞恳切:“早就听说大夫人和二夫人身出同族,她们俩不也是暗中较劲多少年,你以为你能免俗吗?” 陆沅眼眶瞬间就红了,心头酸涩感蔓延。 要是母亲态度强硬,她会着急反抗,只是母亲将一切都掰碎了,揉烂了讲,这钝刀割肉一样的做法,就让陆沅无法反驳。 “这几天你就不出门,好好在家养病,想来你的年龄也是到了,等你父亲回来再给你指一门亲事。”陆夫人说:“你父亲也资助过不少举子,到时候挑个品行好的,将来也做个进士夫人。” “不嫁,谁也不嫁,也不稀罕做什么进士夫人。” 陆夫人柳眉微蹙:“你爹不在家,别任性,听话。” 陆沅安静地垂着头,面白如纸,并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 听完全程的李环倒是不这么想,陆夫人的目光有时代局限性,她活在现代的时候可没少听说过凤凰男的故事。 从古至今,故事五花八门的,更有甚者让妻子病终,自个快快乐乐继承家产,小三小四小五迎进门。 万一那什么举子将来功成名就,反过来嫌弃商户出身的糟糠妻,将那糟糠妻净身出户怎么办? 嘶,想想就作呕。 她搓搓胳膊,努力把那一阵反胃压下去。 与其在垃圾堆里捡垃圾,不如让女主独美,在高门大户会受委屈,那清高的读书人也会让她受委屈。 可是...... 看着陆沅伤心的样子,是之前没有的过的,明珠失去了原本的光芒,恹恹地在角落里待着。 李环总觉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女主应该自己做决定,没人能替陆沅本人做决定。 * 夜色深沉,给云姜换热茶的丫鬟抬眼看向衣衫整齐的人。 “少爷刚洗漱完怎么又换上了衣服,这么晚了是打算出门吗?” 云姜点头,转身出去:“对,等会记得给我留个门。” “好的少爷。” 内院都落锁了,云姜想出去只能翻墙,在墙头上蹲着的老狸花猫都被那衣袂飘飘的身影吓一跳,爪子一滑就掉下了围墙。 好不容易站在了后门的路上,云姜拍着手掌看向高高的院墙。 “不行,这也太麻烦了,得想个办法出来分居。” 出门幽会都得翻墙,以前独身无所谓,婚后还跟一大帮人住在一块,为一点小事掰扯半天不说,还会限制出门,她也是不愿意的。 就算是接受这种教育长大,她也是讨厌这种繁文缛节的。 左右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好人,那不如小人到底,先下手为强,后下手挨打。 特地把自己捯饬得很好看的云姜用石子敲响了陆沅的窗,终于引来了被软禁在房中的人。 原以为能看见惊喜的笑容,却看见一双哭得红肿的兔子眼,还眼眸带泪,好不可怜。 第一眼就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瘦了好多,脸上的血色都消减了很多,穿着寝衣披着外袍都觉得这人像朵飘摇的蒲公英。 陆沅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哭腔:“云姜?你怎么来了?你进的来?” 那红肿的兔子眼顾不上看刻意卖弄美色的云姜,紧张地左右张望,还不忘回头看向自己房里还有没有人。 最后才想起来人都被自己赶走了,不愿意让她们在自己房里留着,还总盯着自己一举一动,写点什么东西都要盯着看。 实在叫人闹心。 “进不来,进的来就会在白天出现了,我是翻墙来的。”云姜托着她乱动的头,用手给她擦泪:“怎么哭了?不是说你生病正在养病吗?哭成兔子眼了,眼睛疼不疼?” 陆沅委屈巴巴,本来只哭一点点,现在就哭得更多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云姜心一软,展开双臂,隔着窗户轻轻拥住她:“别哭了,明天该眼睛疼了。” “我哭的很丑吗?”陆沅乖乖给抱,问道。 云姜的手一顿,把视线放在她脸上,苍白因哭泣泛着淡淡的红晕,桃花瓣一样的粉色都从双眼蔓延到脸上,由深到浅的渲染,分外惹人怜惜。 “说实话,哭得很漂亮,好看到如果我是劫匪会把你抢回去做压寨夫人的那种。” 她自认十分客观的评价,然后对方的脸就更红了。 陆沅说:“其实我现在不想哭的,就是...眼泪根本止不住...” 泪失禁体质,就是烦人,影响她跟云姜相处了。 “那我试着哄哄你?” 不等陆沅回话,就托着陆沅的下巴靠近,对方弯腰凑近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闭上眼睛,就感受到微凉的唇瓣印在热热的眼皮上。 左边,右边,都亲了一下,给溪流一样的双眼打上封印,雨过天晴了。 陆沅的手揪紧了她垂下的衣袖,觉得那冷香在这一刻是多叫人安心,告诉她这一切并不是重病之人做的一场美梦。 至于喜不喜欢这个问题,不必再去多说,从她用带着泪水的双目看着窗外的人时,早已经心知肚明。 “好乖,马上就不哭了。” 陆沅眼泪是止住了,声音还是有点哽咽:“你,你刚说你是翻墙进来的,不是说君子不能得翻墙..什么入室,什么不走大门会有辱斯文吗?” 云姜笑道:“我未过门的娘子都要跑了,还去管什么大门不大门,斯文不斯文,我祖父说要脸皮的人讨不着媳妇。” 没告诉她的是,如果陆夫人实在强硬,她或许会使用国公府的权利。 陆福满的命是她保下来的,叫女儿以身相许,很合理。未来权臣云姜如实想道。 “......”沉默的陆沅忽然恍然大悟,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一吸鼻子:“那我以后也和你一样不要脸。” 云姜:“......” 她哭了那么久,还生病了,还是原谅她吧。 云姜哭笑不得地摸摸她的脸,拇指擦过她湿润的眼尾,眉眼瞬间柔和下来了。 “决定了,我要同你一起。”陆沅说:“我娘说要给我指什么进士,可是不管是进士还是哪里的首富,一想到跟我拜堂成亲,跟我同床共枕的人不是你,就心痛如绞。” 她就是在自己床上想到这些,自顾自地脑补完自己苦涩晦暗的一生,好像明天就会被人塞进花轿里嫁给另一个人,才会越想越难受。 生病的人总是脆弱敏感,云姜一直没能出现,也没能递一句话进来,她当真以为缘分就这么断了。 道理是懂得对方被自己娘拦着,可就是忍不住的难受。 云姜抚摸她的头发,双目包含着爱意,她说:“你这样相信我,要我也欺骗你,该如何是好?” 陆沅道:“愿赌服输,那我便认了。” 但她相信,跟这个人在一起,痛不欲生这四个字才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那你放心了,我满脸都写着可靠,不会让你吃亏的。”云姜说。 才不是,明明整张脸都写着好看。 陆沅目光定在她脸上,不自觉的带上笑意,不再落泪的双眼让她得以看清今天的云姜。 双头托着脸靠近,还用拇指擦了擦颜色略淡,形状柔和的眉毛,陆沅惊讶道:“你今天出门没易容吗?” “没有。”云姜说:“好几天没看见你,心中思念得紧,左右睡不着,就直接穿衣出来了。” 李环站在廊下阴影处,像个爱情卫兵一样。 她出来换水都被云姜逮到,用商量的语气把她杵这请求帮帮忙,让她吸引火力。 这宅中护院愣是一个都没发现不速之客,书里也没提到过云姜还会武啊。 看着这场景,她心中啧一声,想道:隔着窗台相会,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 嚯,朱丽叶嘴罗密欧了! 李环努力瞪大没被现代电子设备荼毒的双眼,恨不得变成激光眼,让视线穿透这朦胧的黑暗。 哦,没嘴,只是靠的比较近而已。 还以为会跟电影里的小情侣一样,嘴得难舍难分...古代人含蓄,应该做不出嘴人的事情......? 还是遗憾的发现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禁忌且浪漫。 如果她知道自己所看见的书中男主不是男主而是女主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个故事还是很禁忌的,天灵盖都要刺激飞了。 旁边突然有一声问:“这么晚了,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李环早已经被云姜那莫名淡定的气质传染,心不惊肉不跳的。 此刻她也淡定道:“没什么,小姐喝完药睡下了,夫人命我好好守着门而已。” “原来如此,那你好好守着门,别让小姐跑了。”那人点点头,才转身离开。 李环:“......” 有时候,她也很想知道陆夫人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陆沅又不是话本子里的小姐,怎么可能会跑? 我不是李环,我只是打掩护小能手而已。 * 这边,两人还说着话。 “我知道那封信不是你写的。” 云姜没有隐瞒,将国公府上发生的事情如实说出,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 其实根本没人会反应这桩婚事,她早早做好准备,甚至在盛国公面前都过了明路。 要是盛国公不愿意,她大不了中了状元后想办法在皇帝面前立功,总能让自己站稳跟脚,不让身边的人受委屈。 云姜说:“我本来打算年前就让祖父上门提亲,现在陆夫人应该会坚决不同意,免得你在中间为难,也免得伤了你们母女情分。” 说到提亲一事,陆沅呼吸微窒,心跳快了几拍。 “那只好把事情延后,等着我带着状元功名上门提亲吧。”云姜解下:“这是我的信物,言出必践。” 跟着主人翻了好多堵墙的玉佩再次被解了下来,带着对方掌心的温度放在陆沅手里,沉甸甸的 “陆夫人不能关你太久,我会让你出去的。”云姜抬眸注视她:“这世界缺了谁都不能缺了你,你才是根本。” 第二句话语气有点低,有着让人不敢深究的神秘。 “你能让我出去?”陆沅问道。 她娘看着柔弱,其实还是蛮固执的一个人,认定的事情基本不会愿意回头。 云姜说:“你放心,我会有合适的方法让你出去,不会让陆夫人伤心的,届时我会向陆夫人赔罪,说服她。” 陆沅心头发软,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了。 觉得对方承担了太多,自己好像也帮不上忙一样。 目送对方离开,空荡荡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很离经叛道,仍甘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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