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说给孟云追听,也像是说给闻楹自己听。 孟云追将信将疑,最终也只能选择相信:“好,那我陪姐姐一起去。” . 等闻楹和孟云追来到书堂时,廊外一片静谧。 隔着书堂的白墙,唯有一道殊冷嗓音不疾不徐响起:“初学剑道之人,心性为重,剑术为次……” 是戚敛在为学子们传道受业。 闻楹脚步微顿。 曾经在昆仑境,她也是这样教自己的。 只不过两相比较,闻楹直到此刻方才察觉,那时候她的嗓音里,有多少柔意温和,就像是冰天雪地里开出的花。 收起心神,闻楹走至书堂正门。 讲桌后的戚敛似有所感应,亦在此时侧头朝门外看来。 这一眼,是戚敛看向生人时一贯的疏离。 分明来时已做好准备,直到这一刻,闻楹依旧手脚不听使唤地僵住,就连说话也磕绊起来:“见……见过戚夫子。” 戚敛收回目光,她垂下了眼睫,似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既然来了,自己坐下便是。” 看样子,戚敛应当是没有认出她来。 闻楹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她低下头走进书堂,寻了个后排的空位和孟云追一起坐下。 此时,戚敛已继续开始授课。 因着在寝庐里歇息了大半个时辰,等闻楹来时,便已快到午时。 早课接近尾声。 戚敛目光扫过书堂中十几名弟子,她淡声道:“今日讲学到此为止,不知各位可还有何疑惑?”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齐刷刷抬起手,每个人脸上写满热忱,像是恨不得抓住这个机会,和修真界最鼎鼎有名的剑修攀谈上几句,将来也算得上光宗耀祖的谈资。 闻楹没有动。 她掩在书桌下的手,悄然捏紧衣袖。 书堂中的同门们难掩兴奋,却愈发叫闻楹坐立不安——若自己不抬手,便是格格不入,可若是她抬起手…… 鬼使神差地,闻楹抬眼看向戚敛。 却不曾料到不知何时,戚敛的目光竟也落向自己。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叫人看不出情绪。 也不知是害怕叫戚敛看出自己的心虚,还是旁的原因,本该移开视线的闻楹却忘记了动作,称得上有几分无礼地就这样愣愣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师长。 直到戚敛陡然出声:“这位弟子,不知可想要问些什么?” 闻楹心如擂鼓,她就像一头撞入鱼篓中的溪鱼,直到此刻反应过来后才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跑。 可不等她真的逃离时,坐在闻楹前头那位女弟子却喜出望外站了起来。 原来……戚敛叫的不是自己。 闻楹松了一口气,心中有生出一丝淡淡的自嘲——她究竟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她早已换了容貌和身份,莫非还指望戚师姐一眼便认出来? 况且,就算戚敛认出了她,有自己亲手种下的蛊虫在,戚敛对于她的反应,也该似在魔界那一夜,厌恶地将长剑抵在她的脖颈间才对…… “听说戚夫子曾经有一位师妹,您与她感情甚好。”那位女弟子出声,打断了闻楹的所有思绪。 意识到她口中这位师妹,指的应当就是自己,闻楹浑身僵住。 只见那位弟子滔滔不绝问道:“可惜后来这位师妹入魔,戚夫子为了她在剑会上与各大门派掌门大打出手,后来与清徽宗决裂也是因为她,夫子,传闻都是真的吗?” 闻言,书堂内一片哗然。 尽管这传闻人尽皆知,可鲜少会有人胆敢直截了当问戚敛,这位弟子倒真是应了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竟这样大咧咧问出来。 闻楹的目光,不禁移向戚敛。 “胡扯瞎闹!”不等戚敛作答,突然出现在门外的掌教却大声呵斥。 他显然被气得不轻,对着问出这一番话的弟子吹胡子瞪眼道:“简直是没有规矩,莫非当真以为学院是在自己家中,什么胡话都说得不成,戚夫子一片教化之心,岂是尔等黄口小儿能够随口轻蔑的……” 曾夫子说得口沫横飞,他愈发激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祭出戒尺来,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上一课。 戚敛却依旧从容,她如同置身事外般:“年少好奇,也是在所难免,曹夫子不必苛责。” 说罢,戚敛侧过头,又淡淡回答提问那位弟子:“不过都是往事而已,是真是假并不要紧。各中牵涉甚广,恕在下无法详答。” 这一番话,可谓是进退有节。 戚敛的沉稳淡定,愈发衬出那位弟子的失礼来。 她瞬时涨红了脸:“抱……抱歉,戚夫子,是我不该信口胡说……” “无妨。”戚敛这般应着,她收起竹简,“今日的早课已结束,诸位可以歇息了。” 说话间,戚敛已朝书堂的门外走去。 曾夫子先是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气,旋即又追了上去:“戚夫子请留步。” 戚敛脚步微顿。 曾夫子抹了抹额头,颇为汗颜道:“是老夫管教不周,才叫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子出言冒犯了……” “无妨。”戚敛口吻客气,藏着一丝疏离,“不知曾夫子找在下所为何事?” 经她这一提醒,曾夫子想起正事,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此乃出入书院藏书阁的凭证,有了它,戚小友便可随意进出藏书阁……” 戚敛接过那枚玉牌:“多谢。” 寒暄几句后,戚敛收起玉牌离开了。 留下曾夫子站在原地,不由自主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 虽说方才在情面上,狠狠斥责了那名多嘴的弟子,但其实曾夫子难免也好奇—— 看戚敛这等淡泊出尘,举手投足如同谪仙的气派,着实难以想象,像她这样的人,竟当真会为了一名入魔的师妹,做出种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也难怪旁人会想问个清楚。 只不过……十年前那一场剑会,曾夫子也恰好在场。 彼时他看得清清楚楚,初出茅庐的年少剑修,为了掩护入魔的少女,是如何与各位前辈厮杀,且丝毫不留情面。 至于之后叛出师门,据曾夫子所知,也并非假事。 想来过去十多年,她踪迹不定,恐怕也与那位名叫闻楹的魔女有关。 曾夫子不由叹气摇头——本该是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剑修,却为了区区一介魔女,为修真界所不容,空有一身修为却无处施展,只能毛遂自荐来书院当夫子,当真是可惜了。 . 午后,藏书阁。 浩如烟海的书架前,戚敛抬起手,修长手指从缝隙中抽出离得最近的那本书。 只见她指尖微微一动,书页无风自动,飞快地翻卷起来。 戚敛就这般低垂着头,只需几息之间,整本书上的内容皆已被她收入眼中。 只不过……依旧没有她想要找的,和相思蛊有关的任何记载。 就算偶然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也与魔族无关,蛊虫的效果更不似自己曾经那般……不可理喻。 可放眼三界,苍山书院的藏书阁以苍山神树为依仗,自动搜寻收集世间所有种种法术,就连魔族也并无遗漏。 若就连苍山书院的藏书阁中都没有记载,那便意味着——所谓的相思蛊,其实并不存在。 闻师妹为什么要骗她? 或者说……她曾经给自己种下的蛊虫,当真是相思蛊? 闻楹。 想到这个名字,戚敛心中已无端生出几分厌倦和躁意。 可她若当真厌恶这个人,又为何要耗费心神无时无刻念着她? 甚至今日在道场见到闻楹晕倒的那一刻,自己险些忘记了伪装,想要去抱起她? 为什么,从离开魔界那一日,她便无论走到何处,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本该抛之于脑后的人? 一连串的质问,让戚敛陡然意识到,自己又陷入过去无数个日夜里,那矛盾得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心境。 戚敛闭上双眼,默念清心诀。 她已经没有耐心,一本本地翻阅书卷。 而是抬起手,直接施展出一道无形的灵力,如同静谧的潮水般,从面前的书上一本本蔓延开。 戚敛屏气凝神,她轻而易举地操纵着灵力,试图用它们尽快找出所有和相思蛊有关的记载。 没有,这一本没有,这一本也没有……蓦地,戚敛眼睫一颤。 并不是她找到了什么,而是因为有一缕灵力,像是受到某种诱惑般,竟不受操控地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那是藏书阁二楼的窗边。 朝南的雕花窗外,有一树早开的桃花。 微风拂动,花枝招展,片片花瓣从窗户被吹入书阁中,而在那窗边的位置,一位少女正双手交叠着搭在桌上,枕着头午寐。 她闭着眼,呼吸匀净,显然睡了有好一会儿。 那一缕失控的灵力,就这般带着戚敛的意识,自然而然地缠了过去。
第85章 贪婪 灵力与戚敛的五感相连通, 在它朝闻楹靠过去的那一刻,戚敛闻见少女发丝间的幽甜香气。 幽香浅淡,并不算浓郁, 但灵力在感受到这香甜过后, 便犹如沙漠中孑然独行的旅人看到绿洲中的清泉,愈发义无反顾的朝其奔去。 意识到失控的灵力想要做什么, 戚敛眉头微蹙。 理智告诉戚敛, 她应当将这缕灵力召回来。 可内心深处却在放纵着它, 甚至似乎寄望于这一缕不受操纵的灵力, 去实现某些不可告人的念头。 终于, 灵力不再满足于仅仅是停留在少女的发丝间。 而是顺着乌发掩映下, 那纤细雪白的脖颈逐渐向里流淌, 如同一条贪婪的蛇, 试图将少女整个人缠绕吞噬。 似渴到极点的旅人俯身在泉眼边, 不知餍足地汲取清泉。 好似唯独只有这般,感官得到抚慰, 空虚的心灵也才会被填满。 戚敛眸底生出幽暗。 …… 本该是午后恬静的小憩, 闻楹这一觉却睡得不似往常那般安稳。 梦中,她似乎被某种东西黏糊糊地缠绕着。 它犹如一条动身形蜿蜒的游蛇, 动作灵活地沿着自己的衣襟, 轻而易举地探入更深处。 然后……这条蛇并没有咬她,也没有伤她, 只是逐渐游走着, 直至它庞大的身形,将她的每一寸肌肤侵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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