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四神色间,流露出几分琢磨之色:“看来,你知道的倒不少,怪不得能和兄长做出那样的交易。” “只不过——”辛四话音顿了顿,“戚敛,你当真觉得值得么?” 戚敛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直截了当道:“太子殿下既然无暇出现,想必是正忙着继位事宜。还请四公主,兑现他与我先前的承诺。” 闻言,辛四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颗海蓝色的珠子来。 “这是龙族圣物定波珠。”她道,“现在,它是你的了。” 说话间,定波珠落到戚敛的方向。 她摊开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接住那枚定波珠:“多谢。” “修士在神界无法施展瞬移法术。”辛四道,“我送你从龙宫离开。” 戚敛略微颔首,随她朝寝殿外走去。 一路所行皆在海底,水波荡漾之中藻荇交错,假山与珊瑚群之间,穿梭着各类神族侍女,擦肩而过时,她们难免会偷偷偏过头,朝这位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凡界修士投去疑惑的目光。 只不过,她们并没有工夫停留下来,而是短暂地偷瞧过后,又忙向前走去—— 龙王陛下突然神陨,二皇子和三皇子不知所踪,今日正是太子殿下的继位大典,整座龙宫忙得不可开交,可容不得任何人出差错。 . 芙城。 接近半个月的阴雨连绵后,翻新谢家宅子的活计,总算是可以开工了。 谢家家宅屋舍百余来间,要想将失火后的屋子修葺一新,可不是件小工程。 十几名匠人搭着梯子爬到屋顶上,将尚未完全破败的瓦片取下来,留作日后他用。 半月前谢家满门无端被屠这件事,在城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虽说是烈日当空,干活的匠人们仍觉得后背凉得慌。 许是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的胆小来,其中一位年轻人故作无谓开口:“也不知这县令老爷是咋想的,谢家都出了这样大的事,这宅子就算是翻新了,只怕也没人有胆子住进来。” “去去去。”一旁上了年纪的男子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这样的宅子,一般人是不敢住,可街上还有那么多吃不到的饭,没地方住的乞丐流民,反正谢家这宅子是空的,也没有族人敢要,倒不如挪出来当做济善堂,给他们提供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算是善事一桩。” “也是。”有人附和道,“要不说县令大人英明,人都要饿死穷死了,还能怕什么鬼魂不成?” 此话一出,匠人们都哄笑起来,气氛似乎缓和了几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目不斜视地干着活,目光不敢有半分乱晃。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看到什么不该活人看到的东西。 是以,当堆积着灰烬和烧剩的纸钱的院落中,出现一道光圈,其中走出一位雪白道袍的女修时,竟无人在第一时间察觉。 直到清冷女声带着一丝轻颤响起:“这里,是谢家?” 陡然出现的女声,叫先前还故作镇定的一群人顿时乱了手脚,尤其是其中年纪最小的少年一慌神,脚底打滑便咕噜噜从屋顶摔到院子里来。 他顾不得疼,只抱着头拼命求饶:“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小的无意冒犯,并不是有意要取笑,您放心,以后逢年过节,小的一定会给您上坟烧纸,您就安心地去吧……” 一番话急得语无伦次,甚是滑稽。 戚敛却无甚表情,她抬手施出一道法术,将人扶起来:“谢家发生了什么?” 少年这才壮着胆子看了她一眼。 这一看,他愣住了——眼前这位像是雪化成的女子,看上去并不似俗世中人,也更不像是谢家何人的鬼魂显灵。 到底是年纪轻,脑瓜子转得快,他忙顺着戚敛的话道:“回仙人的话,上月七夕夜,谢家突然发生了一场大火,家中男女老少数百口人都不知被谁人杀死,咱们这都是奉了官府的命令来翻新……” 戚敛:“七夕?” 可她分明记得,那夜在自己离开前,谢家还是好端端的,怎么会…… 戚敛刹那间似想到什么,她没有迟疑,只抬起手再度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光圈,快步迈入其中。 然后,便消失在了庭院中。 所有匠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半晌过后,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莫不是撞见了真的仙人? 等这些人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跪倒在地,祈求仙人保佑时,戚敛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午后,养伤中的谢端砚正在榻上小憩。 半月前在噬骨渊与魔物那一战,虽然不曾要了他的性命,但谢端砚也着实伤得不轻。 闻楹…… 想起当日少女坠入噬骨渊前,留下的那一番狠话,谢端砚不觉面上浮现几分厉色。 总有一日,他一定会…… 不等他接着想下去,寝殿的大门却陡然被侍童撞开。 侍童脚步慌张,似遇到什么让他受到惊吓的事,语无伦次道:“戚,戚……” 当真是无用。 谢端砚不耐烦地皱起眉,往日伪装出的君子如玉也在这一刻破功:“什么事大惊小……” 然而,不等他的话说完,大殿之中响起另一道女声:“谢师兄,好久不见。” 这时,侍童也终于将那句话吐了出来:“戚师姐她回来了!”
第75章 在乎 在听到戚敛这个名字的刹那, 谢端砚猛然从床上坐起。 他眯起双眼,仔细端详着出现在殿中的她,只觉得戚敛似乎有哪里变了, 又哪里都没有变。 谢端砚抬起手, 捂住被魔物重伤的右边胸膛。 他轻轻咳了两声,面上端起身为师兄的威严:“自那日剑会后, 也不知戚师妹去往何处, 可叫大家好找……” 下一刻, 泛着冷光的长剑却已抵到他颈间。 戚敛不为所动, 只持剑冷冷问道:“她呢?” 谢端砚不由心中一惊——短短一月未见, 戚敛的修为究竟进阶到何等境界, 竟变得如此深不可测。 谢端砚面上不显, 只流露出几分沉重之色:“戚师妹问的可是闻师妹, 她终究是魔性难改……” 话音未落, 一团灵力却已朝他袭来。 谢端砚从未想过,往日恪守门规的戚敛竟当真会一言不合对他这位师兄出手。 他一时防备不及, 被这团灵力狠狠撞飞出去, 随后摔落在地。 这时,已有不少弟子闻讯赶来。 看到这一幕, 在场之中的季雨薇发出惊呼声:“戚师妹, 你疯了?” 一旁有人不无震撼道:“这可是谢师兄,戚师姐怎么能这样对他。” 对于这些话, 戚敛置若罔闻, 她走上前,垂下眼看着勉力坐起身的谢端砚。 “我问你。”戚敛一字一句, “她究竟在哪里?” 她怎么会变得这样强……谢端砚眼底闪过一丝妒恨,在众人面前, 却依旧是光风霁月的口吻: “戚师妹,我方才已经说过,她魔性难改,杀了谢家满门,又在畏罪潜逃后跳下噬骨渊,只怕眼下早已归顺了魔界,当她的公主……” 戚敛持剑的手微微一顿:“你说,谢家的人是闻师妹杀的?” “没错。”不等谢端砚回答,人群中已有义愤填膺的弟子站出来,“戚师姐,大家都知道你和闻师妹感情要好,可她杀死了谢师兄的族人,从冰牢逃离后还想要驱使魔物杀死谢师兄,这样泯灭人性的叛徒,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话音未落,背对着他的戚敛抬起手,灵力朝他落去。 那位弟子并未如同谢端砚般被击飞出去,而是被无形的灵力揪过来,狠狠掼到地上。 他发出一声痛吟,这才后怕地意识到,以自己和戚敛如今的修为悬殊,她要自己的命,便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 然而戚敛并未出手伤他,只是那双没有生气的漆黑瞳孔落过来:“你说是她杀死了谢家的人,可是亲眼所见,还是她亲口承认?” “我……我虽然不曾亲眼所见,但她杀死谢家人的时候,正好被谢师兄逮个正着,她想要驱使魔物杀死谢师兄,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戚敛只重复道:“我不过是问你,她可亲口承认了这些罪行?” “她……她当然不肯承认……” 戚敛眸中流露几分了然:“既然她不承认,那你们又凭什么就说凶手是她?” 说着,戚敛目光又泠泠落到谢端砚身上:“按照你们的说辞,既然谢师兄也在谢家出现,凶手难道就不会是他?” “戚敛——”谢端砚厉声打断她的话,“你休得胡言乱语,谢家都是我的族人,我又怎可能会……” 他剩下的话语,全部被戚敛伸出的手掐住在喉咙里。 “是与不是,总归都是有嫌疑的。”戚敛淡淡道,“既然你们会将她关进冰牢,想必也将她送进过天煞司?” 四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戚敛只觉得经脉之中,似乎有一股戾气在横冲直撞乱涌。 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中,沁出前所未有的杀意:“她受了多少鞭,十鞭,五十鞭,还是一百鞭……” 每吐出一个字,戚敛只觉得每一下呼吸都似胸腔中有刀片割着生疼。 半晌,戚敛缓缓开口:“既然她有嫌疑,会受到鞭刑之罚,那谢师兄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总不能厚此薄彼,略过了你。” 说着,戚敛偏过头:“劳烦季师姐去请天煞宗的行刑弟子过来,理应对谢师兄好生盘问才是。” 季雨薇愣了愣:“你……” 她不知想到什么,将剩下的话吞了下去,而是当真拿出传音玉,传唤天煞宗的同门。 大抵是戚敛来势汹汹,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气势凛然,四周围观的弟子竟鸦雀无声,无一人敢出声。 唯独谢端砚咳了几声,捂住伤势雪上加霜的胸膛:“咳咳……戚敛,你莫要欺人太甚,若不是本……我眼下受了伤,又岂容你放肆?” 戚敛眸中唯有淡漠:“欺人太甚?” 她冷声反问:“师兄趁我不在,对闻师妹严刑拷打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欺人太甚?” 谢端砚一噎,说不出话来。 一向寡言的戚敛,在此刻却是步步紧逼:“眼下我不过是公事公办,师兄便觉得我放肆,未免为时过早。” 天煞司的弟子尚未赶来,戚敛却已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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