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词双臂一上一下地搭在桌子上面, 努了努嘴巴,指着这小匣子问道:“妹妹, 你买这簪子是要给自己吗?” 苏佩迅速地拿在了手里面,随后轻轻推开,就看见了簪子的全貌,正是甄诺去珍宝阁的时候看中的那根玉兰簪子。生怕苏词买的时候不用心,拿回来的时候太粗暴,苏佩将这簪子放在手中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才回答道:“买给甄诺的。” “买给甄诺的?”苏词一整个震惊住,猛地咽了一口口水, “我可记得甄诺当时策论第一的时候, 你和我去花山书院看她, 就山脚下面随便买了一根木簪子,五文钱!”苏词比了一个五的手势。 说起这个五文钱的木簪子, 苏佩只觉得晦气,从前的自己真是晦气! 苏佩佯怒,将玉簪子装了进去,随后将匣子一下子关上。朝着苏词哼了一声,“总之之后甄诺是我的人,她想要星星我都要给她摘下来。” 苏词翘起自己的二郎腿,随意地笑了笑。妹妹知道要对诺姐姐好算是好事,爹爹也会高兴的。 *** 甄诺进了书院,就直奔清心居,对着院子中的柳力学行礼道:“先生。” 柳力学将手中的水壶放在了一旁的花架子上,随后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拿起矮桌上面的巾帕给自己擦了擦手,这才将视线放在了甄诺的身上。“你现在才回书院,现在离考试不过还剩两月,你不想考试了吗?” 甄诺低着头,低声告罪道:“学生不打算参加这一回的考试,想要再留在先生的身边学习。” 柳力学平日里面脾气极好,对待甄诺虽然严厉,但从来没有真的动过手板子。如今听到甄诺这明显不尽不实的回答,心里面也有了火气,拿起了矮桌边上的戒尺。 “你回答得不尽不实,有失君子风范。”柳力学扬着戒尺,没有落下,复又问道:“你究竟是为何不愿意参加这一回的考试?” 甄诺把左手慢慢地伸了出来,闷声:“学生想要再学习一下......” 柳力学生起了气,第一次打起了甄诺的手板,厉声训斥道:“不尽不实,毫无君子气节!” “啪啪啪”三下落在甄诺的手心当中,柳力学没有留力,甄诺的左手一下子红肿了起来。柳力学气得双唇颤动,厉声道:“你可知道你这回的考试是苏朝举荐来了,一个官员三年来举荐的名额不过三个。你若是不想考试,应该早早地说出来,而不是白占了一个有志学子的名额!” “你不但是耽误了自己,更耽误了别人,这便是为师今日责罚你的原因!”柳力学又连着打了好几下,随后忿忿地将手中的戒尺扔到了一旁的矮桌上面,负气而走。 甄诺抿紧了的双唇慢慢松开,甩了一下自己的手,才觉得火辣辣的痛觉消失了一点。自己此番的作为,惹得先生生气,实在是自己的大过。 窦向阳刚刚正好要来清心居给柳力学送笔墨,没成想就遇见了柳力学打甄诺手板,就绕道回医舍,给甄诺拿了药才过来。 甄诺看见窦向阳,立刻弯腰行了一礼。 窦向阳微微颔首,随后将拿过来的笔墨放在了矮桌上面,将膏药也一齐放在了矮桌上。窦向阳双手背在身后,有些严厉地对甄诺说道:“柳夫子要的笔墨放在这了,好好涂药,别留伤。” 甄诺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一礼,温声道:“多谢窦院使。” 窦向阳点了点头,便走了,给足甄诺时间让甄诺拿着笔墨和柳力学释冰。 看院使走远,甄诺立刻用右手拿起了笔墨,搭在了左手手肘处。轻轻敲了敲门,柳力学明显还在起头上面,知道外面的是甄诺,就是不愿意开门,甄诺便在外头等着。 等了两三个时辰,甄诺才等来了一个“进”字。 甄诺恭恭敬敬地将笔墨放在了柳力学的书桌上面,随后跪在了柳力学的面前,认错道:“是学生做错了事情,还请先生能够原谅。” 让甄诺进来,便是原谅了,柳力学也没有多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他道:“听说你最近在写一份新的策论,可有头绪了?” “尚在构思,不用着急。” 柳力学微微颔首,“我知你月底要回苏府,可以早些回去,晚些回来。在苏府里面过完你的生辰再回来吧。” 甄诺一下子笑了起来,叩拜了一下,这才起身继续行礼道:“多谢先生。” 回了自己的房间,甄诺便拿出药膏,拿着小小的板子舀了一点药慢慢地在红肿的手心上面涂了一层,单手拿着房间里面仅有的纱布简单包扎了一下。从书箱子里面拿出了一个画轴,甄诺将其慢慢打开,摊平在了案桌上面,正是清溪居宋榕画的那一幅铁血沙场图。 宋榕当时将画一下子毁了的时候墨迹还没有干,故而现在看画简直是惨不忍睹,好多颜色都混在了一起,看不出本来样貌了。 甄诺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一边补色用的笔,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是要用这种画画的手艺开始谋生了...... 顾长君在清溪居的时候将画收了起来,回顾府之后就发现这画被毁得差不多了,墨迹都晕染开来了。任凭顾长君神经多大条,都知道这画要是不及时修,那一定是会毁了的,立刻拿着画就出了府,将京城有名的诗画店铺都逛了一遍,得到的答复都是这画毁坏得实在太厉害,加上没有看过这幅画本来的样貌,细节之处根本就不知道,根本就没有修复成原样的可能性了。 偏偏顾长君就是不知道什么是失败,这家店不行就继续,从大店跑到了小店,跑了六七家之后才想起了自己,立刻跑到了苏府里面找自己帮忙。 手头一向不宽裕,但是珍宝轩里面的那根玉兰簪子实在是很符合阿乖的气质,若是插在阿乖的三千青丝之上,定是很好看的。故而自己就用这簪子的价格作为了这修画的酬劳。 穷书生染上了铜臭气,哎...... 甄诺不禁地摇起了头,罢了,罢了,无钱寸步难行的道理自己还懂。 *** “给。”甄诺将熬了好几个通宵修好的画放到了顾长君的手边。顾长君立刻接过,解开了上面的丝带,一下子打开了画作,果然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顾长君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这画上,眉眼张扬得飞起,笑得自己的小虎牙都露了出来。拍了拍甄诺的肩膀,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甄诺,厉害啊,修得真是一模一样。” 甄诺笑了笑,顾长君满意就行。朝着顾长君摊开了手,顾长君微愣,旋即迅速地反应了过来。顾长君一下子拍在了甄诺的手上,贱兮兮地说道:“莫不是你还当我顾大少会拖欠你甄诺的银两不成?” 顾长君开心得不行,将铁血沙场图展示在了甄诺的面前,好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宝贝一样。“这画是画得真好啊。”顾长君用肩膀轻轻地怼了一下甄诺,笑嘻嘻地问道:“你说这画画得好,你要不然告诉我一下到底这画里面的意思是什么吧,到时候我把画还给宋榕的时候也有话可以和她说......” 甄诺退后两步,主动和顾长君拉开了距离,狐疑地问道:“你对画这画的女子感兴趣?” 顾长君毫不遮掩地点了点头,那么可爱的小姑娘自然是记住了。 “那就你自己参详吧。”甄诺落下这句话,就又朝顾长君摊开了手,分明一副不愿意多说,就是要拿钱的架势。 顾长君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了自己的钱袋子,从其中随意选出了几张银票,只多不少,直接放到了甄诺的手心当中。 *** 甄诺手中拿着簪子,眼眸之中的星光慢慢黯淡了下去。赠簪以示钟情,如今自己对苏佩的心思没有人知道,又能在什么立场上将这簪子送给阿乖呢...... 阳光照射在这翠青色的簪子上面,光透过簪体漾在了甄诺的瞳孔之中。甄诺抿了抿唇,慢慢将簪子放在锦盒之中,长叹了一口气,随后妥善地将其放在了抽屉之中。本不该出现在阳光下的东西,终究是要存放在黑暗之中。 苏佩不知甄诺心中的纠结,得知甄诺从书院归府之后只剩下了高兴。让长箐帮着自己挑选了一件新做的春衫,又让长箐给自己梳了一个婉丽的发型,就立刻跑到了甄诺的洗墨轩。 苏佩扬声,“阿诺!” 甄诺直接将视线落在了窗前苏佩的笑容上,被其感染,眉尾也有些上扬。 “怎么来了?” “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甄诺笑了笑,轻轻地摸了摸苏佩的脑袋,温声道:“可是在府里面憋坏了?想要出去?” 苏佩开心地笑出了梨涡,随后拿出了这回宴会的菜单,打开摆在了甄诺的面前,“阿诺,你看看你有什么喜欢的?我给你添上去。” 甄诺颇为宠溺地看着苏佩,随后将这份菜单放在手中看了看,虽没有自己喜欢的,但阿乖喜欢就可。“我没有什么意见,都不错。” 苏佩听出了甄诺言语之中的敷衍,拉住了甄诺的衣袖,撒娇似地摇了摇,“娘亲说我可以自己添上三道,我分你两道。” 甄诺将菜单合了起来,重新交给了苏佩,点了两道菜,“那就翡翠玉牒,剁椒鱼头。”翡翠玉牒比较清淡,是自己惯常喜欢吃的,剁椒鱼头性辣味重,是苏佩最喜欢吃的了。 “好!”苏佩还是没有放开甄诺的衣袖,“我听爹爹说你两月之后有考试,我来找你是否会打扰你温书啊?” “无事。”甄诺浅浅地笑了笑,刚刚簪子带来的阴郁之情已经散去了一大半,“这回的考试我暂且不考了,等下回......” 苏佩的表情动作僵硬了一瞬,又想到了长君之前对自己的说的话。阿诺十九岁就该参加考试,但为了看顾自己,错过了十九岁的这一遭考试...... 甄诺低头,微微凑近苏佩,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苏佩挤出了一个笑容,手也顺着甄诺的衣袖滑到了甄诺的手上,“阿诺想要为官?” “自然。” “想要为官做什么呢?”苏佩又问。 甄诺没有思考,脱口而出,“我是想要去修书的。” 若是没有参见这回的考试,那一切都会按照前世的时间线来变化。前世想要修书做清流的甄诺最后走了权臣的路,苏家也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果,苏佩鼻子只觉得一酸。若是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改变,阿诺是否会继续做这个权臣,若是如此,那倒不如一直做一个书生,待在苏府里面养着。苏佩试探性地问道:“若是阿诺不当官会觉得如何?” 甄诺一愣,阿乖一向不关心这种事情,怎会突然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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