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萦鱼偏头靠在她怀里,轻声唤道:“黎微。” 黎微很喜欢她用各种语调唤自己的名字,让人心动的各种语调。 黎微努力放轻声音“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抱住她。 “没关系的鱼鱼。”她安慰道,“没关系的。” 水萦鱼没搭话,沉默地靠在她的胸口,呼吸中夹杂几分抽噎。 她们明明相互之间都没有太多感情,她们这十八年来的交集太过单薄,甚至还比不上水萦鱼小时候教授小提琴的家庭教师。 “我想去看看她。”她忽然道。 黎微有些为难。 “水家现在都盯着医院。” “为了篡改遗嘱,对吗。” “嗯。” “我不在乎这些。”水萦鱼说,“我只想最后再看看她。” “上一次和她见面已经快有一年了,我们一起坐在音乐厅,她叫我小鱼。” 那时候她终于有了一些生为人母的温柔,水萦鱼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希望,她还以为她们有更多时间慢慢接触。 “黎微,我想看看她。” “鱼鱼。”黎微为难道,“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水萦鱼撑着身体从她怀里坐起来,固执地与她对视。 黎微被看得心里发慌。 “在军区那段时间,水浅来找过我。”她坦白道。 “遗嘱是她进军区之前就全部立好了的。” “现在由我的人负责看管。” 水萦鱼对她们之间的联系并不意外。 “鱼鱼,没必要多此一举。” “我们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水萦鱼冷冷地笑了笑,“安排好了什么?” “弥留之际的良心发现?” 黎微没说话。 “黎微,你们商人眼里是不是永远就只有钱?做什么决定之前都要先用金钱衡量一下,值钱的就去做,不值钱就不再搭理。” 商人都是这样的。 “那我在你眼里又是什么样的?” “你不一样。”黎微立马反驳,“鱼鱼,你不一样的。” 仿佛害怕她误会自己,黎微语气中带上恳切的哀求,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水萦鱼的情绪,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她害怕水萦鱼无法接受,更何况怀孕让本就不算健康的omega身体更加虚弱了许多。 —— 水萦鱼态度坚决,黎微只好为她安排见面。 至少由她帮着安排会安全一些,她能保证水萦鱼的安全。 见面在两天之后,水浅等不了太久,水萦鱼也不想等太久,隔天还得参加《承诺》的首映会。 时间排得很紧,黎微于是又趁机劝她没必要去的。 水萦鱼轻飘飘地瞧她一眼,站在水家私人医院门口。 “黎微,你不懂。” 黎微没有父母,当然不懂。 只是这样的话从水萦鱼嘴里说出来,对于黎微来说实在太过伤人。 如果别人这么说,她是不会在意的,可是这是水萦鱼,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说,说这种伤人的话。 其实水萦鱼想说的是,像你们这种商人,只在乎利益的商人是不会懂的。 但落在黎微耳里就变了意思。 她失落地跟在水萦鱼身后,像是刚被主人狠训了一顿的可怜小狗。 水萦鱼没发现,一直到两人走进电梯,黎微慢吞吞地走进来,一副颓然模样,埋着脑袋背对着水萦鱼站在门口。 “黎微。”水萦鱼唤她一声,也没有回应。 “怎么了?” 黎微没反应,水萦鱼伸手拉住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手,手心里有一些冷冷的汗。 和她们一同站在电梯里的还有四个保镖,全都和聋哑人一样,不闻不问,非常礼貌。 不过水萦鱼也懒得去管保镖们的反应,电梯门开后黎微一声不响地走出去,她急忙往前追,即使自己并不清楚对方究竟有没有在生气。 这大概是黎微第一次和她闹别扭,水萦鱼往前想了想,大概确定了原因。 黎微脚步很快,像在逃跑一样,不想被人追上。 水萦鱼也只好加快办法,追着往前跑了两步,人没追上肚子先难受起来了,吓得她赶紧停住脚步。 但黎微已经离她不远了,她舍不得就这么让对方继续走远。 “黎微。”她扶着墙腾出一只手拉住黎微衣角。 黎微的力气比她大不少,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没来得及收回往前走的力气,拉得她差点摔倒。 “黎微。”水萦鱼护住肚子惊呼一声。 她稳稳落进前方那人的怀抱,就像她们的最初见面。 水萦鱼抬眼去看黎微的表情,焦急与委屈一同出现在一张冷峻的脸上,还有慌忙与后悔。 后悔刚才对水萦鱼的冷淡态度。 看望病重母亲这件事,本就该是理所当然的。 “鱼鱼。”黎微声音有些不对,像是刚哭过,眼眶也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没,没事吧。”她哽咽道,“对不起,我错了,鱼鱼。” 她小声道:“我错了。” 水萦鱼顺着她的搀扶站稳,却没放手,反而用另一种主动的姿态将她抱住。 “不是你的错,黎微。” 黎微说:“是我的错,是我闹脾气,害得鱼鱼差点摔倒。” “没关系的。”水萦鱼也这么安慰她,“黎微,没关系的。” 她斟酌着安慰的字句,一时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还有我可以陪着你。” 水萦鱼犹豫许久以后这么说道,别扭的情话,她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尝试。 黎微愣愣地望着她,好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你以前一直一个人。刚才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黎微还是看着她,痴痴的目光,就像见着温柔漂亮大姐姐的小孩,完全不掩饰眼里的痴恋。 水萦鱼说着情话觉得别扭,只顾着闷头安慰,也没去注意黎微的表情。 “以后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了,黎微,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的,我们已经结婚了。” 黎微傻乎乎地点头,她们已经结婚了。 “我们还有宝宝。” 黎微依旧傻乎乎地点头,她们还有孩子,即使她并不是很乐意这个孩子的存在,但她们现在的状况,已经算得上一个家庭了。 “所以别怕。”水萦鱼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不会不要你的。” 这句话一下说到了黎微担心的重点。 她害怕水萦鱼不要她,害怕刚触碰到幸福就被抛弃。 她甚至不敢闹到明面上来,只敢偷偷埋着脑袋抹眼泪。 一条乖乖小狗。 她很小声很小声地“嗯”了一声,好像又要哭了,又觉得没面子,于是埋着脑袋领着水萦鱼走到水浅病房门口。 “我在门口等鱼鱼。” 还是一条乖乖小狗。想要趁着水萦鱼在那里面的工夫偷偷抹眼泪。 水萦鱼揉了揉她的脑袋,推开门往里走。 黎微在水萦鱼来之前特意派人清理过现场,赶走了所有闲人,病房里只有水浅,和复杂交错的机器,用以维持她将要熄灭的生命火焰。 冷清的病房,象征心跳起伏的心电图在病床边的屏幕上实时更新。 水浅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面色蜡黄,形销骨立,白色的病号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 水萦鱼走到她床边,轻轻的响动,她睁开眼睛,一双极其冷静的眸子,对上另一双极其冷静的眸子。 水浅忽然笑起来,笑得不好看,这大概就是她这一生最后一个笑。 “小鱼。”她冷静地唤道,声音很弱,但她们都能听到。 水萦鱼冷静地回道:“母亲。” 当水浅消瘦地躺在病床上,被迫敛下所有的锐气,水萦鱼这才从她脸上发现,她们的五官有许多相似。 但相比于水浅常年的冷漠严肃,水萦鱼虽也不苟言笑,却多出了许多对比之下才能显出的温和。 站在病床前的女儿与躺在病床上的母亲。 她们鲜少见面,眉眼间的相似却并未因距离消磨。 “找个位置坐下,你怀孕了,不适合久站。” 水萦鱼身体一僵,既惊讶于如此虚弱的水浅还能说出这么长一串话,也为对方已然得知自己怀孕这事感到恐慌。 “母亲。”水萦鱼没动,站在她床边,面色有些紧张。 “没事,坐下吧。” 水萦鱼搬来凳子坐到她身边。 “我马上就要死了。”水浅直言不讳道。 水萦鱼只静静地望着她。 水浅直直地注视她的表情,“以前一直不知道母亲该怎么做。” “又因为年轻气盛,做了许多伤害到小鱼的事情。” 水萦鱼摇摇头。 “现在的局面,差不多也算是由我酿成的,冰冷的家庭关系,貌合神离的夫妻与——” 她顿了顿,抬眼去看水萦鱼的表情,相当平静的表情。 “小鱼肯定能做得比我更好。” 她用“肯定”这个词表示笃定。缺爱的孩子更懂得该如何给予爱。 水萦鱼没有回答,目光放在她干枯的手背上。 “母亲。”她低下头。 水浅淡淡笑了笑,“别哭,小鱼。” “没什么好哭的。” 比起母女,她们其实更像陌生人。 水萦鱼对水浅的感情很奇怪。 她从小被慕念勒令讨好对方,于是怀着忐忑与好奇,一点一点了解到alpha母亲所表现出来的冰冷。 水浅以前对她很冷漠,每次回家,她甚至更乐意逗一逗家门口那两只国外友商送的杜宾犬,而不是躲在门边巴巴望着等她回家的小女孩。 当小女孩逐渐长大,原本的忐忑讨好随之被换成另一种情绪。 “黎微是个不简单的alpha,单从我能了解到的角度来说。” “身世一类的姑且不谈,保证自己能够幸福,小鱼,这才是最重要的。” 水浅说:“别和我一样,临死前躺在偌大的病房里,身边所有的后辈和族人想的都是该如何从我这里捞一笔好处。” “我把能够给的全都留给小鱼,黎微会帮你打理。” “做演员其实也不错的。” 水萦鱼愣愣地看着她脸上浅浅的笑,一刻舍不得挪开目光。 “好了,小鱼。”水浅缓缓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简单一个动作仿佛榨干了她最后的力气,她垂下手,笑容因为疲惫消褪几分。 “就到这里吧,我累了。” 水萦鱼站起来,不顾眼眶与胸口的酸涩,努力压下嗓子的阻涩,哽咽地问道:“能最后抱一下吗,您抱抱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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