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萦鱼侧着脸看到他的表情,很快猜出他的意图。 但她很冷静,出奇的冷静,即使她此刻并没有想到任何应对的方法,而对方已经把手伸进了降下的车窗打开了侧边的车门。 她以为是黎微才降下车窗的。 男人带着一阵刺骨的冷气钻进来,水萦鱼浑身都疼得厉害,分不出力气反抗。 她直直地望着那人,模糊的脸,因为陌生而无法记忆。 像是这世上路过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他们以前擦肩而过,相互消失在人海中,只有谁念念不忘,追到现在酿成现在的错误。 他身后出现一个黑黑的影子,高高瘦瘦的,只一个模糊身影就能给人极大的危机感,就像是小羊羔见着尖牙滴血的孤狼,正正好在对方心情焦躁时扭头对视。 男人钝钝地扭头往后看,对上那双寒芒毕显的眼睛。 眨眼瞬间,他像一只无助的小鸡,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被一股大力拉了出去,然后直直摔在地上,后脑勺着地,眼前忽然黑了下来,胸口被狠狠踩了一脚,腥臭的血直接涌到喉口,他好像被摔瞎了,什么都看不见。 之后的事情有些残忍,水萦鱼听到不远处杀猪般的惨叫声,忍不住扑到开着的车门口吐了起来。 惨叫声倒是没停,熟悉的脚步声掺着几分忙乱跑到她跟前。 水萦鱼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时狼狈的模样,抽了两张纸捂住嘴想要坐起来。 然后抬头看到地上血肉模糊的男人,干呕了一下马上又吐了出来。 腹痛还在继续,甚至因为疼到了极限逐渐转向麻木。 黎微呆呆站着,心里乱作一锅却不知道此时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她伸手想要安慰地抚一抚对方的后背,伸出手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背还有未干的污血,握成拳揍人时太过用力中间两根骨头错了位,因此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状态,像是生来就如此畸形。 她太脏了,不管怎样光鲜亮丽的打扮都掩盖不了她此时的肮脏。 她想起她的过去,混乱的童年四处奔逃,有暴力倾向的大人们,动物园里膻臭的动物们,恶语相向的同龄人,主动挑衅的街边混混。 因为他们,她很会打架,也很会反击,即使对主动暴力的举动深恶痛绝,但她依旧认为这样的自己肮脏不堪。 正如水萦鱼说的,她派张娅守在水萦鱼身边,单纯为了她个人自私的愿望。 她将水萦鱼拉入资本戏弄的泥潭,却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为她好,为她着想,这是爱的体现。 她配不上水萦鱼的喜欢,也配不上对方这么辛苦地为她孕育小孩,她只配陷在泥沼中,终日与牢笼里膻臭的动物们无聊为伴,就像她的童年,往前展望,只有深深的黑暗。 漆黑的夜晚冷清的道路,凌乱停在路上的两辆车,车灯照亮陷在沥青里的小石子,另一种意义上的沟壑纵横。 乌鸦落在春芽萌发的枝头,半张着嘴因为已经过去的寒冬被迫沉默。 她们在沉默无言中感受到对方的绝望。 等同的绝望又如细细的丝线将两人的命运系在一起。 黎微蹲坐在车边抱住脑袋,似乎正在艰难地抵御脑海里某些不堪的念头。 水萦鱼坐回驾驶座,怔怔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四周沾染上潮湿的气味,又将是一个雷雨大作的夜晚。 可现在是春天,春雨细无声,不该出现现在的情况。 但这并没有什么所谓。 黎微靠在车边,听到水萦鱼很轻很淡的声音,就像往日救赎的福音,与降临的圣光一同照耀大地。 “黎微。”她说,“要下雨了。” “回去吧。” 黎微不想回去,她情愿把车停在路边,车钥匙插在钥匙孔,车门敞开着一整晚也不去管,就这么挨着她,一整晚也无所谓。 “黎微。” 水萦鱼再度放轻声音,用哄小孩一般的温柔语调劝道:“回家去吧。” “要下雨了。会生病的。” 只是生病而已。 黎微说:“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家的。” “你以前说过,让我和你一起回家。” 除夕的那个夜晚,水萦鱼把她从动物园带走,整理她浑身的凌乱与慌忙,让她和自己一起回家。 她问她,就这样了,好吗。 那一晚她们拥有了共属于两人的家,还有一个尚未降生的小孩。 水萦鱼沉默了一会儿,天空愈发沉暗,她没再回答,两人静静地对峙在雷雨夜晚的前兆里,恐惧在内心蔓延,但谁也不愿意做出让步。 雨点打在挡风玻璃窗,水萦鱼静静出声道:“黎微。下雨了。” 黎微“嗯”了一声,同样平静。 “只是下雨而已。” “不止下雨。”水萦鱼说。 “不止下雨。”黎微重复道。 还会有什么。轰隆的雷鸣,母亲的咒骂,来势汹汹的寒冷与风,然后大病一场,像无法还原的海绵,畸形且怪异。 “黎微。”水萦鱼叫她,她只低低地“嗯”一声当做回应。 她们又不再说话,雨打湿她的头发、衣服,耐心地、一点一滴地洗去表象的灰土。 自然的雨水由头顶天空飘散的尘埃凝结而成,只能洗去表象的灰土。 第一声雷鸣响起,湿透了的黎微摇摇晃晃站起来,抬眼往车里望去,水萦鱼瑟缩在副驾驶上,咬住左手手腕,就像上次那样,害怕得浑身颤抖。 在这个沉默的雷雨夜晚,她们格外狼狈地躲在黑暗里,即使已经到了现在的地位,金钱与名声仍然没能为她们撑起光亮的背景。 黎微坐到驾驶座上,水萦鱼不再为她的举动做出任何反应,孱弱的omega深陷在混乱的回忆里,她的母亲,她的家庭,现在又多添了一个,她那无法看透的爱人。 重新启动的汽车划破深夜的大雨,黎微顺着导航把车开到水萦鱼所在的小区门口。 保安把她拦下来让她填张表,往事回溯到眼前。 她扭头去看缩在座椅里睡得不安稳的水萦鱼,各处灯光照得对方面容柔和,就像是与这雨水共同落到她身边的天使。 填完表很快回到家,黎微将水萦鱼抱在怀里,撑了把伞用肩膀压着,尽量让雨落在自己身上。 即使这样,水萦鱼依旧被雨水淋湿,并且很快发起烧来。 黎微依稀听说孕妇是不能随便吃药的,她对omega怀孕这种事情完全一无所知,只能先为水萦鱼换好衣服,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到二楼的卧室。 窸窸窣窣的响动吵醒了在三楼休息的汪竹,两人在楼梯上正好打个照面。 彼时黎微正手忙脚乱地为水萦鱼烧好了热水,调了杯温牛奶端在手上还没来得及送进去。 她的脸色在见到汪竹的瞬间冷了下来。 这栋房子里本不该出现任何陌生人。 她认识汪竹,水萦鱼身边的人她都认识,冒冒失失的小助理,她对汪竹没什么好感。 “黎微?” 汪竹惊讶地望着她,随后反应过来不爽地轻嗤一声。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这么久终于想起老婆孩子了?” 黎微面色冷硬地无视她往主卧走。 “她不能喝牛奶,孕妇有孕吐的,一闻着牛奶的味就得吐。”汪竹提醒道。 黎微脚步顿住。 汪竹依旧不想给她好脸色,阴阳怪气地嘲讽道:“黎董事长可真是个贴心的alpha,什么都不知道呢。” 年轻气盛的小姑娘,黎微懒得和她计较,冷着脸绕开她,把杯子放桌上,然后走回来,进门,关门,四周归于平静。 她的回应就是这间卧室,她可以随意进出,而旁人都不行。 突然的幼稚举动。 黎微很快敲响了三楼汪竹的房间门,因为水萦鱼低烧温度逐渐上攀,并且无意识地捂着肚子喊疼 。 黎微当了二十三年的纯情牡丹花,出差开个会回来忽然得知自己马上要当母亲了。 这种事情即使她已经强迫着自己坦然接受了,但相关的基础知识却不是一晚上就能恶补完全的。 如果疼痛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倒是打死都不会向汪竹求助。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小丫头,和她们不是一路人。 但是关于水萦鱼的一切,她不敢有一点任性。 还好汪竹没说什么,一听水萦鱼状况严重,立马和她一起去了主卧,指挥着黎微冲药,烧水,然后是喂药。 水萦鱼孕期发烧隔三差五就会来一回,汪竹一个人都能应付,别说旁边还有个免费苦力帮忙。 黎微捧着水杯和药片,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来,温声细语哄着人让把药给吃了。 那温柔的声音听得站在一旁没事做的汪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水萦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还有点没回过神,直勾勾地盯着黎微的脸看。 黎微被她看得耳根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脸。 汪竹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是麻的。 水萦鱼像是好久没见着黎微一样,贪恋地瞧了一会儿,而后仰起脸往她靠近,软软的唇咬住她的唇,这是她们重逢后的第一个吻。 总是借助水萦鱼意识不清醒的时段进行。 汪竹识趣地离开主卧,识趣地把门给两人关上。
第42章 爱屋及乌 黎微顺着水萦鱼哼哼唧唧的撒娇钻进被窝。 “黎微。要抱。” 不久前还冰冷得冻人的omega如今抱毛绒玩具一样把她抱住, 挪挪蹭蹭地往她怀里拱,说想要她的信息素。 黎微被她颈后泛滥涌出的奶味信息素折磨得面红耳赤,几乎没办法把持住自己。 “鱼鱼,可以吗, 我担心——” 水萦鱼吻住她打断她犹豫的话。 “想要。” “但是宝宝。” “没有关系。宝宝她会很乖的。” 黎微轻轻呼出一口热气, 挪开脖子避开她的下一个吻, “我担心伤到你。” “不会的。” 黎微还是不太愿意, 单手搭在她肩上虚虚地用力抵住进一步的动作。 水萦鱼娇嗔地瞪她一眼, “黎微,你是不是不行了。” “嗯?” 黎微呆了呆,老老实实地问:“鱼鱼怎么这么说?” 孕妇的眼泪很轻松说掉就掉下来, 水萦鱼把嘴一扁,红着眼圈哽咽说:“我都这样了, 你还,你还不乐意。” 黎微愣愣地被她捉住手往里探。 “想要。” 她的手抚过水萦鱼微隆的小腹, 心脏突地跳了一下,清亮的跳动, 如同遥远未来传来的声响,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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