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从那次被母亲关在门外,倾盆的大雨从头浇到脚,她浑身湿透站在深深的黑夜里,从内心到外身彻底改变了她这个人。 曾经的她其实是个很乖很活泼的小孩。 但那日子太久远,所有人都已经失去了相关的记忆。 就算还有记得的,也会下意识把那不合事实的记忆归到梦这一类虚无的碎片上。 所以现在的她,坐在医院取药大厅最角落的椅子上,不完全地表现出成熟的模样,似乎自始至终都是个体弱多病的人,从小到大。 “拿到了拿到了。”张娅小跑过来松了口气。 “吓死人了,我去取药的时候,那个护士,一直盯着我看,药又都是怀孕这方面的药,差点就露馅了。” 她大大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被累坏了。 “露馅也没事。”水萦鱼说,不知道算不算是安慰,“尽管让他们知道,反正这孩子一定会生下来,将来他们总得知道。” 张娅小心翼翼地一边张望四周,一边把药装进包里。 “您可别这么说。”她舒心地拍拍装好药的包,“像您这么现象级的红人,不认真准备对策,小心惹出大乱子。” “能乱到哪去?” 她在乎的不在这方面,旁人眼里的大乱子对于她来说算不上什么。 张娅自觉争论不过,悻悻地闭了嘴,最后再嘱咐了句:“反正您得小心点。” 水萦鱼胡乱回了个“嗯”,没在意她说的内容。 这倒让张娅有点受宠若惊。 以前水萦鱼很少这么每句话都给出回应,以前的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差不多就是啰嗦老妈子和冷淡小姐,张娅一个劲地说,水萦鱼随意地回答几个字。 她抬头去看水萦鱼,看到她帽檐下一双安静的眼睛盯着医院大门口。 从门口往外望,正好能看到种着南方常青树的一条石板路,毫无遮拦地通向一片宽广的广场,刚才她们看到的楚礼就坐在广场边的椅子上哭。 “我去看看。” 水萦鱼扔下这句话,张娅急急忙忙追着她的步子往前赶。 “王阿姨,我们不是说好了,租一年,付五千押金,一次付清吗?我租金都全都给您了的啊,一分没有少,这怎么才半年,您就要收回去了?” 楚礼刚哭完,或许不是哭完,只是拼命忍下了哭泣,努力把声音放得正常,伪装出冷静理智的样子。 “您这样是违约了的,不仅要退还押金,还要付违约金。” 她停下来听房东王阿姨的说辞。 “您违约,和我做小三没有关系,这不是理由,更何况我并没有做小三,我只是自由恋爱了一场,出了一点意外。” 说话间水萦鱼走到了楚礼身边,因为离得近甚至听到了电话里那一声尖利的“不要脸的贱货”。 楚礼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哭出来似的,然后又生生被她这一口气给憋了回去。 “我们冷静讨论这件事,您别人身攻击行吗?” 电话里的张阿姨疯了一样语速飞快地一边骂人一边说她只是陈述事实。 楚礼依旧保持着冷静,“不,这不是陈述事实,这是人身攻击,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一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二没危害社会治安,怎么就不要脸了?” “我现在怀着孕,您不让我继续租住,我就这么大着肚子出去找房子?” 王阿姨说:“我管你怎么办,偷人都干得出来,找个房就难到你了。” 楚礼觉得她不可理喻,忍无可忍地说:“那您得退我押金,还有违约金,违约金和押金一样,算上半年房租,您得退我两万二。” 房东在那边惊声尖叫着咒骂了几句,骂完之后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楚礼放下手机,疲惫地靠坐在椅子上,想起来什么又打开手机,在银行软件上看了看卡里的余额。 五千七百四十一,还有两位毫无作用的小数,七角八毛。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在为这贫瘠的数字发愁一样。 “宝宝。妈妈该怎么办。” 她抚着肚子茫然地自言自语,“就算回去认错,可能也没人愿意搭理,他们都只喜欢你舅舅,毕竟是个alpha呢,明明只是个普通的alpha,不知道有什么好金贵的。” “宝宝,不管你是alpha和omega都没关系的。”她说,“别害怕,妈妈会很爱你,即使只有妈妈一个人。” 她以为她的宝贝是因为害怕,所以才这么,这么脆弱得仿佛无法来到这个世界。 她轻轻哼起上个世纪的摇篮曲,代代相传的温柔音调穿过时光包裹每一个渴望爱的小孩。 水萦鱼走到她身边坐下。 “为什么不让你继续住?” 她这样直截了当的搭话方式让楚礼有些慌乱。 “额,嗯.......因为我,我现在名声不太好。” 楚礼装出不在意的样子,“然后她就觉得会影响她的其他租客,她在那个小区拥有两栋楼,其实她不会在意我这么点押金和违约金的。” “但这笔钱肯定拿不回来了,孤身漂泊在这座城市,这些都是很常见的无奈。” “这笔钱对你来说很重要。”水萦鱼陈述道。 “当然重要,你肯定刚才也有听到,医生说我的孩子心脏有点问题,需要两万块钱做个手术,两万块钱很多啊,如果她能把钱退给我就好了。” “打算怎么办?”水萦鱼问道。 “能有什么打算。”她无所谓地仰了仰脑袋,“在筹钱这事上毫无头绪,这下住的地方也成了一个问题。该怎么赚钱?倒不如卖个肾,一劳永逸了。” 她说的一劳永逸,似乎并不是卖肾换钱把小孩生下来。 “没必要这么做。” 水萦鱼这么说,正好张娅也追了上来,站在两人身后,只听她们的对话,并不加入讨论。 “我有足够的钱,我能给你提供金钱上的帮助。” 楚礼笑了笑,像是对这种与交易相关的谈论感到无比疲乏一样,“什么条件?” “和我住一块。” “什么?”楚礼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搬到我家,和我住一块,我在一个小区里拥有五套别墅,不是买的,是开发商为了一些合作特意送的,所以不管怎么样处理,送人也好空着也好,都没什么损失。你选一栋除了我正在住的,我们离得不算远。” 水萦鱼向已经呆滞了的楚礼详细介绍道:“小区地段还行,去哪儿都不算远,里最近的地铁站不到五百米,出门打车费可以找我报销,如果你愿意的话。” “全市最大的商业城和购物中心就在附近,日常花销也能报销,包括饮食服装和适当的娱乐,如果你愿意天天待在家里当然也没人拦你,现在我家就我一个人,可能过一段时间会来一个alpha。” “怎么样?”她问完全呆住的楚礼。 “等,等一下。”楚礼茫然地抬了抬手,像是上课举手提问一样。 “听条件像是雇佣,但雇佣我这么废人,有什么用?” “你不是废人。”水萦鱼静静地看着她。 “可事实总是不停地证明我就是这样的废人。” 水萦鱼依旧安静地看着她。 “我也怀孕了,我和周围的人都对这件突然的事没什么应对方案,一直到现在都很迷茫,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作出指导。” 张娅听到她这理直气壮的“一直到现在都很迷茫”,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你名校毕业,研究生,刚才我也听到了,接受的文化教育很高,素质不错,遇事沉着冷静,心态足够沉稳。条件非常符合。” 水萦鱼唬人倒是一套一套的,很快就说:“薪酬一个月一万五,怎么样?” 楚礼之前那工作累死累活也就一万五。 “太,太多了吧。” 巧妙地借用薪酬的夸张转移对方迟疑的主要对象。 纵是张娅这样的大忽悠听了都忍不住想为她鼓个掌。 “什么时候工资太高也能成为被拒绝的理由了。”水萦鱼笑道,“没什么可犹豫的。” 楚礼点点头,换了个语调重复道:“没什么可犹豫的。” 水萦鱼站起来,楚礼也站起来,张娅有些茫然地站着,像是跟不上两人脑电波的频道。 “那就重新认识一下。”水萦鱼说,抬手拉下口罩,“我叫水萦鱼。你可能认识我,不过不认识也没关系。” 楚礼微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张娅也慌张地瞪大眼睛。 “我靠姑奶奶你干嘛。”她手忙脚乱地凑过来挡住水萦鱼,“这还在医院门口,你不怕被狗仔看到?” 水萦鱼无所谓地说:“看到了又怎样?” 语调有点像顽皮的小孩。 楚礼展颜轻轻笑起来,张娅郁闷地闭上嘴。 三人说了一些不算重要的事情,一齐向停车场走去。 “小鱼,你这样很累,对吧?” 楚礼走在她身边,忽然叫她小鱼,忽然这么问她。 水萦鱼扭头讶异地看着她。 楚礼今年二十六岁,比水萦鱼大了三岁,但她多年生活在校园庇护之下,阅历并不比水萦鱼丰富多少。 不过有些人生来便有一些足够说成成熟的魅力,自然带一些年长的温柔。 楚礼便是这样的,她以年长姐姐的身份叫水萦鱼“小鱼”,听起来竟然并不违和。 甚至叫得水萦鱼眼眶还有点酸。 她想起水浅叫自己“小鱼”,用一种生疏笨拙的语调,像是第一次见的陌生人那样。 “嗯。很累。就像我的经纪人总表现出来的那样,要伪装成大众已经接受的模样,一丝偏颇也不允许出现。”水萦鱼说,“怀孕自然是最不允许出现的偏颇,小心翼翼地不能让旁人知道。” “决定了要留下来这个小孩?既然这么麻烦的话。”楚礼问道。 这其实对于平常人来说算一个冒犯的问题,但楚礼问出来就不会有一丝冒犯的感觉。 她对距离和礼貌这一类虚渺但又实用的东西把握得很好。 “绝对的决定,不管怎样也不会产生怀疑。”水萦鱼回答,“和你一样,没有原因。” 她们目光相对,都明白这没有原因的事情下面埋藏着的原因,简单说来便是对过往的弥补,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徒劳。
第34章 幸福 从医院出来, 三人找了个餐厅吃饭,水萦鱼以前来过,环境很不错,服务走得也是尽职尽责那一档, 每一项单独拎出来都价格不菲。 张娅去了洗手间, 包间里只有水萦鱼和楚礼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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