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细小的白色随风飘在空中,给枯黄的广场草地铺上一层薄薄的雪色。 新年伊始,南城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自习课刚打了预备铃,教室里的人纷纷耐不住性子的往窗外看去。 钟笙也不例外,甚至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对着窗外的雪景掏出了手机。 孩子们新鲜,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汪婷秀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教室,她还是过去的风格,看似严厉的拍了拍讲台道:“行了,看完雪都把寒假补课书签了啊,班长负责,下午上课前交给我。” “好。”班长怕是班上此刻唯一一个认真听汪婷秀话的人,对她点了点头。 秉承着早签早完事的原则,钟笙将录制的视频保存好,拿着笔就过去了。 秦灼走过来的慢一点,钟笙签着,就跟她招呼:“我替你签了!” “谢了。”秦灼走的不紧不慢,又像是担心钟笙签不好似的,站过去撇了一眼。 然则,钟笙还真的出岔子了。 秦灼看着钟笙正要签完的名字,轻拉了她一下:“哎,阿惜走了。” 钟笙看着跟自己名字并排在一起的两个字,一下顿住了笔。 她眼神里似有慌张,接着就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飞快利落的划掉“林惜”二字:“……啊,瞧我这个记性。” 可这还不算完,秦灼接着就又抵了抵钟笙的手臂,声音更沉了些:“还有大神。” 习惯总是难改。 钟笙看着她早已经签习惯的四个名字,笑容彻底落了下来,她盯着被她划掉的“林惜”和还没写完的“顾念因”,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 灰蒙蒙的阳光里飘着雪花,从没关严的窗户落进了教室后排。 没有被搬走的桌子并排着放在一起,空荡干净的,与高三紧张的压力氛围格格不入。 先是林惜什么都没留下话,直接退学。 然后顾念因也走了。 整个学校都抹去了顾念因的名字,论坛帖子清空,原本满是模考成绩残骸的公告榜一夜清理干净。 新换上的四模成绩单完全没有“顾念因”的名字,年级第一又变回了原本尖子班霸榜两年的学生。 顾念因就像是大家在高三严重压力下,幻想出来的一个人。 这个班里的每个人都记得她,却没有她存在在这里的证明。 “嗡嗡。” 轻浅的震动贴在少女棉服的口袋,她收回了看向学校最边上教学楼的视线,拿出了手机。 是铁路12306发来的温馨提示。 【尊敬旅客朋友您好,您乘坐的由南城北站开往京都南站G104次列车预计将在三十分钟后开车,请提前准备好您的行李物品……】 她低垂的眼睫浓密而细长,遮掩着她的瞳子,看上去并不怎么在意这条短信。 所以读了没两行她就重新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露出的手腕画着片深褐色的痂。 雪落在她头顶的帽子上,已经积了有一层了。 她并不怜惜,随手便抖了抖帽子上的雪,再也没看学校一眼,转身离开。 与长空飞过的一架飞机擦身而过。 【各位尊敬的旅客朋友,欢迎您乘坐SU1483航班前往俄罗斯莫斯科机场,本次航班将由我们竭诚为您服务……】
第69章 “你离开我的时间越长,你就越成为我的一部分。有时候我甚至不明白,你从哪里结束,我从哪里开始。” . 雷鸣闪过天际,午夜的天空骤然亮起。 大雨倾盆而至,不断冲刷着窗外的世界,干净透明的玻璃挂着雨水的痕迹,终于有了形状。 林惜被顾念因压着靠在墙上,骤降的温度毫无间隙的穿进她的后背。 刺冷入骨,就如面前这人注视着自己的视线。 明明只是过了一秒,林惜却觉得像是过了半年那么长,将她这些年一直刻意回避的那段记忆,全都唤醒了过来。 报复,爱意,卑鄙。 被染满鲜血的断掉的骨头。 十七岁的林惜坐在正要启动的云霄飞车上,卑劣刻意的问顾念因什么是“吊桥效应”,却没想到会被顾念因反扣住掌心。 离心力剥离着人的灵魂,像是要将两个不同的人格融合平分。 当时的林惜分不清究竟她们谁才是谁的吊桥效应,正如现在,二十七岁的她也分不清她们现在还在不在那架吊桥上。 十年前的记忆按道理来说应该被淡化的差不多才对,可林惜却被它结结实实的打了一拳。 她脑袋一片空白,只盛着顾念因刚刚对她重复的话,拆解开的字,每一画都好像是恨意。 是啊,她怎么还能奢求她依旧爱着自己呢? 是她先抛弃的她,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南城。 是她在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联系方式,追来的时候,告诉她自己对她一开始就是别有居心,连句分手都没有给她。 林惜现在是圈子里最光鲜亮丽的人。 却在这个时候遇到了顾念因。 就像是披着冠冕堂皇外壳的小丑,霎时间被人揭穿,露出了她早在十八岁那年就腐烂的里子。 她哪里有资格回南城。 是她主动抛弃了故土,改换门庭,“荣归故里”四个字怎么也带不到她的头上。 她要是有点良心,就该明白自己没资格回来,就像该前几年那样,让明珍绕开这个地方。 可她还是来了。 她如日中天的画展开到了这片土地,为了几个铜臭(xiu)臭子儿。 是啊,为了几个臭钱。 面对顾念因的质问,林惜强装镇定的扯出了个笑:“我也要吃饭啊,顾小姐。” 她的头是昂起来,向来对人冷直的三白眼里挑着混不吝的模样。 明明违和,却又莫名的有些相配,就好像她在某个人生阶段里,真的是个这样子。 “不全国各地的开画展,我哪里来的钱吃饭,养活工作室大大小小的人啊。”林惜被顾念因压着,也顺势靠着背后的墙,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顾念因听着从唇角扯出一丝笑:“是吗?原来是这样的吗?” 林惜点头:“是啊。” 她的视线一直锁在顾念因的脸上,看着她对自己的嗤笑,努力了很久,才让自己声音保持在轻佻的平静上:“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呢?我就是个穷画画的,没那么多高尚的情感。” “很好。”顾念因笑着点点头,扣在林惜锁骨上的手指失控的向下陷着。 疤痕惨白,失去血色的肌肤同蝴蝶的翅膀诡异的相称。 林惜下颚绷紧,牙关咬紧,沉默的接受顾念因的失控。 这算是报复吗? 林惜不知道,但她想顾念因是该报复自己的。 她当初跟佘宁提的条件,佘宁是不会给她保密的,甚至为了拆散她们,还会添油加醋。 所以顾念因想要报复自己,甚至恨自己也是应当。 可是为什么,她清楚的知道这些,心上还是很疼很疼。 林惜紧紧注视着顾念因,四目相对的瞳子里倒映着跟顾念因一样痛苦。 “小惜?你在吗?” 洗手间外空荡的走廊传来女人试探的声音。 明珍找不到林惜了,正在漫天撒网。 像是捡到了一只救命稻草,林惜没有迟疑的朝外出声:“我在这儿。” 因为逃过一次,所以这样的想法轻而易举的第二次出现在了林惜脑袋。 她根本没有做好跟顾念因相遇的准备,像只见不得人的老鼠,只想要快点钻回自己的洞里,为此不惜呼朋唤友。 声音没有阻碍,从洗手间传向明珍。 林惜注视着顾念因,示意她该放开自己了。 可顾念因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 骤降的温度显得她们之间的距离更近,温热的体温明显贴落在林惜的身上。 顾念因的手掐在林惜的肩膀上,明明是修剪圆润的指甲,却像是嵌了进去。 周遭安静的要命,顾念因目光未变。 她听着原本无序的脚步在林惜的示意下由远及近的朝她们这边走过,一双眼睛一分一厘都不错过的注视着林惜的脸。 “小惜?” 一瀑长发随着呼唤的声音垂下来,接着明珍就探着的脑袋从门口看进来。 也是在明珍视线进来的瞬间,顾念因恢复了平日工作的模样。 重叠在墙上的影子骤然分开,这才分别有了人影的轮廓。 林惜紧绷着的肩膀兀的松了下来。 可抵来的还有一种失落。 爱的反义词从来都不是恨。 她有着很强烈的自毁欲望,竟然也在期待即使明珍到了,顾念因还没有放手的画面。 可顾念因很有分寸。 她在明珍过来的前一秒就撤开了跟她的距离,转身站在镜子前,伪装成一个若无其事的路人。 路人…… “你怎么来一楼了,我刚才都快把二楼翻遍了。”明珍走到林惜跟前,眉头紧皱。 “二楼的洗手间有人。”林惜随口扯了一个谎。 明珍一愣:“啊?可我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隔间有人啊。” “嗯。”林惜应了,“一个也烦。” 这么说着,林惜便主动朝明珍走去。 也是同时,明珍注意到了这间洗手间里也有一个女人。 她身上穿着条跟林惜差不多款式的裙子,看似轻薄的布料毫不费力的吞噬着周围熙攘的光,是最干净的黑。 圈外人看不出来,只觉得裙子款式简单,可裙身带起的所有曲折线条都只为她一个人服务,轻易利落的就勾勒出这人的高挑纤细,明珍打眼一看就觉得不简单。 更不要说这人跟裙子格外契合的气场。 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压迫感如黑夜里的罂|粟,一下就跟她们划开了界限。 这是号什么人物啊…… 就在明珍看得入神的时候,林惜跟她吐了两个字:“走了。” “哦。”明珍罕见的有些失神,又有些不明所以。 她跟上林惜的步伐,问道:“不是一个也烦吗?这里不也有人吗?” 随口说的理由成了漏洞,林惜顿了一下,接着就道:“我一个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吧?” 明珍哼哼笑了两声,无情的嘲笑着林惜的臭毛病:“所以折腾什么呢?还不如一开始就选二楼那个,你以为高跟鞋好穿啊,还得爬楼梯,小心别跟上次似的崴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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