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因动了动跟林惜握住的手,拆穿道:“你的手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 林惜无言,视线里是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扣住顾念因的手。 说不上是难堪多一些,还是羞愤多一些,林惜耳朵热得要命,接着就要抽开她跟顾念因握住的手。 只可惜,失败了。 不知道顾念因哪里来的力气,还是自己被这破云霄飞车搞得没力气,林惜没能抽手成功。 她的手就这样被顾念因紧紧握住了,而后在这人一如既往平静的声音下,听到她跟她说:“阿惜,我怕。” 这人话说的坦诚到了极致,看过来的目光直白如日光。 林惜从风声中听到了顾念因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太阳绕过弯弯绕绕的轨道直晒过来,晒得她的脸有些发烫。 林惜吞咽了一下,心脏跳动的声音盖住了一切。 周围安静的要命,地平线肉眼可见的逐渐下沉,这趟长长的车子又载着她们上了另一个高峰。 真是要命。 林惜没再挣扎,就这么让顾念因牵着了。 她分不清这一秒自己有没有在害怕,却也想分一点胆子给身边人。 . 尖叫的声音波澜起伏的飞过提游乐园上空,从云霄飞车上下来,林惜步子还有些虚浮。 她算是不错的了,他们这一车的游客好几个下来都吐了,一个人抱着一个垃圾桶,场面不要太壮观。 而那个说着自己怕的人,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林惜走在她身边,觉得自己刚才打算也去抢一个垃圾桶的想法完全没必要。 “这边有抓拍照片,咱们要不要看一下。” 两人往外走着,负责引导游客出去的工作人员就热情的招待起了她们俩。 这套路林惜可太熟悉了,如果说她那位同事拍照的只是贵,那么这里的照片就是又贵又丑,全靠你自己的表情管理,跟抓拍运气。 万恶的资本主义,总是想尽办法的掏空你的口袋。 林惜心里冷哼一声,对此她丝毫不感兴。 只是就在她要拒绝离开的时候,余光里的人影突然不见了。 林惜定下步子转头一看,就见顾念因在那个工作人员的热情招呼下走了过去。 “可以预览一下吗?”顾念因问道。 “可以的。”工作人员很是热情,说着就从电脑里调出了机器抓拍的好些张照片。 林惜很想拉顾念因离开,不要花冤枉钱。 可当她往旁边站在一旁,看到聚焦在她们那一排的照片时,目光顿住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啊。 明明这一瞬间她们正在被重力势能带着急速下降,这人的表情却平静的像潭池水。 无论前面的人有多么的崩溃,五官有多么的乱飞,她就那样坐着,挺直的腰杆没有一分松懈坍圮,只有鼻尖透着的被凉风吹得泛红的生|理|反|应算是她对这个刺激类项目的反馈。 林惜靠在一旁桌子上,忍不住吐槽:“这就是你说的害怕?” “嗯。”顾念因认真点头。 接着她抬手指了下屏幕右上方的照片,“要这张吧。” “这张您跟您朋友都很漂亮呢。”工作人员捧场,接着就选定了顾念因指着的那张照片。 林惜有些大条,只觉得那些被放在屏幕上的抓拍没什么区别。 所以当顾念因选定的那照片被放大显示在屏幕上时,她依旧没什么多余的感叹。 顾念因依旧是稳定发挥,表情怎么都没有崩坏。 风好像也很照顾她,连她发丝被吹动的弧度都透着中灵动,日光洒下来,是这个项目抓拍里难得一见的漂亮。 而至于坐在她旁边的自己。 林惜坦然面对了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管理的自己。 比起顾念因身上的那种自如的松弛感,她则全程都紧绷着一张脸。 没喊没叫,紧闭着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显得她脸更臭了。 如果说在这之前,林惜同事给她拍的照片还算有些构图水准,那这张可以说什么水准都没有。 整个画面看上去没有一点美感,大家身上的衣服各式各样,颜色堆在一起,很是杂乱,有的地方还有虚影,连最基础的收藏价值都没有。 林惜是真的不明白,顾念因为什么要买一张这样的照片。 这人看起来冷漠疏离,也不像是那么喜欢拍照的人啊。 觉得顾念因今天实在是花了太多冤枉钱了,林惜忍不住问道:“喂,你买这玩意儿干什么?” “怕忘记。”顾念因接过照片,淡声的回答道。 而这个回答,远远超出了林惜的预想范围。 甚至有些不理解。 “啊?”林惜歪头。 顾念因却是眉眼平静,默然看向林惜:“有的人记性不好。” 她这话没有特指,“有的人”像是在泛指某一类。 林惜听顾念因这样讲,自然而然的将她归入了这一类,眉头不由得蹙起更甚。 ——顾念因也不像是记性不好的人啊。 ——她语文能考138呢。 “……那我建议你多吃点核桃,据说挺有效果的。”没憋出什么话来,林惜随口丢给了顾念因一句劝慰。 这话来的不出意外,顾念因却还是轻吐了口气。 她将照片仔细放入背着的包里,再抬头就看着那个跟自己合照的人独自往前走了。 少女抿着唇,清冷的瞳子不动声色的泛上几分无奈。 还有兴致。 . 游乐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排队上了,将“烙饼问题不可取”吸烟刻肺记在心里的林惜一下午都在按捺自己疯狂想要做题的心,跟顾念因也没玩得了多少项目,赶在太阳落山前,她就跟顾念因离开了。 深秋南城,天黑的越来越快。 林惜骑着自行车送顾念因回家,刚转过了一个弯,树梢上的橘色就被黑夜吞噬,天色已然暗下来了。 看着远处已经拐上来的月亮,林惜鬼使神差的问道:“顾念因,你家有宵禁吗?” “不算。”顾念因顿了一下,给了林惜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林惜不解:“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怎么还‘不算’呢?” “他们没有给我规定过,但一直有条细线横在那里。”顾念因淡声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林惜在顾念因的形容里感觉到了几分窒息。 比起那些被人明码标价的东西,看不到的才是最难把握的。 就像是她现在骑着车子,要是不远处突然出现一条绳子,那她就完蛋了。 “现在也有吗?”林惜蓦地想到了昨天没被邀请的林得缘,说着又觉得自己表现的好像多知道顾念因家里事的样子,接着又添了一句,“你不是成年了吗?” 成年一直都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很多孩子都觉得成年后就可以做之前做不到的事情,可实际上很多事之前做不了跨过那天后依旧不行。 顾念因清醒的认识着这点,垂眸只道:“今天回去后可能就知道了。” “那我可得蹬快点了。”林惜闻言莫名来了动力,说着就加快了骑车速度。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车轮压过落叶,载着影子一路往上走。 林惜还像上次一样,载着顾念因在越过林得缘那幢别墅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行了,你到家了。” “多谢。”顾念因还像上次一样,接着也松开了环着林惜腰的手。 傍晚温度过低,风推着凉意,接着就钻了进来。 销蚀了大半的热意。 顾念因轻握了握手,转身走回了那幢别墅。 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就在她输入密码要进门的时候,门口的听筒传来了一道声音:“站住。” 女人的声音平静却又低沉,命令式的语句不容顾念因反抗。 话音落下,别墅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 光斜斜的铺在昏暗的石阶上,佘宁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踩着双缎面的穆勒鞋,纤细的腿裹着绸子睡衣。 那被她随意套在外面的大衣圈着柔白的兔毛,一步一动,随意雍容。 近圆的月亮躲在枯叶未落的树后,顾念因看着佘宁走过来,表情在一点点的变化。 大抵是山雨欲来,风乍时从地上掀了起来。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允许你将这种东西带到家里来?” 佘宁高高在上,说着就从口袋里把一只还没做好的蝴蝶标本拿了出来,径直丢到了顾念因脚下。
第31章 蝴蝶折过院落里的灯光,鳞光闪烁。 剧烈的冲击力震碎了它刚刚展开的翅膀,脆弱重生的身体碎了一地。 佘宁并不反对顾念因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她认为她的孩子必须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例如钢琴、马术、围棋…… 她矜贵高雅,衣着翩翩,为了她亲爱孩子的成人礼抽身从渚城来到南城,要的是成就她最好的样子。 至于将自己关在幽暗的小房间,面对这些鳞翅目昆虫肮脏丑陋的尸体。 这不是她的孩子应该干的事情。 关于这些,顾念因是清楚的。 所以她才会在没有监控的衣帽间做她的蝴蝶标本,所以她在看到佘宁将蝴蝶丢到自己面前时,表情并没有半分失格。 长辈冠冕堂皇的尊重令人发笑,只要有那监控器在一天,顾念因就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蝴蝶标本被佘宁发现是迟早的事情,她一直都是踩在刀尖上舞蹈。而当血真的从她被划破脚底渗出,顾念因低头看着被丢在自己跟前的蝴蝶碎片,眼底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那是一种等待被毁灭的情绪。 就像是周而复始每天都在向上推动巨石的西西弗斯。 清晰锐利的疼合着隐秘晦涩的快意在顾念因的心口螺旋交织,在她铺满浅水的世界中央长着一棵狰狞漆黑的树。 从顾念因出生那日起,佘宁对她的生活就有一种病态的掌控欲望。 在她这里顾念因从来不是一个什么独立的生命体,而是她的女儿,她严格要求顾念因,对她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要做什么放弃什么,都有极高的要求。 在国小四年级的那年寒假,顾念因曾经尝试过逃离这个地方。 那是她从夏天就开始做的计划,缜密精细,是远远超出同龄人的聪明。 那天清晨下了很大的雪,顾念因借着上补习班的机会离开了那幢偌大的洋楼庄园。 也是那天,顾念因见识到了向来对她大门敞开的渚城各处,纷纷对她落下了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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