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萱听出洛宸的含蓄,几乎刹那间因着这句话颠倒了神魂。 这时,火盆里的炭火哔剥一响,似发出一声暧昧的叹息。 窗外是风吟竹鸣,屋内,却是二人最恣肆的潇洒与风流…… “洛宸,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不知过了多久,陆晴萱已经温软地窝在了洛宸怀里。她将洛宸一缕青丝缠绕在纤细的手指上把玩着,低声问道。 洛宸抬起下巴,在她额头啄了一下:“你以为如何?” “……我……不晓得。”她覆着软被,身上还残留少许汗水,唇齿开合间已然红了脸,却还念念不忘刚才那一番你来我往,“我很长时间都以为……以为我是单相思的。” 这个问题,她当真憋了好久,可今日得以问出口,倒也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晴萱……” “嗯。” 她将耳朵贴在洛宸的胸膛上,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微眯着眼睛。然而洛宸却在叫过她的名字后,很长时间沉默着,唯有呼吸微有促狭。 陆晴萱不解,抬起头来瞧向她,才发现她好看的眸子里居然凝满了晶莹泪水。她从未见过洛宸这般不加克制的情绪表露,一时也不安起来。 “怎的……哭了?”不知怎的,见洛宸这样,她居然也有了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声音不自知地发了哽。 洛宸勉力让自己平复,声音已然微哑:“晴萱,我今日,便同你讲个故事……”
第74章 洛宸番外(二) 地洞阴冷、昏黑,几乎不能视物。洛宸从地上哆嗦着爬起,一时连方向都难以找准、辨清。 她几近崩溃地捶打着洞中四壁,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将地洞打开的机关。饶她素来聪敏,今番却也无法理解,老瞎子为什么会提前设计这样一个地洞。 是早就晓得会有这样一天吗? 恼怒之下,她开始变得不理智,运功破坏石壁的力道越发加重。倘若将地洞弄塌,如此长眠,亦非不可。 然而就是这样没出息的奢求都不得满足。 她抱着为老瞎子陪葬的心思正欲发力,从右肋一直到右手指尖处陡然传来一阵剧痛。不待她忍住,洛宸便觉好似被一下丢进火堆,堕入寒冰…… 冷汗顷刻布满洛宸全身,那种挟带着死亡之感的痛与窒息,让她终于不得不停下冲动,开始冷静地思考后面的路。 外面不过安静了片刻,突然便又嘈杂起来,似乎那些人也在尝试从外面打开地洞。洛宸知道,老瞎子此时,当是已经没了。 她再也不能依偎在他身前听他讲故事,再也不能问他那些书上有或没有记载的问题,亦不能在他面前施展他教习的功夫,做些玩闹的把戏……从此,有的只是阴阳殊途。 洛宸的心尖狠狠地疼,如同被几柄钢刀同时剜挑着。隔着眼前的水雾,她艰难地从地上摸索到一个圆形凸起。这次,她没有犹豫便将其按压了下去。 登时,潜藏在四壁的进气孔一一打开,虽然只有少数空气进入,但足够维持一个人呼吸,也足够引燃洞中暗压着火苗的火折子。 这些火折子很小,星火点点,虽无法照亮地洞,却连缀成了一条通往生路的最后指引。看着这点滴火光串联起来的线,洛宸顿时泪如泉涌。——这些,是老瞎子在世上留给她的最后余温。 依靠着这些火折子,洛宸的脚下终于有了方向。她要去找叶柒。眼下,只有叶柒最可靠,也只有她,说不定能救自己一命。 随银针进入身体的毒素,似乎发作得比洛宸料想的还要快。且还有一件棘手之事摆在眼前。 因着怕这期间再遇敌手,洛宸不敢轻易将经脉封住,但这样做,势必导致了毒素蔓延的速度加快。 右侧胸口的痛感越来越强烈,而右手却好似不听使唤了一般。她的头一阵阵发蒙,整个通道在她眼中开始变得高低不平起来。 洛宸的呼吸越发凌乱、局促——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她怕再这样下去找不到叶柒便会死掉,届时,恐连替她和师父报仇的遗言都来不及说。 地洞很长,洛宸不知走了多久,直走得双目发了昏,双腿发了颤,走得变成了一种下意识的强撑。 好在,地洞的出口处有很明显的机关,且还有一盏长明灯亮在其侧。这分明是为进入地洞的人准备的。——为了让其可以顺利逃出来,而不是在地洞中坐以待毙。 洛宸咬了咬牙,提住一口气,启动了机关。出口的大门缓缓开启,她这才觉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但是很快,她又发现,在这层如窗纸般轻薄脆弱的希望后面,却是更深的绝望。 在洛宸面前铺开的,是一卷陌生的长卷,她不认得这是什么地方——以往练功、玩闹都不曾来过。 洛宸立时慌了神,在这片陌生的林子里,她第一次感到压迫与威胁。虽然她年已十八,但到底,还不曾经历过大风大浪,此番打击,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勇敢与胆气。 她像一只受了惊的猎物,又似一只失去了庇护的幼兽,一边无声泣泪,一边在山林中无助茫然地逃着…… 慢毒带给她的不适与痛苦愈来愈强,最终,她只能一边痛吟着一边在山间爬行。 染血的白衣很快又被山中润土染得斑驳,原本俊俏的面容也很快沾满了泥渍。 寒气逼了上来,残阳如血,敛尽山林的最后一点余晖。四周终于暗了下来,洛宸却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敛蹙在额间的纤眉,沾湿在发丝间的冷汗,苍白无色的唇……她看上去好似最薄的瓷胎,一碰就要碎裂一般。 无多时,两个采药人路过,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洛宸。她那一身白衣,在山中很是扎眼。 “娘亲,这儿有个人。”说话的不过十四五岁模样,虽是个女孩,但瞧不出半点娇养之态。 旁边的女人神色有些严肃,话语却颇为柔和。她将装草药的背篓放在一旁,蹲下去把洛宸放平在地,须臾间已将手搭上了她的脉弦,细细诊断起来。 女孩问:“她还活着吗?” “这般微弱,真是奇迹。”女人有些震惊,但她很快从洛宸的脉象中探出了些许异样,对一旁的女孩道,“萱儿,拿一颗护心丹先给她服下,她恐是中了奇毒。” “诶。”女孩依言而行,从怀中摸出一个淡青色瓷瓶,从里面倒出来一粒绿豆大小的药丸递给女人。 她随后从后面轻轻托起洛宸。女人打开牛皮水袋,十分熟练地将药丸给洛宸灌了下去。 “萱儿,你替娘亲背着药筐,娘亲背着她,咱们先回去。” “好。”女孩一边应着,一边帮忙把洛宸扶上女人的背。趁此,她也得以瞧清洛宸的面容。 苍白、孱弱、布满汗水和泥渍,可纵然如此,也挡不住她生来具有的清雅容貌。她就像盛放在冰雪中的一朵寒梅,玉洁冰清,又高傲孤独。 女孩一时有些发怔,但女人已经背起洛宸向前走去。她忙敛了思绪,背了药篓跟上。一路上,女孩都在瞧她娘亲背上的洛宸,不过因着走在后面,故而她眼中落的最多的,当是洛宸的单薄背影。 出于医者之心,她有些替她疼得慌。 山脚下,一间临时搭建的茅草房里,洛宸面色颓白地躺在床榻上。身上的血衣已然被换了下来,连带几处外伤亦皆处理妥当。 女人在一旁,正神色凝重地替她把脉,眉头几乎拧成了疙瘩,时不时便会露出深深忧色。 “娘亲,药煎好了。”女孩轻轻推开门,端了一碗药递到女人手中,“她,很严重吗?” 女人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对女孩道:“娘亲自诩跟师父学医小有所成,可眼下,也只知她所中之毒很是凶戾,却不知该如何化解。” “这毒,会要人性命?” “初时,毒素侵入经脉令周身气脉运行不畅,诸多折磨让中毒之人苦痛难耐;四五日后,则会令其陷入昏迷,再难醒转;如此拖至半月,中毒之人则全身消瘦,气若游丝;待到二十多日,便难回天了。” 女人说着,眼神意味深长地觑了洛宸身侧的故月一眼,又低语一句:“不过,此毒多为江湖人所用,一般是用来对付武功高强之人的。” “武功高强……”女孩愣了愣,低喃一句。 这时,床上的洛宸蓦地一抽,似承受了巨大折磨一般苦颤起来。她可怜得似一只瑟缩的野猫,奄奄一息,性命垂垂。女人忙上前压住其身,转头对女孩急道:“萱儿,把娘的银针拿来,快!” 若非亲眼所见,陆晴萱很难相信世上还有这般歹毒的手段、这般歹毒的人。 她惯用善意待人,纵然知晓人心凉薄难测,恶人亦会横行,但她不敢想居然有人会对一个年轻女子下如此狠手。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生命,在眼前香消玉殒吗? 寒风扑打在窗纸上,呼啦啦作响。突然,女孩的脑中蹦出一个让她自己都震惊的想法。她拉住女人的衣袖:“娘亲,若非武功高强之人,中了此毒会怎样?” 女人正在帮洛宸疏通经脉,以此缓解疼痛。纤长的银针在烛光里泛着莹莹的光,在火里过后,又被精准无误地送进洛宸的身体。听见女孩的问询,女人一边行针一边道:“此毒主要伤人之经脉,若是内息弱一点,许是能坚持得久一些吧。” “若是娘亲介入,可能暂缓毒性直到配出解药?” “娘亲正有此意,但是她内息浑厚,恐毒素侵害严重撑不了这些时间。” “倘若娘亲将毒移嫁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呢?” “……”女人下针的手在半空陡地一滞,接着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觑着女孩,声音因为惊与惧而颤抖起来,“萱儿,你……疯了吗?!” 女孩苦涩一笑,眼中缓缓漾起泪光,声音微哽:“娘亲,萱儿没疯,您从小就教导我,医者要存仁心。萱儿不算医者,但也有仁心。萱儿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不行,娘亲不同意!”大概是被女孩吓得狠了,女人突然变得疾言厉色起来。她用力扳住女孩的肩膀,声音却又软了下来:“听话,娘亲会想旁的办法。” 女孩泪眼蒙眬,瞧着自己的母亲,目光又偏到身后床榻上的洛宸身上半晌,终于默默地在女人面前跪了下来…… 第三日,洛宸终于睁开了眼睛。不待她觑得眼下处境,一勺温热的药汤已送到她的唇前。 她昏昏沉沉,亦不知眼前人是谁,却下意识张开了嘴,将药汤咽了下去。仿佛这个动作,在她昏睡的那些时辰里,不知做了多少次。 “姑娘,你醒了,可还难受?” “……”洛宸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哑,只发出一声类似轻哼样的动静。女人的面容落在她的眼底,神情关切、欣慰,却又压藏着丝丝缕缕缠绕不尽的痛与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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