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宸示意众人小心,自己则倾身下马。她轻功卓绝,落地轻盈无声,那矮木丛中的东西自然不能察觉,因此声响也并没有停止。 陆晴萱见洛宸躬身模样,向着那发出怪声的方向悄无声息地一点点靠近,料定她是想将这个东西活捉出来。 所有人都在马上没有动,只将目光随在洛宸的身影上,呼吸都似要随着洛宸的动作滞缓了。洛宸一点一点靠近,直到那响动就在她的身前几步处,突然,她和那东西同时停了下来。陆晴萱心尖上颤着,索性将净尘也握到了手中,准备随时出手。 随着洛宸距离那矮木丛越来越近,陆晴萱的眼睛也一点点睁大。突然,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矮木丛中倏忽一下跳窜出来,紧接着不加犹豫直飞上了远处的高空。 陆晴萱始见有动静,就赶紧下了马,一下马就往洛宸身边跑,好看看她受伤没有,毕竟有很多机关就是这样暗藏着的。 洛宸立在原地不动,秋风吹起她的素白衣衫,好像吹的是一尊雕像。陆晴萱以为她是被那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到,走到面前一瞧才发现,她只是那般静静地站在那里,唯有神色颇为凝重。 “那是……鸽子?”陆晴萱在脑海里描摹着那东西的模样,问道。 “是,却也不是。” “……什么……”陆晴萱不是十分明白洛宸的话。 “它曾经是我的信鸽,尾羽上有一圈暗红色纹理,我不会认错。”洛宸依旧望着鸽子离去的天空出神,一并喃喃地应答着陆晴萱。 “曾经……”陆晴萱注意到洛宸用了“曾经”一词,那对应的还有“现下”,“现下……不是了么?”她又问。 “它的眼睛不对,好似死的一般。”洛宸蹲下身子,垂眸在面前的地上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发现什么怪异的痕迹,这才缓缓站起身子,对陆晴萱道,“情况不明,要小心提防。”说完,她竟下意识牵起了陆晴萱的手,领着她一起往回走。 陆晴萱才记下洛宸的话,就被她牵了个猝不及防,心尖上登时有如小鹿乱撞,又好似有一只猫爪在她心上挠抓。不觉时,手心里竟已全是细汗。 “怕么?”洛宸觉察出陆晴萱的异样,垂首觑向她,温言道,“莫要怕,有我在这儿。” 陆晴萱自然不是害怕,但听洛宸这般安慰自己,一时就像含了糖的孩子那般,舍不得将那糖块早早咽下,只为多贪恋一刻那甜滋滋的味道。她反手回握洛宸,而且握得更紧了一些,深棕色的眸子漾着星辰一般黏在洛宸身上,片刻对她低语:“我晓得你在,我不怕的。” 洛宸将头看回前方,唇边流过笑意,但她一想起方才信鸽那怪异的瞳色,眉头又不自知地微蹙起来。 她是心细之人,有了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发现,自然更谨慎了几分——况且,荒野之上,有信鸽徘徊本就是怪事。是以,洛宸叮嘱所有人,只要再见到鸽子,都要尽可能抓住。如此吩咐过后,众人才继续赶路。 现下时节,黑夜来得总要早上些许时辰,远处树影婆娑,似鬼影交叠,属于夜的声音,也终于在四围之中一点点热闹起来。 “前面就要到那片林子了,晚上林中不安全,我们就在林边过夜。”陆晴萱习惯了露营,是以不自知地就开始安排起来。 “陆姑娘,您以前常在外面过夜么?”傅野闻言起了好奇与兴致,紧跟着陆晴萱的话接道。洛宸也随之将墨玉般的眸子转向陆晴萱。 “是啊,常在外面过夜。”陆晴萱笑道,“我娘亲以前上山采药,总要带着我,一来二去,就习惯了。” “陆姑娘,那令尊呢?见自己的姑娘天天风餐露宿的,不心疼?”钟山又笑着接话道。 “我爹啊,我爹天天跑马,哪里有空管我。”陆晴萱仍是笑答,“不过也多亏了他东跑西跑南来北往,不然我又怎会晓得这么多有趣的事情。” 洛宸唇边浅笑地听着,看得出来,陆晴萱的家庭,曾经很是温馨。 这时不知谁又道:“陆姑娘您可是个宝,待我们兄弟好,还有咱们洛大人,同您在一起笑容都比以前多了,以后没事儿您多逗逗她。” 洛宸:“……” 说话间,陆晴萱正好将眸子向洛宸那边移了过去,结果就正好看到洛宸的浅笑从唇边敛去,随之被面无表情取代。旁人没留意洛宸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陆晴萱却忍不住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 众人自是疑惑不解,不知她因何而欢欣至此,她却兀自情不自禁朝洛宸偷眼——我逗她,她逗我还差不多。 天色越来越晚,郝江化离了曲兰镇,一路上居然忘了提前找个过夜的地方,待他想起来时,四周已经看不到人烟了。 寒风呼啸着,将南国最后的温存一点一点排挤干净,枯黄的草叶上凝结的已经不是微露,而是薄霜。郝江化一边凭着印象赶路,一边祈求能不能找到一个过夜的地方。 正忖着,突然见到不远处孤光一点,在漆黑的天幕下散发着荧光,郝江化心道老天爷眷顾,便朝着那一点灯火靠了过去。 “小兄弟,小兄弟。” 他走上前去,见一名年轻男子正在围绕着那一簇火堆盘腿而坐,阖目小憩,便走上前去,寻他搭话。 男子听见声响,缓缓睁开了眼睛,郝江化发现,他居然有一双蓝色的眼瞳。 “小兄弟,我错过宿头了,深秋夜凉,你这火堆,能否借在下一块地方?”他客气道。 男子也不说话,悠悠地站起身朝一边靠了靠,随即从怀中摸出一支细长的笛子,开始悠悠地吹奏。郝江化心道自己旅途劳顿,再说这火堆是你的,也不带这么讨人嫌的。但他寄人篱下,只能忍气吞声,便闭上眼睛枕着自己的包袱休息。 他是个古董商,对乐曲之类的并不了解,但是一眼就看出男子手中的是一支骨笛。骨笛是好东西,也不知道他打哪儿来的。不知不觉,郝江化的商人头脑就开始转了起来。 乐曲声没过多久便停了,郝江化也昏昏欲睡,只是越睡越觉得有一股腐臭的味道飘进鼻子里。 “郝老板,睡我的火堆,是要付报酬的。”男子许久不曾开口,又在郝江化将睡未睡之时突然出了声。 郝江化睡得正混沌,哪里及得上反应这话里的深意,只下意识应道:“付,我有……有钱。”但他立刻感觉到不对劲——这男子怎么能知道他姓郝呢? 郝江化第一反应就是遇到了流匪,说不定以前就盯上自己了。于是,他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是比流匪还要可怕的事情——他的面前站了五六个烂了一半的“人”,每个“人”手里还拿了一把又长又锋利的苗刀。它们无声无息,围绕着郝江化,但那空洞洞的眼眶,却几乎将郝江化的骨头看软。 男子的蓝色眸子诡异而漂亮,此刻正盯着郝江化:“郝老板,忘了告诉你,我不缺钱。” “那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郝江化彻底清醒,求生欲让他下意识开口讨饶。 “真的么?”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我问你,在客栈里,你都同你那位洛大人说了些什么?” “这……你……”郝江化现在如同看见鬼一样,他突然明白过来,站起来想要跑,不料身后竟然也是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他扑通一声软了膝脚,因着洛宸叮嘱过他,不要同外人讲这些事。是以,他几乎纠结得快要哭出来。 “不说当然也没问题,”游夜似笑非笑地看着郝江化。“我的宝贝儿们已经很久没有新鲜的肉吃了。”说着,他就要吹响骨笛。 “慢——慢——”郝江化怕死,他跪在地上,朝着游夜大喊,“我同她说,在苗疆榾柮寨,有一个叫栖梧的人能看懂苗文,她想知道的答案,去那儿一问便知。” “哦?这就没了?”游夜笑得讳莫如深。 “没了!我发誓!” “这个报酬我很满意郝老板,但这只是一半的价格,我还要——你的命!” 郝江化一听,当即骇得大叫一声,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四肢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抓住,再也动不了了。 地下,地下还有那东西!他被拽着趴在地上几乎要昏厥过去,面前的腐臭味越来越浓,最后竟是一张烂没的脸从地下浮现上来。随后,郝江化亲眼看着数以千计的黑色小虫钻进自己的身体…… 原本宁静的夜,被郝江化临死前的哀嚎声打破…… 洛宸陆晴萱一行终于赶到树林边上。整个树林似被浓墨泼洒晕染,在朦胧的月色里,摇曳着它的枯瘦身姿,引人无限遐想。 众人将马拴好,开始准备搭建简易的帐篷。陆晴萱见洛宸兀自闷着脸色,就想着怎么才能逗逗她,也算给彼此一个台阶下。正巧抬头,就看到旁边树上一个鸟窝,她便想着里面会不会有鸟蛋之类的。洛宸性子闷,料想童年不会做这等无聊事,说不定能让她觉得新鲜。 想到这儿,陆晴萱便没有知会其他人,又趁着洛宸没有看她这边,悄悄走到那棵树下,攀着树干开始攀爬起来。 她从小身手灵敏,上树掏鸟下河摸鱼都不在话下,这树本来也是在她征服之列的。怎奈天色太黑,她眼睛看着是鸟窝,心里想的却是洛宸,一个不留神居然登错了树枝,只听咔嚓一声,陆晴萱才觉双腿往下一坠,随即身子也坠了下去。 这下完了! 她一时慌乱,却没来得及叫喊出声,洛宸早已经御起轻功,朝她的方向追了过去。 陆晴萱看到了——不甚明朗的月光下,洛宸仍似绝云白鹤翻翔,登凌惊鸿翩然,很快就轻缓又平稳地将下坠的她兜住。陆晴萱被她抱在怀里,缩在她淡雅冷冽的体香中,羞了个面红耳赤。 “胡闹!”洛宸蹙起眉头,声音冷幽,陆晴萱晓得她是生了气。本想给她表现一番,结果闹了这么个大笑话,陆晴萱也有些恼火。 她从洛宸怀里下来,不满地哼哼道:“我还不是看有人不高兴,天天心眼儿这么小,开个玩笑也生气。”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身后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全然不知这些小动作被洛宸尽数看在眼里。 “我没有生气,只是不习惯。”过了片刻,洛宸才轻声道,“往昔,没有人同我开玩笑。” “那是人家迫于你的‘淫威’!”陆晴萱终于揪住了洛宸一个不算把柄的把柄,心情突然又莫名明朗起来。 洛宸沉默下来,但陆晴萱从她的眼睛里揪到了一丝放松,她正想凑上前去,仔细瞧上一瞧,忽听靠近树林的谢无亦大喊:“什么人?!” 洛宸的目光瞬间就电光般移向了那边,只见深黑的树林中,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第23章 现行 黑影瘦削,却被浓得晕染不开的夜色倏然放大,极为迅捷地闪进林子深处,使人放松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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