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毅笙听出了洛宸话中之意,也向后倚靠在了另一面墙上,笑道:“看来,在洛大人这里,我亦是个筹码。洛大人也要拿我来威胁父亲为你做事么?” 洛宸垂下眼睫,微微露出倦容,被陆晴萱悉数看进眼中。不等洛宸回答,她便同柳毅笙搭上了话:“我们不会逼你什么,这一点少谷主可以放心。只是……” “只是日后我们找到沥血剑,还要烦请贵谷,将这把剑好生封存,莫要让它为祸人间。”洛宸重新扬起她那深邃的眸子,十分郑重地看向柳毅笙,心有所虑地说道。柳毅笙闻言,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对洛宸的印象不由得又变复杂起来。
第13章 蛊还尸 “洛大人抬举,此乃我藏兵谷之幸;为天下苍生计,柳某也理当尽绵薄之力。只是——”柳毅笙郑重其事,但很快言未尽而又止,一眨眼工夫就顶起一张憔悴的、该皱巴的地方没有一处平展的面容,像初春时分新生的芽蘖,颇有难色地瞥了洛宸一眼,沉默少留,“只是,谷中事宜一向由家父说了算,沥血剑一事,还得经他老人家点头才是,柳某不敢草率允诺。” 的确,藏兵谷开谷百余年来,虽以网罗天下神兵闻名于江湖,却从来没有收藏过像沥血剑这样邪性的兵器。名声好坏,一念之间,稍加不慎,就有可能身败名裂。 洛宸阖眸颔首,这些俱在她意料之中。她不着急得到柳毅笙的任何承诺,只顺着他的话接道:“我亦有此意,倘若少谷主身体无碍,天亮后我们便启程前去拜会柳老前辈。” “如此甚好,甚好。” 柳毅笙闻言松了一口气,终于感觉稍稍舒缓了心情。这时,洛宸又道:“所以,少谷主是想以同伴的身份,还是人质的身份与我们前往?” 柳毅笙:“……” 陆晴萱:“……” 柳毅笙才舒展了没多久的脸又皱巴起来,甚至比先前更厉害,他悻悻地看着洛宸蔫道:“就不能让我以少谷主的身份先回家么?” “不能。”洛宸似是上了劲的绳索,越拧越硬,反倒更加直言不讳,“你现下武功全废,逃出来已是不易,倘若路上再遇追兵,我这个上了通缉名单的阁主,可保不了你。” 确是此理,可是听上去哪里又不太对劲,陆晴萱不免错愕。 洛宸言辞依旧冷硬,眼风却极为迅速地在陆晴萱发蒙的脸上溜转了一遭,嘴角有一瞬极其轻微地牵了上去。随后,她闷声又道:“少谷主,方才你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你于我,确然是个筹码。” 柳毅笙:“……” 陆晴萱终于反应过来,回首盱衡,一脸“你可真行”的表情瞪着洛宸——分明是替柳毅笙的安危着想,偏生要放出一连串的冰凌子,扎得人心里好生别扭。洛宸眼角微挑,默不作声回觑着陆晴萱,脸上分明写了四个大字——我很无辜。 陆晴萱简直后悔跟着她回来。这个女人,太会装! 距离天亮尚有些许时辰,洛宸叮嘱了蓬鹗等人几句,便同陆晴萱回了隔壁客房。他们的精力消耗得很厉害,需得抓住眼前的片刻安稳。 男人们挤在一间房里,守夜的把住门守夜,休息的也便胡乱倚靠在什么地方上将就。相比之下,洛宸和陆晴萱两个人倒是舒坦许多。 回廊里灯火幽暗,亮堂处将洛宸的身影勾勒得颀长而绰约。陆晴萱看她在前面推门进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跟在后面暗笑了两声。 洛宸觉察出陆晴萱不对劲,回过头正想问她,却不料被她在身后一把压在了腰腹间的伤口处。 她的力道施得刚刚好,轻轻点压在上面,不会对伤口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也让洛宸感到了内里那真真切切的隐痛。 洛宸下意识闪躲开,神情微疑地看着陆晴萱,抿唇不语。 陆晴萱这时笑得意味深长了:“疼么?疼就对了,活该有人管不住嘴。” 洛宸:“……” 翌日,天气晴明,一行人收拾了东西准备上路。因着昨夜商定走陆路前往藏兵谷,船也就没有了用处。临行前,陆晴萱便将停泊在渡口边的船卖了,折算些许银两,为日后作计。 他们人多,镇上的马商处没有这么多匹马供给他们。是以,陆晴萱提议步行到前面的大城镇买马,随后再走。 出了镇子,沿途逐渐开阔,天然草木的清爽气息湮没了喧嚷的人声,给他们一行人的旅程增添了几分深秋郊野的夷粹。道路两旁的草木俱已染上秋色,在午后秋阳的暖照下,泛出冷静而温暖的光华。 出了镇子已有半个多时辰,长久的跋涉和几天来欠缺下的休息相互作用着,在每个人的脸上染下一层倦容。陆晴萱自己伤势未愈,还要操心照顾洛宸他们,这会儿终于觉得疲乏倦累,脚下一个不留神,绊在了一根长出地面的树根上。 她一个趔趄朝前扑去,困意一冲而散,眼看就要与大地来一个最扎实的接吻,身体却忽然被一股力道从后面攫住。 洛宸及时出手抓住了她,避免了她摔得头破血流的情况。陆晴萱喘着粗气站定,有些尴尬地回望着洛宸,见她已凑至身侧关切道:“可是倦了?” 陆晴萱抽了两下鼻子,当着洛宸的面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哈欠,眼中渗出一丝晶莹的光泽。她更觉不好意思地朝洛宸笑了笑,轻轻“嗯”了声。 “旁边有几块大石头还算干净,许是其他路人也在上头歇息,先到那边缓上一缓。”洛宸一边说着,一边陪着陆晴萱往那边走。身后七个男人大包小包地拎着跟了过去。 陆晴萱当真累得紧,坐下之后就开始迷迷糊糊直打瞌睡。洛宸见她的脖子那般纤柔,此刻还要托着个脑袋前俯后仰,便伸手将她的脑袋轻轻扳了过来,靠在了自己的肩窝处。随后,她同陆晴萱一起阖上了眼睛。 洛宸的体香似乎有着天然的安神作用,陆晴萱睡着得很快,虽是浅眠,却也弥足珍贵。很快,九个人的气息开始均匀地此起彼伏,好似与午后的秋日共同小憩着。 曾几何时,太阳绕过遮挡的林木,斜斜地照在陆晴萱柔和的面容上。她感受到那一丝温暖,缩在洛宸肩窝的脑袋动了动,发丝撩在了洛宸的脖子上。 洛宸倦懒地睁开眼睛,垂着眼睫看到陆晴萱的侧容——金色的阳光在她的五官上留下柔美的弧度,不由得牵起了唇角。秋风微寒,秋阳正好,洛宸的心中蓦地有了一瞬间的满足。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洛宸再度睁开了眼睛——自受伤以来,她同样没有认真休息过,身体亦是疲累得紧——这次睡的时间有些长,以致四周竟起了暮色。 她直了直腰身,轻轻拍着陆晴萱,想要叫醒她,谁知手才放到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她突然就睁开了眼睛。一声鸟雀拍打翅膀的声音从他们上方的枝桠处响起,转瞬飘远了。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陆晴萱才醒,就突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在睡梦中的男人们闻声纷纷跳坐起来,不解地朝她看了过去。 洛宸神情微愕,薄唇动了动没有作声,陆晴萱却已经站了起来。她对着空气,仔细嗅辨,犹疑着。 洛宸也随着她的动作,微扬起头对着空气轻嗅,片刻后微蹙了眉头低喃道:“确有一股味道,且愈发地近了。” “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类似于——”柳毅笙揉了揉鼻子,又使劲嗅了两口,“尸体腐烂发臭的味道!” “!!!” 单听洛宸的话不觉奇怪,单听柳毅笙的话也没有什么,倘若将二者结合起来听,其耸人程度可就远胜说书人口中那些个狐妖鬼魅的故事了。众人顿觉脊背上窜起一股凉气,而且,现在每个人都闻到了那股气味,当真越来越近、越来越浓,让人感觉像是跌进了腐烂的尸堆中。 洛宸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握着故月的手早已是紧了又紧,其他人也纷纷放下手中包袱、杂物,抽出长剑进入警戒状态,连右手已经废掉的柳毅笙也从蓬鹗那里要了一把匕首,反握在了左手里。 腐臭味愈发浓了。陆晴萱天生对一些突出于环境的气味更为敏锐,小时候她娘亲就时常蒙住她的眼睛,让她去分辨堆放在一起的药材都有哪几种,她鲜少说错。 这会儿腐臭味接二连三地扑鼻,陆晴萱被熏得晕头转向,简直要晕厥过去,连手中净尘都拿不稳。身后地面又猛然塌陷,更是险些将她陷下去。陆晴萱反应迅捷,向前躲避的同时,不忘转过面向,谁料竟和一张腐烂了一半、两只眼睛被吃得只剩下眼眶子的脸来了个贴面。 陆晴萱大惊失色,忍不住惊呼一声,手下却是一点也不留情。净尘剑当即朝着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刺了过去。 那东西显然不是活人,反应却一点也不比活人逊色,居然挥剑接下了这快、准、狠的一击。陆晴萱愤恨难平,兀地就要去细看那东西的脸,结果只一眼,她就骇得叫出声来。 居然是——是坤沙! 身后骨笛响起,宛若催命的鬼吟。 随着陆晴萱那一声惊呼,洛宸已然转过身面向了她,此刻看到坤沙那张脸,心尖上的震撼同样不比陆晴萱少。可是当听到骨笛声后,她又脸色骤变,从惊愕彷徨变成了难以置信,又从难以置信变成了愤怒厌恶,最终化作了三九天的寒霜。 陆晴萱的手隐隐发了抖,一个死而复“生”的坤沙已然令她不知所措,不巧伴随着骨笛声,地面继续接二连三地塌陷,又有十几个这种东西从地下爬了出来——尽是当日死在陆宅的绛锋阁弟子。 蓬鹗这些人亦是骇得大叫不已,他们举着长剑,面对着这些曾经相识熟稔,而今行尸走肉的东西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眼看着它们摆动着别扭的四肢就要涌上前来,只得连连后退。 吹骨笛的男人终于出现了。他从那些扭曲的尸体后面缓步走来,一边吹着骨笛催动这些尸体进攻,一边趁机放出来一条蚯蚓一样的东西。 陆晴萱与坤沙缠斗,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偏生它还没有痛觉,任凭净尘在它身上捅刺多少下,他都不减缓分毫攻势。陆晴萱精疲力竭又很难集中注意力,那小蚯蚓状的东西径直朝着她扑了过去。 千钧一发,一根内力浑厚的细小草茎突然从陆晴萱的身侧飞过,穿过小虫的身体,将其钉在了地面上。 陆晴萱费力地将净尘从坤沙身体里抽出来,好似从石头里抽出一根铁条那般费力,转头坤沙的剑已经迎头劈下。就在此时,陆晴萱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一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了一把,瞬间失去了平衡。坤沙的剑恰好砍在了陆晴萱脚尖前面的地上。 这一下来得又猛又急,陆晴萱冷不防被这力道带得连双脚都离了地面,随后又觉冷香贴在身侧,她这才惊觉,竟是洛宸出手将自己兜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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