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萱感觉到洛宸指尖的凉意,下意识缩了下脖子,捎带着转头觑向她道:“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那外面的声音是不是也传不进来?” 想起先前从长廊向这边跑时,自己那般拼命地喊洛宸名字,洛宸都站在这儿没有丝毫反应。陆晴萱又问:“所以我来找你时,你并非因石像震惊得忘了回答,而是根本听不到我在喊你,对不对?” “是。”洛宸此时也已明白,点头应道。 “怪不得——”叶柒“穷凶极恶”地揪着男人衣领,还用力扥了扥,仰起头看向头顶黑压压的石壁呢喃,“我就说这里不可能什么也没有,原来一起儿就算计着了。” 栖梧此时向前趋了两步,也急切问询:“那方才呢,你在外面又听到了什么?” 洛宸眸色一沉,冷冽地扫向众人,低声道:“死亡!” “……” “……死亡?”饶是陆晴萱平日里乖觉,此刻也被洛宸这句话说蒙三分。 “死亡”自然不会被听到,但象征死亡的声音却可以。 她十分敏锐地回想起男人方才那番惊骇诡异的举止,顿觉耳朵眼儿里嗡嗡作响,到发梢都有凉气乱窜起来。 洛宸早已敛了笑意,严肃清俊的面容挂上了三九天的寒霜。她意有所示地朝蓬鹗看了一眼,蓬鹗立时会意,从包袱中摸出一条绳索,将叶柒手里揪着的男人捆了个结实。 “此地不可再逗留。来路既已成了死路,唯有前行,别无他计。”洛宸嗓音冷幽,吩咐众人,“必须马上离开。” “是!” 言罢,众人各自做最后准备。洛宸收回目光,发现陆晴萱正忧心忡忡地凝视着自己。但不过须臾,她就又垂下头,在胸前把手指绞了两绞,眉眼处敛着隐忧和烦愁。 十载光阴,洛宸阅人无数,早已练就洞察秋毫的功夫,何况她恨不能对陆晴萱倾注上全部爱意,又怎能不知她心中所想? 于是,她让其他人先行,自己牵着陆晴萱的手,将她引到方才站过的地方。 陆晴萱面色微疑,却没来得及问,耳边便顿时有声音炸响,一如瞬移到了另一个世界。不过才听了两声,她便觉悚然难耐起来。 那声音嘈杂、混乱,仿若万千鬼魅在耳边尖啸着,进行一场残忍的屠杀,骇得她头皮直发麻。她忙向后退了几步,将这令她极度不适的声音甩在外面,不想手已不自知地发起抖来。 “这些人……为何叫……叫得这么惨?长廊里……发生了什么?”陆晴萱忽地连话也说不利索,凝视洛宸的眼神竟比方才还要惊悸不安。 洛宸却浅笑着凑近她些许,讳莫如深地问她:“所以,不再欣赏一会儿了?” “……”陆晴萱怔了怔,抬手便往洛宸腰上掐去,“你又取笑我!” 还欣赏,欣赏个大头鬼! 洛宸的唇角越发上扬,亦不躲,极为顺从地接下她这一招,片刻工夫却也顺势将人兜在怀里。她薄唇微启,附在陆晴萱耳边吐气如兰:“怎敢?实是冤枉。” 陆晴萱:“……” 长廊一战,恐是绛锋阁立阁以来打得最憋屈窝火的一次。一副骨架,竟让他们俯仰间折去半数人马,多少人死了连个完整的尸身都留不下。 枭忧心之余又不免忌恨,怎的洛宸的运气总也这么好,偏生撞鬼这种事都让自己碰上却撞不到她身上去。倘若估计不错,此刻她合该知晓被人尾随,早一边做着准备,一边逃之夭夭了。 “看着点!瞎了不成?” 她兀自想得咬牙切齿,不觉中一根藤条游龙一般放倒了挡在她身前之人,迎面横扫而来。游夜忙运功挡掉藤条的攻击,将她推后几尺。 枭的鼻子,当即捕捉到一丝血的腥甜从游夜身上弥散开来。 好在,骨笛终于回到了游夜手里,悠幽笛声里,那些混乱中被推倒在地的蛊还尸,再度拥有了“生命”。 但凡思维缜密、头脑清醒的,通常不会轻易故伎重施。这骨架竟也如此。 它仿佛清楚地知道,想从游夜手中再将骨笛抢出来已非易事,索性也不去做这种无意义的努力,而是果断调转矛头,直奔游夜这个人而去。 如同猎人向猎物放出的猎犬,又如两军对阵中擒王的射手。是心无旁骛的有的放矢,直插为首敌将心脏的长剑。单凭游夜的身手,怎能轻易躲过? 只见一阵腥风,闪电般朝游夜迎头击来。 纵然平日里并不待见游夜,枭还是紧张得喊出了声。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游夜出事什么也不做,必须想办法救下他。结果身后猛不丁被两根细长的藤索捆住了左右肩臂。 那藤索力大无比,枭挣了两挣,藤索并没有放松,她又想到用缩骨功脱身。可这毕竟不是人的手,无论她如何挤压自身骨骼,藤索只随着她越捆越紧,丝毫空隙也不予她。 “游夜!”她心焦难耐,哪怕所担忧的,是游夜的死活对任务的影响更多一些。 只听一声闷响,游夜已然是被骨架击中,他身体失控地飞到半空,又似一颗流星般跌落下来。 “别愣……愣着,快……跑……”游夜躺在地上,嘴角挂着殷红血渍,显然这一跌跌伤了内里。 枭的心蓦地被针刺似的疼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冷漠,只是语气柔缓了不少。 “你怎么样,想活下去就要站起来,听到没有?!”她对游夜喊道,像鼓励,又像恳求。 游夜凄然一笑,余光看那骨架打退两个蛊还尸,正一步步向自己逼来。他不敢怠惰,挣扎欲起,但那一下摔得太重,并没有成功。对死亡的恐惧终于漫上了他的心头。 那骨架似是也知道游夜无处可逃了,动作不再似先前那般凶戾和逼威,反而慢了下来,笼了几层戏耍的意味在其中。 忽然,也不知怎的,骨架走着走着竟一下子跪倒下来,膝盖窝处似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不待它站起来,关节处又蓦地凭空错了位,最后竟然彻底分离开来。 枭恍然明白,登时松了一口气,喃道:“她终于来了。” 稚楚赶来得不算及时,晚一步,或许这些人就只剩下一堆血淋淋的碎肉了。 她本就不善言辞,虽然来晚是因结界地隔绝了声音所致,但自责的心情依旧没有减轻分毫。 她不急于为自己来晚一事解释,况且跟踪洛宸同样是她的任务之一,只是将心中怒火尽数在骨架身上发泄出来。 所有人一时惊得瞠目结舌。他们不敢相信,刚才还凶狠到不可一世的骨架竟不消片刻,就被稚楚拆了个七零八落,这是如何的反差,简直可称天下奇景之一了。 其实这不难理解,骨架固然厉害,却不似活人那般有敏锐的感觉。当有什么人偷偷跟着你或者看着你的时候,或许你不知道他是谁、在何处,却可以感觉到这个人本身或眼神带来的压迫感,从而警惕起来。 但是骨架不会。它可以感受到刀尖刺来的光影变幻、内力划破空气的层层冲击,却始终无法感知这种无形的压迫。是以,在全身透明的稚楚面前,不知对手在何处,自然一身本事也成了虚无。 说也奇怪,骨架被肢解之后,那些垂挂在两侧的藤蔓也如同被杀死一般,开始纷纷枯萎,变得又脆又干。枭轻轻一动,束缚在身上的藤索立时化为齑粉。 几名杀手分别扶起游夜和枭,他们这才一点点知晓了结界一事。 风波初定,几乎没有人身上是没有伤的,就连稚楚都被骨架挣扎时的胡乱击打弄伤了脸颊。不过她全身都隐于周遭环境,若她不说,便没有人知道。 稚楚告诉众人,结界地虽然隔绝了声音,但还算相对安全,且洛宸等人已经离开。于是众人便前往结界地休整。 离开长廊时,枭仍然心有余悸地回过头去,望着幽暗深邃的通道出神良久,仿佛刚从一场惊悚骇人的梦魇中醒来…… “洛宸,结界会一直存在吗?”路上,陆晴萱颇有介怀地问。她总担心倘若结界阻隔了外部声音,届时再有什么东西过来,听不到就糟了。 洛宸却摇头淡道:“结界的阵法不依常理,通常不会相邻而设,以免互相冲撞。且方才我们路过那处转角,耳中听到的声音有一瞬轻微断连,不仔细听很难察觉,我想,大抵是离开结界地了。” “那还好,不然等下发生什么,我们连准备的时间都来不及。” 说完,陆晴萱瞥了眼被捆绑的那名杀手,压低声音凑到洛宸耳边,道:“我们要这样带着他么?” “不然?”洛宸笑意沉沉,意味深长地陪她低语,“拿他喂粽子也行。” 陆晴萱:“……” “想不到你这厮,居然这么‘狠毒’。”陆晴萱自然听出洛宸在胡说八道,哼上两声揶揄了回去。转头想再同她说些什么,忽觉脚下一虚,竟瞬间失了着力点,一整个身子都朝下跌去。 与她一同跌下去的,还有身边的谢无亦。 “晴萱!”洛宸忙伸手去拉她,可惜速度太快,丝毫来不及反应,只在她的袖口掠了一下。众人不由得大惊失色,恨不能喘口气的工夫便要想出办法来,洛宸却在此时果断地也跳了下去。 紧接着,洞口便被一块网状的青铜隔板封死,任凭众人如何使劲,却也难动其分毫。 “狗东西,谁碰到了机关?!”叶柒气得嗷嗷直叫,大有找出那人将他生吞活剥的架势,一转头,正看到被捆住的那名杀手战战兢兢地杵在那里,脚下分明比刚才高起来一块。 “混账东西,我宰了你信不信!”叶柒大喝一声,秋水锋利的剑身眨眼间就要落到那人头上。他已是阶下囚,早没了往日作杀手时的神气,又见叶柒盛怒,当即吓得抱头蹲在地上,口中不断地高呼“饶命”。 “阿叶。”洛宸这时在下面抬头唤道。 “什么?”叶柒盯着男人咬牙切齿了半天,最后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将人踹翻在地,忙又奔到隔板处,朝下面的洛宸道。 “机关是死的,一旦启动便无法关掉,隔板自然也打不开了。” “怎么会……这岂不是……” 洛宸不待叶柒说完便点了头,旋即又道:“在这里耗着没有意义,似这般大的陵墓一般四通八达,前面定有会合处。” “要是没有呢?”叶柒依着寻常思路又问,话一出口肠子却悔青了。 只见洛宸默然须臾,抬起秋夜深潭般的眼眸,声音低沉道:“倘若没有,便把其他人都带出去,好好活着,再也不要蹚沥血剑的浑水。” “你……” 谁都讲得出生死一瞬,可真到了抉择的那一刻,又任谁都不能接受。 陆晴萱也抬起盈盈的双眼,嗫嚅片晌,一咬牙:“阿叶,听洛宸的,去吧。” 叶柒:“……” “洛宸!晴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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