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离面色稍稍凝重, 把查到的消息讲给徐松念和沈霖:“太子殿下已经去了明州府衙,如今那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全都是喊冤的人, 以往他们都以为亲朋好友只是失踪, 或者是心灰意冷搬家了, 却没想到全家人都被锁在畅音楼下的地牢里。根据他们的供词所说, 是官府的人为了吞没朝廷的抚恤金, 所以搞出来的把戏……” 大奉朝在马背上打天下, 重武的倾向由来已久, 所以在战场上战死的烈士得到的抚恤金非常可观, 而且除了第一笔到位的抚恤金之外, 后续每年都会有钱粮发放。明州府百年来几乎满城烈士,这笔钱多得不可胜数。 “是刘瑞?”沈霖听得有些胆战心惊,“此地的兵马协领呢?他竟然从来不知道,也从来不管这件事吗?” 慕离回答道:“明州府的兵马协领是刘瑞的女婿,天高皇帝远,他是两朝老臣,在朝中的关系也盘根错杂,根深蒂固,这里早就是他说了算了。而且,如果我猜测不错,这背后可能有二皇子殿下的影子。” 顿了一下,慕离才轻声说道:“那些多次讨要抚恤金并且闹事的人,大多都是家里没了劳动力的老弱病残,他不多加照顾就算了,反而杀了一部分,囚了一部分。囚这一部分还是怕到时候朝廷查人口发现端倪……” 绿禾忍不住心头的怒火:“这些人当真是可恶至极,就就那一点点抚恤金,至于如此算计吗?” 她虽然从小被卖,也知道世道人心复杂,可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官员,不顾满城老弱死活,只顾着自己从谋利。而且居然还在京城和朝廷那里落了个吏治清明的好名声。 驿站门外忽然传来阵阵激烈的喧哗声,慕离微微皱眉,顺手把丝帕揣在了怀里:“主子,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虽然刚刚清晨,但是驿站之外已经被来来往往的人流包围。 部分巡防营的士兵守在楼下,南巡随行的亲卫也牢牢把驿站包围起来,警惕地和人流对峙。 人潮之中大多都是些老人,还有些尚还年幼的稚子。这几年突厥多次入侵,明州府内的青年男女许多都从了军,也有许多就此再也没有回来,只剩下这些没有劳动能力和自保能力的老弱。 一夜之间,原本热闹和谐的城池陷入了混乱之中。这些也基本上都是没有收到抚恤金,听到了传言才知道并非是朝廷财政紧张,而是抚恤金被官府吞掉,人群越聚越多,最后也不过是为了讨个说法。 “这些人不都去衙门了吗……”沈霖皱了皱眉,看着楼下的场景有些不忍,“也都是些穷苦之人……” 也并不都是穷苦之人,慕离眸子从人群之中掠过就发现了端倪。角落里的那几个人,还有那个扎着红色头巾的女人,左边那个灰色衣服的男人…… 每次振臂疾呼,每次喧嚣和冲突升级到动手,几乎都是以他们几个为中心扩散开来。 “我们今天必须讨要个说法,我们的儿子女儿死在了战场了,但是我们连一分钱抚恤金都没有拿到。” “太子殿下南巡好大的阵仗,朝廷这么有钱,怎么会缺我们这一点儿抚恤金?就是不想给我们罢了。” “这一路南巡,太子殿下肯定带了不少的珍宝,把这些珍宝拿出来就够我们生活好一阵子了。” “对对对,朝廷欠我们的钱,本来就该朝廷来还。” 在这几个人的起哄之下,楼下的形势越来越超脱控制,甚至有几个人想要闯进驿站,和守在门口的士兵厮打起来。 此刻还守在驿站门口的巡防营的士兵都是刘瑞的亲信,平日里在城里作威作福习惯了,哪里被这么欺辱过,下意识就还手回去了。这些老弱哪里是士兵的对手,立刻就被掀翻在地,摔了个跟头。 但凡有一处发生肢体冲突,整个场面就失控了。 虽然巡防营的士兵和太子府的亲卫都训练有素,但是挡不住对方人多,一时之间还真有几个人冲了进来。 绿禾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这……这怎么办……” 她见惯了后宅的勾心斗角,却从来没去过战场,很少出后院,不曾见过这样气势汹汹的人群,一时之间有些吓住了。 “杀几个人,震慑住就好了。”慕离的语气带着微微的冷意,“无非是现在人多势众,可说到底也就是乌合之众。” “他们都是烈士亲属,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绿禾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楼下房前的守卫被冲出了个缺口,顺着这个缺口,人流直涌进来。 慕离眉目一凌,伸手抽出了架子上装饰用的长剑,纵身便跃了出去。看上去闪着银光的剑并没有开刃,但是灌注了内力之后仍旧锋芒毕露,慕离的目标很明确,脚尖轻点借力,几个起伏之间就落在了人群角落的位置。 “你……”那穿着灰衣的男人抬起头来和慕离对视,被那双眸子里的阴冷和肃杀惊得打了个寒战。 慕离年纪虽然小,但是自小就立志要报仇,手下杀过的人也不计其数,完全不是这些乌合之众能比的。 这男人只说出了这一个字,剩下的字就没淹没在了咕噜咕噜的声音里。 剑刃划破喉咙,血液倒灌进入气管,他瞪了大眼睛手舞足蹈想要挣扎,但不过片刻就没了声息。 慕离并没有收起手里的剑,而是故技重施,翩飞的身形犹如在林间纷飞的蝴蝶。银色的剑光闪过,便带起一抹血色,空气之中的血腥之气伴随着慕离挥剑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浓郁。 “杀……杀人了……”也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人群顿时为之一肃,纷纷转头看向血腥气味的源头。 人群静默了一瞬间,继而爆发出更加嘈杂的喧哗,大惊失色的人群不敢再往前走,反而飞速四散而逃。 慕离的手段利落狠辣,每一剑都是杀招,毫不留情,她微微甩开剑刃上的血珠,衣袖上却不染半分血渍。 鲜血顺着地面流淌,扩散开的腥气让沈霖的面色白了白,绿禾更是吓得捂住了嘴连退了好几步。 她以为慕离同她一样,只是个在徐松念身边贴身伺候的侍女,平日里和慕离打打闹闹的时候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但是刚才的慕离实在是太吓人了,那一条条的人命,她连犹豫都不曾有。 徐松念也轻轻皱了皱眉,微不可查地横移半步挡在了沈霖面前才朗声道:“慕离,回来。” 慕离严重的冷厉微微散去,抬手丢了手里的剑,然后才朝着徐松念微微颔首,眸子里的杀意和寒意还未完全消退。她站在血腥的最中央,浑身透着亘古不化的冰冷。 她是个可以为了复仇不择手段的人,她也是沙场上的遗孤。面对这些克扣抚恤金的人绝不会有半点留情。 可当徐松念的声音喝止了之后,她心里微微有些慌。毕竟刚才她没有听从徐松念的命令就跳了下来。 可片刻之后,慕离就看到徐松念对她微微颔首。 她紧紧攥着的拳头才稍稍松了松。她竟忘了,徐松念和她是一样心性的人,又怎么会因为这一场杀戮就有不同的意见…… 慕离都能看得出那几个人是混入人群起哄的,徐松念也看得出。 这的确是最好的解围的方法,杀了这几个人,震退不在理智状态之下的百姓,免得等下驿站失手,后果更严重。 只是不知为何,徐松念心里忽然升起淡淡的危机感。 就在她朝着慕离颔首示意的同时,余光之中忽然闪过一道暗芒。 暗芒速度极快,顷刻之间已经到了沈霖的面前,这人蒙着面,一身利落的劲装,目光如鹰隼锐利。他的动作简单而直接,没有半丝半毫的多余,手中的利刃径直朝着沈霖的咽喉而去。 不知蛰伏了多久,只为了一击毙命。 徐松念的瞳孔微微放大,如此近距离之下,她没有听到这人一丁点的呼吸声,也没有察觉到这人的接近。这是个高手,身手完全不弱于她的高手。而且他的目标格外清晰——就是沈霖。 沈霖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压力,像是把她定在了原地,动都不能动。 那对如鹰隼的眸子与她对视,阴冷且无情,仿佛盯着猎物的豹子,绝不会改变自己的目标。 “叮——”的一声,利刃堪堪划着沈霖的脖颈划过去,带过一阵劲风。 徐松念已经拉着沈霖的胳膊,瞬间把人护在了身后,冷声道:“阁下不是无名之人,何必行这种腌臜之事?” 伴随着徐松念的声音响起的还有玉石碎裂之后坠落在地面上的清脆声。满碧色的玉镯碎成了好几段,滚了几番,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地面上。 徐松念手边的东西只有这两只玉镯,一时之间想不得那么多,甩出去的玉镯逼得刃尖偏离,才救了沈霖的性命。 那鹰隼般的眸子里有些惊异,看了徐松念一眼,声音微微嘶哑低沉:“我竟没发现,你这丫头身手不错。不过我欠了一个人的人情,答应了他今天帮他取一条命,怕是你也护不住她。” 话音落地,这人毫不废话,手中的利刃滴溜溜转了半圈,调转方向朝着徐松念袭来。 他看得出,只有先击退了徐松念,他才有机会杀了沈霖。 徐松念并不敢掉以轻心,顺手接过慕离抛过来的匕首,正面和来人招式相撞。 徐松念的手腕翻转,逼得那人往侧边偏离了片刻,手上的匕首便如跗骨之蛇,顺着他的胸膛而上,贴着他的耳边划过。若是寻常之人,现在至少已经被徐松念削掉了半边耳朵,但他只是身形微微后撤,向后轻压腰身,便躲了过去。 “杀手的手段。”那人显然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堂堂的太子妃,居然背地里学过这种东西。” “您也不也是吗?”徐松念冷声道,“您的身手如此,也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来刺杀一个手无寸铁且毫无内力的小姑娘,说出去也不觉得丢人?” 徐松念小时候有徐书陵教导,后来多半都是在徐府按照徐书陵留下来的习武册子自学。徐书陵收集了不少习武之法,徐松念也学得很是驳杂,正宗的徐家传承的徐家枪她用得不错,却不如当年的徐书陵。 反而不知是不是性格和徐书陵的差异,这种杂七杂八的暗杀之道,她却用得格外得心应手。 那人显然有些羞愧,但是并没有因此收手:“没办法,老夫欠了个人情。” 慕离并没有上前帮徐松念,而是站到了沈霖身边,把沈霖和绿禾护在了身侧。 在徐松念和蒙面人交手的片刻之后,周围刷刷刷又落下几道黑影,把中间的蒙面人围得严严实实。 徐松念出来是有带徐书陵留下的暗卫的,只是怕被南巡队伍的亲卫发现,跟得比较远。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好手,隐隐之间气势相连,被围在中间的蒙面人左右看了看,沉声道:“看来这次任务我低估了,怕是要砸了老夫的金字招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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