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老妪如往常般早起打扫客栈,女人心情颇是不佳,遂朝着老妪发泄了一句,“早便说了,这些是小二的活儿,你每每做尽,那雇的小二岂不是食了白饭?行了,这处用不到你。”女人说罢便夺过老妪手中的笤帚,扔到了门背后。 老妪看着那斜倒着的笤帚,终是甚都未言的进了屋。 不多会儿,老妪便揣着几锭银子出了客栈,正忙活的女人朝老妪看了一眼,随意的说了一句,“早些回来。” 老妪闻声回头朝女人勾起了唇角,点了点头,“好。” 然而她们尽不知,这一走,便是阴阳永隔。待夫妻两人寻到时,只得老妪一人独自蜷缩在柴房内。女人不解的走上前去,老妪见来人随即将手中紧紧握着的那只玉镯递给女人。 “宁儿,生辰,生辰……”老妪口齿不清的边说边往柴堆里躲,末了不住的推搡着女人,吼道,“走,走走,你走!” “娘……”女人颤抖的接过玉镯,却是被老妪推到了地上,眸中浸满了泪。在门外的男人连忙上前一手扶起女人,一手端着烛台不经意的朝老妪照去。 映入眼帘的,竟是染血的衣衫,而在这其中,老妪显露的几块皮肤已是布满了淤痕。女人心疼又懊悔的拾手朝老妪的伤处而去,唇口颤抖着复唤了几句“娘,这是怎了?” 一方碰到老妪佝偻的背,老妪便犹如变了一个人般,丝牙咧嘴的朝夫妻二人看去。男人见势不对,连忙将女人往门外拉。女人挣扎着,哭喊着,却仍是架不住男人的力道。男人将女人拉出后,柴房内的老妪已无意识的欲朝外扑来,可到了门口却又缩了回去。 男人连忙将柴房的门锁上,女人边哭边捶打着男人的背,“你这是干甚!娘尚在里头。” “行了,你不觉着娘的行为甚是反常吗?”待落锁,男人方转身握住了女人捶打自己的手,女人闻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男人见此继而道,“甚,甚是像……”男人顿了顿,朝女人看去,“像那东西。” 女人闻言腿下一软,男人快一步搂住了女人,女人不住的摇着头,泪眼婆娑的道,“不,不会的,娘不会变成那样的,不……”女人心中知晓老妪已是愈发犹如那传言般,可仍是难以接受,“不会的,你看,现时尚有太阳,娘出去亦不过两个时辰,不,不会的……” 男人看着女人这颓废的模样,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眸子朝那柴门处看去。 那之后,女人犹如失了魂一般,有时终日皆不说一句话,男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遂将店内的小二尽数遣去,偌大的客栈,只余下了掌柜的一家三口,及那柴房内锁着的老妪。 后来,不知甚的时候,女人宛若想开了一般,变回了原来的性子,不同的是,她会每每耗上几个时辰坐在柴房外与老妪说着些甚。夫妻二人不敢贸然打开柴门,却又抵不过老妪日渐的撞门,遂柴门上的锁便逐日增加…… 拉回思绪,女人呜咽着拾手摸了摸腕处的那玉镯,抬眸朝被绑着的老妪看去,终是不忍的将头埋回了男人的怀中抽泣。 “会的,定会痊愈的。”男人抚了抚女人颤抖不已的背,安慰道。 苏韵忱上前一步道,“虽是暂且束缚,但亦仍需当心,莫要靠近。”苏韵忱担心老妪不慎咬断了那口中的短木便少不得要威胁到掌柜的一家。 见掌柜夫妻仍是伤心不已的模样,金桦复而再次嘱咐了几遍。 之后,几人将那跪地的行尸同样用麻绳捆起,与老妪一道暂且关进了柴房。待后院的一切处理罢,已是近子时。金桦二人尚且还需从掌柜的那处知晓这徐州城内之事,遂四人便再次回到了客栈一楼。 寻了处桌登坐下,女人去看了一眼内屋的童子,方将几柱未用过的烛台端了过来,一道坐下。 “掌柜的是说,令慈在日间便成了那般?”金桦问道,趁着适才女人去内屋的时间,男人遂将老妪如此之事尽数严明与金桦二人。 女人小巧的步子从身后传来,男人闻声回头朝女人看去,但察觉到女人颔首后,方回过头继而道,“不错,家母本是日间出的门,我二人寻至柴房时,亦不过午时三刻。” “娘回时,周身尽是伤。”女人放下烛台,跨过长凳坐在了男人身旁。“定是那街口的泼皮干的。”女人说着便拂袖拭泪。 男人心疼的拍了拍女人的背,轻言道,“莫再说这话了,我等尚且无依据,就算是告到县老爷那处,亦无甚有用。” “还需甚的依据!”女人听这话愤愤的拍开了男人的手,怒目道,“当日娘身上的伤,你不是未见着,还有那衣摆处的泥垢,除了那处街口,整个徐州城哪还有那般土质的泥?况自从那日后,街口那泼皮每每见到我上街置菜,眼神皆有意无意的躲闪,若非我一介妇人,定要他们偿命!” 男人吃痛的放下了手,无奈的朝女人看了看,终是止住了口中的话。 “这本可作为呈堂证供,只是……”苏韵忱顿了顿,继而道,“只是令慈现下已变成这城内让人闻风丧胆之样,想来,便是那县官,亦难保不会站在泼皮那处。况且,又要如何将现下的令慈作为人证带上公堂呢?” 男人闻言抬眸朝苏韵忱看去,脸上流露着惊讶与感激。苏韵忱所想,便是男人所思,他心中自是知晓的,可每每女人那话,他都不知该如何出口,他不想让她连仅剩的怨恨都没了。可若是不说,她便永远无法走出这件事。 如是,说与不说,皆是一难。 女人听了苏韵忱这话,心下一滞,眸子亦渐自沉了去,可不知为何,胸膛的压抑感,好似瞬间松了不少。女人无力的看着眼前的方桌抿了抿唇,不再说甚。 “如此说来,此事并非仅会在入夜时发生。”金桦拾手覆上下巴,思索道。 “该是说,害人者,不仅是入夜时出来的那些东西。”苏韵忱接过金桦的话。 金桦闻言惊讶的朝苏韵忱看去,随即脑中一闪而过想起什么,没错,此事本该源于蛊虫,而巫蛊之术,终究离不开——人。如此,操纵蛊虫之人,便是此事的引起者,而那操蛊之人,亦不会只如行尸般出现在夜间。到了日间,那人便可如常人般隐藏于众人中。 夫妻俩疑惑的望着金桦二人,全然不明白她们口中这话是何意。 之后,金桦二人又从夫妻两人那处听闻了些许徐州城的传闻,不过大抵皆是些街口闲话,像是今日谁家少了一人,明日哪家又疯了,大大小小,最终皆被推到了这骇人的怪物身上。不论怎么说,传言虽一半可信,一半不可信,但多多少少还是对金桦二人了解徐州城有助。 “掌柜的店中平日里用的柴火可是从外出购得?”金桦将话题拉了回来,听两人说了半天,她觉着都可写一本《徐州城异闻志》了。 男人闻声愣了愣,一时未跟上金桦的步子,“哎是公子,店里的木柴皆是从城内樵夫的手中购来的,木柴便是来自那城外的密林,皆是上好的柳木。” 金桦闻言颔了颔首,“掌柜的可认识那樵夫中一个被唤作‘董兄’之人?” 夫妻两人闻言双双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番,男人方开口,“公子口中所言,该是董仲。”男人顿了顿,继而道,“城内的樵夫本就不多,董姓的,便只得那董仲了。” 见二人了然的颔首,男人继续道,“说起那董仲,便又是一则怪事。董仲有一发小,名为王审。” 说及“王审”二字,金桦随即朝苏韵忱看去,二人同时点了点头,继续听着男人的话,“他两本是从小玩到大的,感情自是异常要好,可好景不长,自王审出事后,董仲便欲将那王审之妻娶进门,欲好生照顾王审之妻……” “哪是照顾!”女人随即打断了男人的话。
第66章 “分明就是强抢豪夺。”女人朝男人睨了一眼,“这城内谁人不知,那董仲便是瞧上了王审之妻的美貌,硬是要娶了她。所以说,男人啊……”女人说罢复朝男人瞪了眼。 男人无语的低声嘟囔了一句,“我这不是尚未说完嘛,况且,这天下的男人哪能一概而论。” 金桦看着男人负气却又不敢吱声的模样,险些欲笑出来,好在常年的礼制让金桦止住了笑意,正色道,“那后来如何了?” “后来啊,那王审的娘子自是打死不从的,可无奈,董仲家中颇有些财力,便是五花大绑都要把她绑去。”女人接着说道。 “岂有此理!”金桦闻言气愤的拾手,狠狠的朝桌面拍了一掌,吓得夫妻俩一惊。心道,那董仲真是岂有此理,不仅残忍的杀害了王审,还欲霸占其妻。 男人见此忙打着哈哈安抚道,“公子莫动怒,想来亦是老天有眼,那董仲便是在成婚那日活活被烧死了。当时好些人在场,有说早早便看出董仲脸色不佳者,可那新娘子的娇子已然在路上了,董仲便是死活不肯进屋去等,最后便……” 活活烧死!金桦闻言震惊的看向夫妻俩,待两人纷纷点头,金桦才敢确定自己未听错。 “后来王审之妻便被送了回去,说来亦是可怜,王审之妻在回去后隔日便自缢了。”女人说着眸子便黯了下来,“有人说她是随王审去的,亦有说她是随董仲去的,说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她与董仲未行夫妻之礼,可她却是在董仲被烧死的隔日自缢的。” “不过要我说啊,尽是他们胡说,王审之妻自是随王审而去的,那董仲,左右不过一贪图美色的无赖。嘴上说着照顾王审遗妻,可心里却欲占有发小之妻。”女人鄙夷的冷哼了一声,“这事过了没一段,便从当时抬轿的轿夫口中传出一件事,说是当日送王审之妻回去时,隐约似在其袖口看到了刀刃,肯定是那娘子欲要与董仲同归于尽的。” “人皆死了,轿夫那话,是真是假,恐怕都无甚关系了罢。”金桦接道。 女人颔首,“确是,现下不过尽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话罢。” “那王审可是出了何事?”一直默不作声的苏韵忱这才端起茶盏问道。 女人闻声摇了摇头,“亦是听闻,早些日子王审本是经一大难,从山崖上摔下,说是大难不死罢,王审被同行的樵夫抬回家后,虽已是奄奄一息,可没两日竟能下地了,当时城内可是传得神乎其神的。” “哪有那般神,左右不过是传甚宋神医罢了。”男人接过女人的话。 “这宋神医,又是何人?”苏韵忱放下茶盏,眸子一凝。 “这宋神医,乃是城内天合药铺的一名大夫,单名一个引,徐州本地人,认识的人都知,不过是个略懂药术的虚名大夫,其实那人,就是个趋炎附势,见财眼开的小人,平日里寻去买药的人,若是少了一两铜钱,他便尽不卖。若非那王审娘子从宋引那处买了一味药,他亦不会有如此之势。”
61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