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的大汉见来者眼睛迅速放出精光,拖着被马车砸的血肉模糊的废腿向前匍匐而进,他求饶道: “楼主!楼主!都是那个鬼丫头做的事情。小的,小的真的没有辱没您的命令!” 大汉连连磕头,尽管额头渗血,依旧不知痛般无休止磕着—— 那人仿佛他说的一字也没有入耳,清风拉扯着他的衣袂,那人的目光却依旧盯着方才萧景千消失的那个转角,不禁紧蹙了眉头: “真是聒噪。” 楼主身边的蓝衣男子乜斜一眼那刀疤脸大汉。 “那人是明月楼……明月楼楼主……”一位卖糖瓜的摊主低声嘀咕了一声,目光中尽是惊恐,“是明,明光楼主啊!” 人群中有位耳力好的中年人双目圆睁:“明光?就是那个杀人百里,滴血不沾身、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吗?” “是吗?天爷爷儿,今儿个可叫我见到的活的了!”人群之中忽然有人惊叫起来。 人群之外传来一清冷女声,直叫人心惊胆战:“呵,你可知蓄意咒人灭族者,按大雁城城律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 明光身后的女子柳眉竖立,虽说那女子相貌平平,已是碧玉年华,语句却如此狠厉而且戾气十足,似乎能剜下对方身上的一块肉一般。 “草民只是无心之失!”那犯事的人连忙叩拜,“求求纳兰大人不要计小人之过啊!” “那意思就是你连我城的城规都不知道了?” 纳兰烟抽出背后的剑鞘,戳了戳他身旁的书生的臂膀,一脸狰狞笑意: “你,替他回答。” 书生心叫一声不好,然后猛地低下头去,汗滴大颗大颗的滚落在地面上,颤抖着声音,一字不落地背诵道: “凡故意诽谤他人,尤诅骂朝廷之人,更有甚者妨碍明月楼日常公务之人,均会……会在玄武台——” “呃!”话音还未落毕,刀起刀落间,听得一声断骨的闷响,大汉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那双眼瞳孔涣便散开来,再也发不出一声求饶的声音。 目睹全过程的书生尾音颤抖,声音逐渐放低,他继续说道:“斩,斩首……示众。” 纳兰烟朝人群淡然一笑:“你要好好记牢这句话,不要像这个废物,和方才逃走的姑娘一样。”纳兰烟收回佩刀,用丝帕擦去刀上的血迹,轻柔地说道: “否则,下一个这样下场的人,也许嘛——就是你!” 纳兰烟眼中杀气陡现,在场的人无一感抬头与她对视。 早有人言,明月楼天字号杀手纳兰烟杀|人如麻,而且心狠手辣,如此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那人吓得不轻,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这时,缄默已久的明光将眼神投在目前还搞不清情况的萧棠身上,他饶有兴趣的说道:“我看在那里站着的少年,与方才的丫头似乎有些关系呢。” 被明光提及萧棠一怔,旋即下意识转过身去。
第4章 锁春深 萧景千带着那少年不管三七二十一闯进了忘忧山,她的掌心汗津津的,几颗水珠自她的下颌流淌而下。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山间的氤氲雾气渐渐消散,被一笼银辉的月色重新覆盖,露华若霜洒落山林之间。 “不要怕啊,抓紧我!” 十五岁的萧景千虽然面相稚气未脱,但声音中总有种莫名的令人心安的力量,少年的手掌握得更紧了一些。 两个人义无反顾的狂奔着,向着深山之中前行—— 伸手不见五指的竹林总是让人联想到令人惧怕的鬼魅话本,这时萧景千明显感觉到牵着少年那只手臂传来的明显的颤动。 她不觉放慢了速度,转头看向那瘦骨嶙峋的少年,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好啦,我经常偷偷背着我哥上山的,这里没有悍匪和野兽什么的。”萧景千说道,四下望去,笑容洒脱明朗。 听到这句话的少年将蜷缩的身板挺的稍稍挺直了一些,像一只落跑的小动物一样警惕的露出眼睛盯着萧景千。 看来多少还是有点怕生呢。 “稍微等等哦。别怕,我是救你的,不是来害你的。”萧景千温柔的说道,继而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身旁依言乖乖站好的少年。 真好,话说……这少年还是蛮可爱的嘛。 萧景千从怀中掏出一叠火折子和几块火石,稍微蹭拭了几下,每一个动作都是从容不迫一团小小的昏黄光亮顿起。 火光如豆,焰苗照亮了萧景千的清秀脸庞,映出她长而微翘的眉睫。 “接好了喔。” 她将火折子点燃,借着光亮捡起地上的细树杈,然后裹上一层油布,将其点燃着后交给那少年手里。 少年还是言听计从般的照做了。 萧景千这才看清那少年的模样,估计是那马车被砸的缘故,那少年披散着长发,头上歪歪斜斜的插着一支梅花簪。 梅花簪上是粉嫩的一小朵,用泛着诡谲光彩的贝壳编起,而那花似是腊月里新拈的一般。 那双灵动清透的眸瞳,正半分不移的盯着萧景千。 原来是女孩子啊。萧景千想道。 只是那遮住脸庞的乌发……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惊悚。 “小姑娘,”她蹲下身去仰望那少女,“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啊?” “我——” 那少女说出一字,尾音拖的很长,她沉思良久,连萧景千的正眼都没敢看,只是怔怔的看着火把,没再提及下文。 看来是被方才的事故吓得不轻。 萧景千莞尔,忽然觉得这个少年的声音有点熟悉,不知是在哪里听过。 不管了,计较这些又没有什么用处。 她替少年执起那火把,语气压的更温柔了一些:“别光看焰心,对眼睛不好哦。你的眼睛很好看啊,应该好好珍护。你看看我,我不会害你的。” 听到后半句的少女忽然像是被触动了一般,她尝试着去俯视萧景千的双眸。 是楼兰异族的模样—— 少女震悚,她浑身颤抖着,像是手掌触及烫物般极速避开,眼底的余光瞥向来时的狭长小路,几欲先走。 完了,她该不会是认为自己就是楼兰那头的匈奴吧…… 怎么总是有这样的误会?不就是长的像一点点嘛。 萧景千捂着脸,语无伦次的解释道:“小姑娘你别怕,别怕啊,现在没有匈奴。我只是漠北的萧将军的嫡女,不是别的什么人。” 那少女身形一顿,看了萧景千一眼,疑惑的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萧景千自豪似的拍拍胸口,“我是萧将军的闺女,萧将军你知道吧,就是守护漠北的抚宁大将!他能保大雁城,我也就会保护你。” 那少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萧景千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将手中连糯米纸还没有动过的糖葫芦塞在少女手里。 少女:“……” 萧景千双眸噙着笑意:“那么现在,你能说说你的事情了吗?” 少女嚅了嚅嘴唇,吞咽了一口唾沫,一言不发的看向萧景千。 看来美食果然奏效!萧景千欣喜万分。 少女轻轻咬下一颗山楂球,才缓缓启口: “那些……那些贼人捉了我,给我穿上了这身破旧衣服,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你可曾记得他们的相貌?” 少年颔首。 “那好,”萧景千欠起身来,牵起少女的手心,“那你家在哪里,我带你回去。” 掌心温热,倒是给在寒夜中的少年一点小小的暖意。少女这次没有畏缩,而是自然的握了上去。 “就在这座山里。”少女眨了下水灵灵的眼睛,瞳子灵巧的转着,长睫宛如叶间嬉闹的花蝶。 她挥了挥手,指向一块刻着“芳殿”两个金字的巨石:“上了这个山头,再前行不到半里地,看到一棵木兰树就是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蟋蟀鸣声声,流萤纷飞。她们一路踱步而行,头顶的枝叶婆娑,清风吹着落叶沙沙作响。适逢此时上弦月悄然拨开云雾,探出一点阑珊银辉。 “你叫什么名字?”萧景千转头看向那少年。 “我姓花,名是单字的颜。你呢?” 花颜月貌,这青丝后的面容又该是如何惊艳世人呢? “真是好听的名字啊,”萧景千想想自己的名字,不禁酸了一酸,“花颜叫我小白就行。” 萧景千继续探问道:“你年芳几何?” “已是豆蔻年华,小白姐姐。”花颜如实回答道。 萧景千身形一顿,明明与自己年龄相仿出,可十三—四岁的年纪怎么身子骨倒是如十岁的孩童一般? 萧景千继续盘问道:“家里可有爹娘亲人?” “没,”花颜眼中的悲意楼转,她垂下头,语气柔和,“爹娘都去了京城。贼人掳走了我……可是他们却——” 忽然见到一参天大树,足足有两个人的怀抱粗,萧景千定睛一看,看到那结着骨朵的玉兰花。 “到了!”萧景千欢喜若狂。 花颜将下句一隐,在不可见的阴翳处咽下咸腥的泪水,不再作声。 炊烟袅袅的飘出,屋檐下的窗纸透过一丝微弱的烛光,两人窥见一佝偻身形在屋内剪了一段烛花。 “这是我的管家——晏三娘。她人很好,你不必害怕。” 花颜话语一顿,纤细柔荑往那远方遥遥挥舞着,她长长叹了口气,介绍着说: “不过三娘早早就守了寡,腿脚不大好,又被正房下毒哑了嗓子,我看她很可怜,做事也很细致。就留下她当管家了。” 屋内之人似是耳力极好,听到脚步声和几声人语便匆匆走了出来。 晏姨娘见到来者,浊黄的眼睛极速转动着,有些茫然和呆滞。她呜呜的哼了几声,手中飞快的比划起来。 花颜歪头看完晏姨娘比划的什么,镇定下来,她抿嘴轻笑一声,然后轻轻说道: “晏姨,我没事。” 管家捂着心口,一块巨石落了地,她警惕的看向萧景千,比划道: “你去了哪里?他们待你如何?你身旁的这位又是什么人?” 萧景千被这管家宛如箭矢的目光刺到,不知道那管家手里比划道的底是什么意思,但多半猜到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她心道声好冤。 正当萧景千想要解释些什么的时候,花颜摇了摇头,头上的兰花簪轻轻晃动,她回答道: “三娘不必担忧,这个人救了我。我的救命恩人,晏姨可以叫她萧白。” 管家点点头,眼中的警惕缓和了许多,她趔趄几步,敞开了朱红的门扉,示意两人进屋再谈。 “差点以为我要被你那三娘宰了。”萧景千长长的舒了口气,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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