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嘱咐我几次,一定让圣人前去一趟,”杨荣说道。 李淳摆摆手,“你随我出宫一趟,切莫声张。” 风池阁内一切陈设都是窦容与一手料理,等一个人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聊了,她曾立在阁楼整夜不眠,就为了看那一方月亮是如何升起又如何坠落。她会整日坐在铜镜前,看看自己是否曾衰老。 等一个人不苦,苦的是不知归期!窦容与依附在木栏前,都说夜里冷,可她不觉,她心中有暖意。 “夫人,外头有位李郎君说是您的旧识,来府上拜访您,”小厮匆匆跑到庭前行礼道,那位郎君自称姓李,长安城里能与夫人结识的李姓郎君,不由得心头一跳,莫不是坊间谣传是 真。 窦容与唇角轻扬,她的心上人终是来了。 这是李淳第一次来这凤池阁,窦容与许了几次书信,说是新建了宅邸邀她前来赏月,她皆没有回应。 方到门廊处,便闻到了酒香,李淳眉头稍稍舒展了些,她这几日心绪不佳,那酒香确实勾起了她的兴趣。 李淳入了卧房,小厮便将房门合上,窦容与端着一方小盏缓缓走到李淳跟前,“三郎。” 那眉目里的情意分外热切,李淳抬手接过小盏,避开她的目光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你近来也好饮吗?” 窦容与轻笑着摇头,“不知三郎何时会来,便没日温上一壶,若三郎不来这酒明日便倒掉了。”接过三郎手中的空盏,再抬眼,眼眸像是含了秋水一般,隐隐惹人垂怜。 再度迎上窦容与的眼眸,李淳迟疑了许久,忽的心内明了过来,她与宋槿阑一般爱的不过是“李淳”,不是她李沁。 “这等酱酿,倒掉可惜了,”李淳说道,随后跪在一旁的蒲团上,提起酒壶倒在两人的杯盏里。 抬手将发丝拂在耳后,窦容与端起酒盏嫣然一笑,“若不是三郎,那才是可惜。”水袖清扬饮下了三郎倒的那杯酒。 “外头的流言可是你放出去的?”李淳不曾接窦容与的话,她今日可不是来互诉衷肠的,她只想知道窦容与用意为何? “是,”窦容与不曾有任何隐瞒,直言承认道。 “为何?”李淳凛着眉眼问道,她如今要杀窦容与简直易如反掌,双手扣在桌面忍者自己的愤怒。 像是不曾察觉她的愤怒,窦容与依旧是轻柔的笑着,“为了三郎今日能来此,”她这一年做了无数个梦,皆是她与三郎的故事。 不曾料到窦容与竟是这般回答,李淳犹疑的看向窦容与,她就那般坦然的回应着自己的探寻没有一丝隐蔽,似乎又要跌入那汪秋水中,忙挪开眼眸端起酒盏饮了一杯。 方才万般气郁仿佛一瞬都没了,李淳见宋槿阑提着酒壶与自己添置了一杯,又给她酒盏里添了一杯,“你便不要再喝了,此事这般流传与你我不利,你需知晓分寸。” 窦容与点点头,此事是她隐忍蛰伏许久所为,乌央死了,宋槿阑入了冷宫,于自己而言是个机遇。放出些风声看看朝廷之上的反应,再者可以逼迫一下三郎。 “你可知道李沁?”李淳将把玩着酒盏,忽然开口道。 窦容与点点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与君初相见,时间再久,她依旧会记得。 如鲠在喉,李淳抬了下眉眼,语气淡漠的说道,“她死了。” “嗯,”窦容与微微颔首,她想三郎许是有话要说,可又放弃了,不要紧的三郎,与你有关的,我都可以等。 “三郎,今夜在此歇息吧,”窦容与轻声道,细细听来言语里有几分颤意。
第64章 江山 李淳没有回宫, 亦未留在凤池阁, 而是去了方园。里头的景色没有一丝变化,与她第一次来一样, 不同的是她如今已经坐拥天下! 心头的酒意渐渐消散,李淳独自坐在常与四叔饮酒之地, 四叔, 帝王真是孤独!这般时刻, 愈加显得寂寥。 翌日清晨,李淳回了宫, 便听到宋槿阑重病昏迷的消息,昨夜里还吐了血,惊得她连早朝都顾不上直奔承合殿。 大发雷霆的李淳迁怒与太医署医治不力,若不是秦阿伯劝阻,怕又是一番血光之灾。 殿外跪了一众宫婢和侍从, 皆是战战兢兢,李淳压着心头的怒火, 在殿外等待着秦阿伯的诊断。 她昨夜为何要出宫, 李淳自责万分, 明明杨荣都提醒了她几回,若是早些医治定不会这般严重。 “圣人, ”秦阿伯朝她微微拘礼, 又看着殿外这些宫婢和侍从, 轻轻叹息一声,“皇后惊惧入心, 血脉紊乱。” “阿伯可有良策?”李淳焦急的问道,她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医治宋槿阑! 秦阿伯眉头紧拧着,皇后自生产后身子一直便处于调理中,身子便一直虚弱,此番病重自是不可估量,“圣人,臣不敢妄下评断。” 身子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李淳目光涣散的看向周身,不可能的,她才扫清了所有障碍终于可以无须任何担忧让宋槿阑无忧无患,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阿伯,你定有办法的!”李淳上前抓住秦阿伯的手臂,恳求道,“阿伯,我求求你!” “圣人不若让太医署过来,我与他们一同商讨看看可有计策,”秦阿伯无奈的说道,集思广益或许是个方法。 “好,好,”李淳忙不迭的应道,让杨荣将太医署上上下下全部召集过来,遣散了所有的宫婢只剩下秋域和阿楚留在宋槿阑床榻前伺候。 皇后重病的消息一时间传遍朝野上下,关于当今天子与先帝宠妃私情一事反而被坐实了一般,坊间皆是以为皇后定是为此事与天子闹翻从而入了冷宫。此事引发朝野上下不满,窦勇无奈之下只得辞官归乡。 接连几日朝政皆由祖公与徐德睿暂为主理,李淳一直在承合殿陪伴,可宋槿阑依旧没有起色。 李淳这三日几乎没有合眼,吃食也只用了一些,在偏殿等候的她见秦阿伯又摇着头出来,紧握着双拳强撑着意志不让自己倒下。 “圣人,且去歇息会吧,”秦阿伯劝道。 微微颔首,李淳扬手示意秦阿伯下去,心力用光了一般,她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忽的出声道,“秦阿伯。” 顿住了脚步,秦阿伯回神看向李淳。 尔后又摇摇头,生生的将言语咽下去,李淳脚步虚空的朝内殿走去,方踏上门槛又忙缩回了脚步,宋槿阑定是不想见到自己的,还是不要去打扰她。 李淳定定的看着床榻躺着的宋槿阑,那种剜心之痛,似乎要将自己折磨致死般,她争了这么多年,手上染满了鲜血,可这一瞬仿佛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宋槿阑,你醒来好吗?只要你醒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压抑着哭腔,李淳掩面道。 一到了冬日这阴郁仿佛不曾消散般,宫里的消息传到了玄都观,清越立在那颗银杏前沉沉的叹息,也许她该入宫一趟了。 清越坐在轿撵里看着熟悉的景致,心一点一点下沉,她竟不知原来自己是这般厌恶这皇宫。 她看着憔悴不堪的李淳说已经召楚王入宫,她真希望是三郎一时冲动之举,可她心里知道,三郎的性子,若不是有了决断如何会做这种事!亦第一次看到崩溃而哭的三郎,这一切真是环环相扣,逼着她二人走入深渊。 再之后宫里传来李淳吐血昏迷的消息,身处玄都观的清越真人亦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番因果也是注定的。 帝后二人相继生病的消息传出,再者此时又召了楚王入长安,便纷纷揣测帝后无子怕是要立楚王李泗为储君。 今年方十六的楚王已有先父之风,尚且稚嫩的容颜已有端现沉稳,入了长安城便一直大门紧闭,拒不见客。 这是他第一次来长安,阿爹是喜欢边疆的,可惜他却死在了长安,阿爹死后阿娘不久也病逝了,这世间独留他一人。入楚王府的路上他曾经过了当年的淮南王府,他的阿爹便是死在这府上。 “殿下,宫里的探子传出,圣人已经醒了,”周廉看向楚王,楚王儿时还是像王妃,如今越发像先王了。 李泗点点头,他这堂兄怎么如此死掉,太轻而易举了,握着腰间的刀柄,“静观其变。” 听到李淳苏醒的消息,祖公与徐德睿便匆忙奔向太极殿,如今楚王已入长安,朝廷上下动荡不安,实在需要李淳出来稳固人心。 李淳坐在蒲团上神色有些苍白,看着这几人担忧的神色,便摆摆手道,“某无大碍,楚王可是今日到长安了?” “是,”祖士言答道,他亲自迎楚王入的城,这少年的神色与当年他初见李淳之时有几分相似,格外冷静自持。 “丞相以为楚王如何?”李淳问道,四叔的子嗣皆被自己杀了,只有五叔尚有李泗,若立储君似乎只有他一人了。 徐德睿沉思了一会,这才答道,“心性沉稳,尚有谋略。”他与楚王也只交谈几句,相较淮南王多了几分圆润,只是楚王若立储君,他们这些旧臣怕是不 由得要思量一番了。 “祖公呢?”李淳咳嗽了几声端起茶盏润了下喉间,抬眼看向祖士言。 “圣人年岁尚轻,若立储君为时过早,”祖士言答道,皇后病重之后圣人的身子似乎也垮了,他不愿见到圣人为了一个女子便一蹶不振,帝王怎可困于情。 李淳缓缓放下茶盏,她与祖公一路披荆斩棘终于登大统,而今她却可以弃一切不顾了,想来也是可笑,偏偏叫她遇见了宋槿阑,造化弄人“祖公不知,这些年为何只有秦阿伯一直照料某的身子,某的身子坏了,某无法再有子嗣了,”李淳淡漠的勾了勾唇,她必须让祖公与徐德睿相信只能立宗室的缘由。 徐德睿与祖士言面面相觑,太极殿内一时陷入沉静,君臣三人各自陷入沉思。 “李泗今年亦有十六,若某出事,亦不需要担心主弱国疑,”李淳出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不过若是祖公另有人选,不妨说出来。”新君登基对旧臣定有一番打压,她心里知晓,她亦不忍见祖公、仲宜步其后尘,五叔心底纯良,但愿李泗亦有如此心胸。 祖士言兀自叹息一声,看来圣人已有决断,“若不然再缓缓,亦可以查看下楚王到底如何?”留有时间观察其他李唐宗室,李泗的身份总让他颇有顾虑。 李淳疲倦的合上眼眸,应了一声好,她总会放下这一切的。 外头的风扣着房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李淳被惊醒了过来,看着身上盖着的薄被,原来她倚在软塌上睡着了。 也不知外头什么时辰了,杨荣跪坐在蒲团上打着瞌睡,李淳掀开被子站了起来,还未站稳一阵眩晕传来,扶着软塌休息了会这才重新立起来,往外头走去。 守在外殿的仲宜见是李淳,忙行礼道,“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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