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娘,带我走……” “林娘你不会负我的对吗?我的身家钱帛,钗环首饰都给你了。” “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会被折辱至死的。林娘,救我……” 那是第三世的简聆音,被她抛弃在花楼里的简聆音。笨蛋,第三世了,你怎么还相信我会真的救你? 我每一次救你都有目的,但你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救的了,你的身家钱帛,钗环首饰都在我手里。花魁娘子也不过如此嘛,哄一哄就到手了。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价值了,简聆音,救你我亏本。 林眷拔腿就想走,可她脖子就像是卡住了,定在那里回头看。 风光一时的花魁娘子最是眼高于顶,她谁也瞧不上,是京城名流眼中的高岭之花,别说是春宵一刻了,就是见她一面,也要花费千金。 可现在她就那样蓬头散发,倚着阑干放声大哭,一声一声林娘,凄切得不忍耳闻。 “你怎么能负我呢,林眷。” 因为你是世界上最蠢的人。但凡长点脑子的人,也不会把身家性命压在一个相识不久的陌生人身上!你能不能有点防备心啊?我也是,什么臭钱,就那么缺钱吗非得干这种缺德事! 林眷气得脑子疼,想简聆音的家当摔在她脚下,告诉她抱着你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给我过上全世界最幸福的日子!然后离我这种人远远的! 但她刚刚迈出回头的那一步路,抬眼一切又变了。 这回她已经习惯看到简聆音了,对方扎着双丫髻,一团孩子气。林眷第一反应是想要捏捏十几岁老婆的脸,从前都是你叫我小朋友,现在你是小朋友了可逃不出我的魔爪了吧。 林眷如愿以偿地捏到了老婆的软乎乎的小脸。 好可爱,我要被萌化了。 “你说我娘还有救,我去采药回来,你便当真肯救她吗?” 简聆音被捏着半边脸,语气却很冷静。 “那药在悬崖峭壁之上,你如何能采得?” “你别管我,我自然有办法,你且说救不救我娘。” “不救。”林眷抓着简聆音的手腕,“你会坠崖的,我不能看着你死。” 她开始违逆既定的命运,只是想给简聆音一条生路。但简聆音眼睛眨了眨,像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一样推门离开了,走上了她既定的死路。 林眷想去追,迈过木门的那一刻,她走进了富丽堂皇的大殿中。这是国母中宫才能居住的殿宇,这一世她终于娶她为妻了,可她们并没有幸福。 她脚步很轻,走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实际上这殿中也没有第三个人。 这是简聆音被软禁宫中的第二年,她神经衰弱的厉害,总能在夜半时分听到家乡人问她,何以叛国?她夜里不敢睡,怕鬼更怕人,故而遣散了这殿中的所有宫人。 起先只是睡不好,便整日昏昏沉沉的,继而食欲下降,也懒得挪动。 林眷来看她,她总是像只老猫一样懒懒地倚在贵妃榻上,偶尔逗逗笼中的那只雀鸟,后来雀鸟也死了。 再后来,她看向那张贵妃榻,榻上美人睡得正酣,林眷一时不忍走近,怕惊扰她安眠。 大雪漫天,林眷觉得冷得刺骨,她清楚知道,这一年冬,王朝薨了一位皇后。 她蹲在贵妃榻前,颤抖着手去抚摸简聆音苍白的面容。 对方眼睫颤了颤,竟然醒来了。 她听见她说:“阿眷,别害怕。” 她怎么能不害怕啊,林眷快吓死了,她好怕她们终于结发同枕席,却不能情深共白首。前面已是步步错,便从这一世开始变好,总可以了吧? 她就不信,她那么喜欢简聆音,就真的拼尽全力也留不住她吗? 简聆音起身咳了两声,林眷紧张兮兮地帮她顺气。 “这殿里太冷清了,连点人气儿都没有,天又下雪,你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怎么行。你跟我去我寝殿里,我生了红炉炭火,我们一起烤栗子吃。” “聆音,你不是最喜欢我给你烤栗子吗?” 她拿大氅裹住了简聆音,抱着就往寝殿里跑,像是后面有洪水猛兽赶着她。但怀里的重量还是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直至再也感觉不到一丁点存在的痕迹。 林眷站在自己的寝殿门口,呆愣愣地抱着大氅,看见门里一个鬓发斑白的老宫人打起来帘子跑出来迎她。 “太上,您怎么又跑出去看雪了,大氅也不披好,仔细伤风了。” “陛下要是知道我们没伺候好您,又要责罚我们了。” 她终于还是没能抢回简聆音,在漫天大雪里,一个人从黑发跑到了白首。 奔忙一场,不过是从简聆音离开的大雪天,跑到了她自己的雪夜。好在我们都在雪天走,算也不算是一种默契?若是能赎罪,奈何桥上,我变作一枝杨柳吧,给你拂去一身霜雪。 林眷拍了拍自己肩上的雪,转眼手中已折下一枝杨柳。 她钦点的圣女正坐在莲台上接受信徒们的朝拜,众人目光只看向简聆音,但简聆音的目光只看向她。这一日是国师给圣女的洗礼日,她折下杨柳枝抛洒清露,便可点化圣女,使其永沐神恩。 林眷只觉得那信赖仰仗的目光如风刀霜剑一般戳着她,让她几乎要折断手中杨柳。 她不想点化她成为圣女。 她也不想成为她眼中的神明。 她只想拉着简聆音奔逃,逃开这无常的命运,逃开这生生世世的纠缠,逃开结缘书,逃开她自己。 林眷走上前去,没有用柳枝点化简聆音,而是打翻了莲台和净瓶。 “跟我逃。” 简聆音想也没想就说:“好。” 简聆音想,林眷总是这样,说疯就疯。 林眷想,简聆音总是这样,说傻就傻。 她拉着简聆音一路狂奔,周遭景色逐渐变幻,琼楼玉宇变成了山中小路。林眷回头看,追兵是一伙村民。 第七世了,她叹了口气,开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这处深山之中几乎有进无出,简聆音是被拐进来的,她答应了简聆音要带她逃出去。 路她已经探好了。 从这个分岔路口她们分别,一条是出山的生路,一条是被村民抓回去的死路。她当初骗简聆音要带她出去,想用简聆音引走一部分村民,她走生路,出山的可能性会更大。 但这一次,林眷没有犹豫,把简聆音推向了出山的生路。 “快跑,跑得远远的,千万不要回头。” 远离这座深山,远离我,你会幸福的对吗? 你一定要幸福啊,简聆音。 即便再也没有我了。 林眷跑向了属于自己的死路,然后被村民打了个半死拖回了深山里,那是她第一次觉得挨打也畅快,痛也心甘。 她沤出一口血来,脑子里一阵嗡鸣,听见有人哭哭啼啼。 “你就是陈世美,负心汉,我们定好了的亲事,你中了状元了就不管我了?” “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 林眷上一世差点被揍死的痛苦还没缓过来,这一世就被老婆直接打醒了。 简聆音是屠户家的女儿,平日里宰猪宰牛有一手,打人也是专挑着疼的地方下狠手。她其实有点奇怪林眷为什么不反抗,她虽然下手狠,但是林眷人高马大的,要是想反制住她也不难。 林眷擦了擦嘴角的血,挨老婆的打算是挨打吗,那不算。 她欠嗖嗖地说:“我已经高中状元了,你只是一个屠户女儿,怎么配的上我?” 简聆音又给了她两脚,把林眷踹得蹲在地上吐血。 “我就是要嫁你!我们从小说好的!你敢不要我,我就打死你!” 林眷蹲在犄角旮旯里摇了摇头:“阿音,我不能娶你了,我给你物色一个更好的人家。你嫁过去,必定一生无忧,和乐到老。” “去你的,你就是瞧不上我是不是?” 简聆音揪着林眷的领子想把她提起来,但她已经疼得站不起来了。最后简聆音只好陪着林眷蹲在墙角,她泪流满面地说:“世界上怎么会有比你更好的人。” “会有的,不是我瞧不上你,是我配不上你。”林眷给她擦了擦眼泪,“简聆音是最好的姑娘,我从帝京穿花打马而来,最春风得意时候,也未见比你更好的姑娘。” “骗子,林眷你就是个骗子。你不如就恶人做到底,告诉我你当真负心。既然不娶我,何必对我温言软语,叫我留了念想,忘不了你。你说你要考取功名,我日日盼你中榜,又日日怕你中榜。” “我盼你有好前程,又怕你有了好前程瞧不上我这个屠户女。” “果真我们从小到大的情谊,也不过如此。我以为我们会是例外呢。” 林眷缓过劲儿来,站起身冷淡道:“人生哪有什么例外,即便此处你我例外了,我当真就娶你为妻,你便以为我们一生都可以是那个例外吗?” “呸,巧言令色。” 简聆音把林眷推到墙角,踮着脚就吻她,血腥味儿从她俩的唇齿间化开,像她们在茹毛饮血。林眷贪念简聆音,按住她回吻过去,梦里不知身是客,唇舌好一顿纠缠。 简聆音抱着林眷的腰:“我亲过你了,你再也不能娶别人了。” “不是例外也得例外了。” 林眷狠狠叹气:“我是什么好东西?你抱着像块宝似的。等到时候后悔,别怪我没提醒你。” “不后悔。” 林眷还想给简聆音好好开导开导,树立争取的恋爱观,咱就是说,可以适当地多找几个对象,鱼塘给自己多修建几个,海王总是不会受伤害的。你这个先天条件这么优越,勾引几个备胎,多钓几条鱼不是绰绰有余? 别浪费了啊简聆音! 结果她根本来不及劝,转瞬就到了第九世,她又听见简聆音那句:“不后悔。” 只是这一次,简聆音不再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了。她已经垂垂老矣,目光昏沉,坐在夕阳下的摇摇椅上,膝下小辈们给她捶腿。 林眷记得这一世,简聆音下场也不会好,怎么现在看着这么安逸? 难道第九世,她终于没有辜负简聆音?而且这个视角怎么也奇奇怪怪的…… 林眷皱着眉头听简聆音继续说:“嫁给你们奶奶,我不后悔。那时候大家都觉得她出身下九流,与我不相配,可她待我很好,无微不至。咱们家偌大的基业,也全是靠我们两个相互扶持,才能有今天。如若有一天我真的走了,也想和她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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