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奈本来在给胡兰笙腾空间,她把一个黑皮箱从后备箱里提出来放进副驾驶,闻言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眉眼温和,“记得,喜欢哭。” 话音刚落,闻青云和胡兰笙立刻笑开了,欢乐的气氛也感染了其他学生,纷纷弯了弯眼睛。 唯独蓝图没笑,她咬了咬唇,从树叶缝隙透进来的光影里瞧清楚了每张脸上的表情。 胡兰笙大声唤她名字,“蓝图,不叫人的吗?” 蓝图不情不愿地哼了几声,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说:“闻老师下午好。”她像是记着闻奈说她爱哭的仇,故意略掉了这个人。 闻青云抚掌,“好好好,小蓝图下午也好。” 两人的目光对上又错开,闻奈神色未变,蓝图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自然。 胡兰笙催她,“这儿还有个姐姐呢?” 蓝图扣紧了窗舷,那声“闻奈”低若蚊蝇,“啪”窗户再一次阖上了,这次连窗帘都拉得密密实实的。 “嘿,没大没小的。”胡兰笙气到了。 不过一行人赶着时间上高速,况且又是个小孩子,没人会去计较称呼的问题,众人收拾好行囊便出发了。 越野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渐行渐远,蓝图双眼无神地枯坐了一会儿,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了十几声响,眼瞅着即将拨到整点时刻。 电视上播放着海昏侯的纪录片,成吨的黄金光彩夺目,光晕也好似映刻进蓝图的眸子深处,她回过神来,迅速从沙发上弹起来,打开计算机,赶在网页关闭之前更改了志愿,并选择了不同意分配。 是以,当胡兰笙忙忙碌碌一整个暑假,跟火烧屁股似的小跑进礼堂大厅,准备给新生开学演讲,看见第一排案首挺胸地坐着个蓝图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倒。 至于演讲稿,她已经忘了个七七八八,还好ppt的内容是世袭制的,每一届都这么几张图片,胡兰笙空口也能编出朵花儿来。 等到新生散尽,蓝图想溜,被胡兰笙一把揪住了耳朵,低声呵斥道:“你脑子被驴踢了?” 蓝图打着哈哈:“女承母业嘛。” “承个屁!” 后续蓝图没挨打也没挨骂,就是被迫和老母亲冷战了好几个星期。 她原以为会在京大遇见闻奈,还去了研究生院,可惜几个月都没碰见过,后来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去问了闻青云。 闻青云说:“闻奈啊,她不在京大读书。” 蓝图懵了一下,呢喃道:“可是上次我看见了她在车里。” “哦,你说暑假是吧,我想要剪个短片,奈奈学过摄影,我让她陪我去的。”闻青云解释道。 “啊,哦。”蓝图呆呆地走出了办公室,也说不清楚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闻青云和胡兰笙的研究项目每年都会带两三个成绩优异的研究生,但不妨碍蓝图近水楼台先得月,那毕竟是她老妈,所以第二年暑假的时候她也给自己争取到了个名额。 这次的目的地是可可西里野生动物保护站。 蓝图没习惯长途旅行,就算提前吃了晕车药,一路上依旧吐了个昏天黑地,傍晚到保护站的时候脸色苍白如纸,感觉风一吹就散了。 那天挺热闹的,保护站的工作人员除了多烧几个土豆,还学着武侠小说里面的法子埋了只叫花鸡到火坑里。 蓝图什么都吃不下,多喝了几杯沙棘汁,始终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傍晚残阳如血,又到了辆车,也不知道是哪个大人物,连胡兰笙也上去帮忙搬行李,蓝图没动,捧着搪瓷杯小口小口嚼着酸野果。 “咔嚓。”闪光灯把小天地闪得亮如白昼。 蓝图转过身去,淡淡道:“你来了哦。”好似两人相熟很久了。 闻奈一只手端着镜头,一只手指着一截半风化的枯木,平静道:“坐那儿。” 蓝图磨磨蹭蹭地挪过去,抬头说:“好了没。” “没有,再往左,可以了。” “咔嚓。”又是一张,然后蓝图发现自己方才坐的位置覆了层薄薄的烟灰,她一摸帽子顶,掌心灰扑扑的,她刚刚坐在下风口的位置。 她抬头再去寻找闻奈的时候,闻奈掰开了一个土豆,唇角笑意逐渐加深,问她:“吃吗?” 蓝图突然就有食欲了。 所以,时光荏苒,闻奈还是那个闻奈,只是那天的两张照片变成了太平猴魁。 如今太平猴魁还没上市,上好的新鲜茶叶说是一两千金叶也不为过,闻奈用太平猴魁来吸引自家外公的注意力,这酒自然就喝不成了,宋卿的压力顺势就小了很多。 蓝图在心里无声发笑,由衷地想看热闹。 只是当侍者只端上来两杯花茶的时候,她酸了,酸死了。 “喂喂喂,风筝有的我也要有。”蓝图怒目道。 风筝?谁是风筝?宋卿眸光闪了闪。 闻奈忽然勾了下唇角,给她倒了杯茶汤清亮的太平猴魁,推过去。 蓝图啧声,心里隐隐发慌。 她什么都没想,和填志愿的那天一样,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 去冰岛看极光,她应该去冰岛看极光。
第50章 “你一个人去冰岛?”闻奈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她用公筷剔了块鲜嫩的鱼肉,分了一半到蓝图的碟子里。 “啊。”蓝图一口含住鱼肉,扬了扬英气的眉眼,“是,小白原本打算和我一起,但是她去年底结了婚,下个月预产期,就只剩我孤家寡人一个了。” 闻奈听了倒是听惊讶的,也不厚此薄彼,给宋卿挑了块蜜汁藕。 旋转餐厅空调的风声呼呼响,宋卿裹紧了外套,仍旧抵挡不住额头源源不断的热意,说话都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 她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安静又乖巧。 闻奈就在旁边看着,她回忆起客栈时候的宋卿,一副生人勿进的高冷模样,和现在大相径庭。也许蓝图说的没错,宋卿就是只色厉内荏的狼狗,但狼狗也有懈怠的时候,敞开肚皮时的柔软教人难以抵挡。 “咳咳。”蓝图不大高兴,说:“怎么?你不知道?” 闻奈摇摇头,神情自若地垂下眸子,“不知道,我和她很久没联系了。” “那也难怪。”蓝图怔了怔,咬着勺柄,皱起眉头,很生疏地说了两三句宽慰的话,“朋友都是人生的过客,你...算了。” 闻奈淡淡地“嗯”了声,不做表示。 闻青云和胡兰笙聊了会儿天,大概内容都和近两年的研究课题有关,他是个闲不住的,几乎是刚退休就被江北大学返聘了。 胡兰笙叹了口气,“哎,主要还是闻奈懂事儿,要等我到了您这年纪,没被蓝图气死就不错了。” “不至于,不至于,年轻人应该有追求理想的权利。”闻青云面色红润,大概没有人不喜欢听漂亮话吧。 宋卿迷迷糊糊地听着,上下眼皮都跟着打架,笑声,交谈声,走动声,瓷碗磕碰的清脆声,像蒙了棉花的鼓槌,一点一击地敲在脑仁上,听不清楚,听不明白。 忽地,手腕被轻轻握住,温度透过纤薄的衣裳烙在她的小叶紫檀上,她微眯着眼睛,触感被无限放大,想躲都躲不掉。 宋卿羽睫微颤,微微侧身,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宋卿额头和后颈出了层薄薄的冷汗,两鬓的发丝显得有些乱,浅琥珀色的眸子里雾霭沉沉,少了情绪表达,红红的,闷闷的,湿湿的。 看起来非常好“欺负”。 闻奈定了定神,偏过视线不看她,微凉的指尖摩挲到圆润的手串,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下,然后顺着清晰的骨线摸到虎口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在感受到肌肤骤然绷紧的瞬间,她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眨了眨眼睛,“放松点。” 宋卿明显感觉到自己情绪的波澜,要是脑子清醒的时候,她尚可以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现在......她忍不住想亲近。 她不太想放松,也不太想听话,往回扯了扯袖子,只是收效甚微。 宋卿力道软绵绵的,这就让这一举动有了欲情故纵的嫌疑,她脸颊微红,抿紧了嘴唇,说:“我没劲儿了。” 桌布边儿漾开很不明显的弧度,蓝图听得五官皱到一团,那叫一个糟心。 放松?没劲儿?在搞什么啊! 闻奈拍了拍宋卿的手背以示安抚,伸手替她捋了下耳畔的碎发,食指在虎口位置往上一点的骨节处打着圈儿,两只冰凉的手贴在一起慢慢就有了温度。 只是温度灼人,宋卿有些受不住,她的手像在冬天生了冻疮,对温暖又害怕又渴望,被那只手包裹的时候伤口如小猫轻舐般酥痒。 闻奈与她靠得极近,所以当闻青云去寻闻奈的时候,注意力自然就会分到旁边人身上。 老爷子看两人感情很好的样子,眼神欣慰,问:“宋卿哪儿的人?我以前怎么从未听闻奈提起过?” 话题终于轮转到她身上了,宋卿打起十二分精神,说:“我是南城人,和......”她看起来似有些犹豫。 “旅行认识的。”闻奈打了手好太极,模糊了重点,“我觉得投缘。” “哈哈哈,爱好相同自然投缘啦。”闻青云笑道。 “哎呀,你和我不投缘吗?”蓝图嬉皮笑脸地打诨。 “去去去,怎么哪儿都有你。”胡兰笙正因为蓝图即将去冰岛旅行这件事而不开心,看女儿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就想怼几句,痛心疾首道:“你这两年都变丑了知道吗?” 风餐露宿皮肤自然会差些,但却有种粗犷的美感,蓝图并不在乎,但嘴巴上却说:“啊,是吗?妈咪,你有带面膜吗?晚上借我几张?” 她表情夸张,逗得胡兰笙咯咯咯直笑,斩钉截铁地拒绝,“没有!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过得这般粗糙。” “妈咪,好妈咪。”蓝图抱着她胳膊撒娇,头偏在胡兰笙肩膀上,浑身像被抽了筋儿似的软,“那我晚上找闻奈睡,她肯定有。” 不管是胡兰笙,还是闻青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蓝图吸引了,唯独宋卿,她始终注视着闻奈。 此刻的闻奈该如何形容呢?她无法用语言描述。 闻奈安安静静看着蓝图,又或者说是靠在胡兰笙肩膀上的蓝图,她眸子里映着人影和窗外的万家灯火,笑的,闹的,都感染不了她。 闻奈看着蓝图发呆,宋卿看着闻奈出神。 良久,宋卿装作困乏极了,脑袋一点一点地碰上闻奈的手臂,她贪婪地嗅着衣裳上的香水味,吞咽下喉间的苦涩。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吗?爱她所爱,想她所想,恨不得她的所以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 宋卿既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她从小可以乖巧地做别人家的孩子这种标杆,也可以在中学做了个不切实际的梦之后找人确定自己的性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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