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斯年盯了她两三秒,突然伸手从中控台的旧盒子里掏出盒薄荷糖,倒出几粒,摊开掌心,问:“要不要?” 顾十鸢连忙摇摇头。 宋斯年轻拍了下手腕,糖果在空中划过流畅的弧度,然后稳稳地落入口中,他把糖咬得嘎嘣响,缓缓笑出声,“她不接我电话,你和卿卿关系好,记得提醒她别迟到了。” “知道了,小宋哥。”顾十鸢忙不迭地点头。 真服了,兄妹俩笑起来都跟变态似的。 —— 另一边,宋卿和闻奈进了客梯。 宋卿抽出手臂,朝里面多走了两步,两人中间宽敞得能再容下个成年人,她礼貌地颔首,脸颊稍微有点红,说:“谢谢。” 她刚才下车的时候,可能是冷风吹久了,脑子晕乎乎的,腿软得差点站不住,闻奈刚好过来扶了她一把。 闻奈垂在身侧的指尖蜷了蜷,忍住不去碰她的袖子,抬手勾了下耳发,轻声说:“不用客气。” 宋卿直愣愣地盯着鞋尖儿,从鼻尖哼出个“嗯”字的短音来。 盛景最著名的就是顶楼的全景玻璃旋转餐厅,能眺望到南城新老城的城市景观全貌,价格自然也比较高,但仍有不少人趋之若鹜。 电梯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不停变换,中间楼层的时候停了几次,上来几个打扮时髦的女生,熙熙攘攘地推搡在一块儿,相互调笑的声音将她与闻奈之间分隔出一道无形的屏障。 几种味道的香水混杂在一起,萦绕在鼻尖儿挥之不去,沉闷地好像关在盒子里的沙丁鱼,一点儿鲜活的气味都灌不进来。 宋卿的脸色愈发差了,抬眼看电梯屏幕上的数字都有了重影。 “宋卿。”她听见有人在唤她名字,那道嗓音温柔坚定,电梯里似乎安静了几秒,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闻奈的脸上,然后在转瞬之间又各自聊回了自己的话题。 宋卿生病的时候好似思维都不是自己的,身体里另一个人钻出来,她看着自己神情恍惚,看着自己目不转睛。 电梯光很暖,铺撒在女人的发顶,光芒从每根发丝上滑落下来,在微微翘起的尾端凝结成耀眼的瞬间,像一帧一帧的旧画片,遮了层蒙太奇滤镜,衬得女人嘴唇莹润饱满,染上了宋卿眼眸里的欲色。 她咽了咽喉间的湿润,眉目低沉,“怎么了?” 闻奈伸手去勾她手指,没再松开,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过来一点,别睡着了。” 电梯里的人自发地让开了狭窄的通道,宋卿才得以顺利地挨着闻奈的肩膀,鼻尖儿涌入熟悉的味道,把恼人的香水味从肺腑里一点点挤出来,就好像在夏天最燥热的午后上完体育课,躲在小卖部的遮阳伞喝冰水,凝着水雾的玻璃瓶里浮起来密密匝匝的气泡。 宋卿曾经在社交软件上看过一个问题,问:“怎么形容恋爱的感觉?”,高热回答:“夏天的橘子味汽水。” 彼时她一笑置之,此时她把答案深深镌刻在脑子里。 顶层到了,餐厅里播放着舒缓的古典乐,服务生迎上来领路。 两侧都是盆栽绿植,有股很清新的嫩草浆的味道,客人之间间隔比较远,并且有双面绣的屏风作格挡,除了推杯换盏时的清脆瓷声,低低的交谈声显得很旷远。 临近的时候,闻奈问服务生要了份太平猴魁。 服务生愣了下,小心谨慎地问:“请问是闻小姐吗?”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她微微躬身,赶忙下去准备茶水。 “太平猴魁?”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闻青云起身,俏皮地从屏风的缝隙里露出张笑出褶子的脸,“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茶叶有研究了?” 闻奈刚好把宋卿拦在身后,遮住了她大半的视线,眉眼间恰到好处的一点娇,“我对茶叶一窍不通,还不是因为外公喜欢。” 自从林言去世以后,闻愿不知所踪,闻奈便从未在长辈面前露出如此鲜活的一面,但也不是说她冷,也是温婉知礼的,只是明媚的面具背后,似乎能窥见眼神里的虚无。 闻青云有些惊喜,又被哄得开心,亲自起来拉凳子,“我就说多交点朋友好,你和蓝图这丫头哪儿能聊得到一堆去。” 他瞧宋卿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热切,“宋卿啊,快坐快坐。” 闻奈的座位在闻青云旁边,宋卿自然而然地被安排挨着她坐。 蓝图吊儿郎当地倚着椅背,手臂搭在旁边的凳子上,挑了下眉梢,“闻老师,不带捧一踩一这么欺负人的。” 她瘪了瘪嘴,朝着闻奈眨了下眼睛,收获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这一个个的真没意思,一个憋着就不说,一个爱而不自知。 “呵呵。”闻青云爽朗地笑出声,“我可没欺负你,我不是听说你要去冰岛了,少说十天半月呢,那奈奈怎么找得见你哦。” 蓝图回答说:“哎,追求艺术的道路注定是孤独的。” “啪”的一声,胡兰笙重重地拍了下蓝图的后脑勺,愤愤地说:“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蓝图大叫了一声,“妈咪啊!” “怎么?”胡兰笙眯了下眼睛,眼神十分危险,“臭丫头,闻老师说错了吗?你整天守着那堆破镜头,连个对象都找不到。” 蓝图僵直了背,不服气地反驳,“那奈奈不也没找到吗?!” 这瞬间,胡兰笙似乎哑口无言,憋了半晌,调子拔得更高,“奈奈是不想找,你小子是找不到。” 蓝图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儿,气笑了,“得,您是会找茬的,我可以不需要男人,直接给您生一个崽儿。” 胡兰笙皮笑肉不笑,“那也行。” 她们在玩闹,宋卿偷偷看了闻奈一眼,她好像没在关注蓝图,但垂眸的时候睫毛在轻颤,紧握着杯子,皮薄的指节透出嫩粉色。 这时,服务生端着托盘过来了,一壶新泡的太平猴魁,茶汤清亮,色泽浓郁,还配了几只晶莹剔透的玻璃小盏。 “这我可得好好尝尝。”闻青云笑着说,他拒绝了服务生的好意,亲自端起茶壶斟茶,“懂茶的,要用玻璃壶来泡。” “两刀一枪三尖平,扁平挺直不卷翘,叶厚魁壮色绿深,兰香汤清回味甜,这是太平猴魁。” 他把杯盏首先递给胡兰笙,“小胡,你试试。” 胡兰笙轻晃茶盏,惊奇地说:“好像真的有兰花的香味诶。” 闻青云迫不及待地浅啄了一口,说:“那可不,这样的色泽一看就是今年的新茶,太平猴魁叶片肥厚,最佳的采摘时节是在谷雨之前......” 闻奈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宋卿把手藏在桌子地下,戳了戳她的软软的手臂,一本正经地问:“你找的太平猴魁?” 闻奈不经意侧过头,“对。” “绿茶还是红茶?” “绿茶。” “好喝吗?” “我没试过。” 宋卿一脸我也想试试的表情。 这桌人到齐了,服务生来询问是否可以上菜,顺便问:“您订的红酒需要现在给您开吗?” 闻青云笑着挥了挥手,“把酒存着,我今晚喝茶。” 服务生笑着应了声“好的。” 宋卿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想法,但是略过去的速度很快,再加上头晕脑胀的,她没来得及细细思索。 “你好,闻小姐,这是您点的花茶水。”菜也陆陆续续上齐了。 闻奈把两杯花茶一杯留在自己面前,一杯推到了宋卿面前。 宋卿低头看了眼,玻璃杯里插着根彩色的吸管,里面飘着两颗红枣,一朵金丝贡菊,还有没有完全化开的大块儿冰糖。 她想起小时候被宋父带到茶室谈生意,大人都点苦涩的绿茶,花茶好像成了小朋友的专供,还被劝说:“这个甜。”
第48章 几步之遥,其他桌的气氛也挺热络的。 宋父两鬓掺着银丝,鼻梁上架了副老花眼镜儿,眼睛眯成狭长的缝,双手捧着手机搭在膝盖上,专心致志地看着屏幕。 “哎呀,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情咯,你瞒得这么紧做什么。”宋母小声抱怨着。 紧挨着她的是个年纪相仿的女士,头发梳得一丝不茍,脸色有些苍白,但唇上涂了层薄薄的脂,又显得气色不那么糟糕。 她笑眯眯地说:“医生都说了没什么大毛病。” 宋母不大乐意,“你早说,我们家宋卿有个同学在省医院上班呢,说不定能帮忙挂个专家号哦。”她尾音拉得比较婉转,言辞间的担忧不易察觉。 一直无动于衷的宋父这才侧了侧脸,复而垂下眼,两根手指拨弄着手机图片。 “阿姨,您说的是宋卿高三的班长吧。”顾十鸢走近些,眼底含了笑意,说:“他是牙医,专业不对口的。” “妮儿来了。”宋母一脸慈爱,伸长脖子往她身后瞧,“欸?宋卿呢?” 景女士替顾十鸢拉开了身侧的椅子,询问的眼神同样望向了不疾不徐的宋斯年。 宋斯年几乎是踩着点出了电梯,臂弯里搭着件格子衫外套,眉眼弯成月牙,像个开朗的大男孩儿,“理塘下暴雨了,她被堵高速上了。” 顾十鸢一边应付着景女士的嘘寒问暖,一边面无表情地佩服宋斯年睁眼说瞎话的能力。 宋父眉心微蹙,手机屏幕的光缓了几秒才熄灭,问:“队里今天没训练?” 人家都说父爱如山,沉重无声,但对于宋斯年来说,父爱如山洪泥石流,过往的争执与矛盾像掺和在浆水里的粗砂砾,尖锐的棱角堪堪从肌肤上擦过去,红痕轻浅却刺得人一激灵。 通俗点讲,宋斯年被他爹坑多了,条件反射想拌嘴。 他正襟危坐,“你说有正经事要我回来,我就向队里请了三天年假。” 宋父淡淡地“嗯”了声,瞥了他一眼,说:“请了假不知道早点来,还叫长辈等你,唔......”话音未落,他脸颊上的肌肉倏地绷紧。 宋母松开了放在他侧腰上的手,低声斥责:“见不着你要念叨,见着了你这张嘴又贱得慌......”那是一点面子都没留。 按理来说,这么多年景女士应该都习惯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了,但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顾十鸢赶紧给她亲爱的母亲剥了颗荔枝。 宋斯年心情蛮复杂,因为以往应付父母的活儿都是宋卿来做,他自个儿只要跟在宋父屁股后边儿挨骂就可以了。 宋斯年突然很想念宋卿,把手机藏在桌子底下盲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发过去,他又往宋父那儿瞥了一眼,半是好奇半是敷衍地扯开话题,“......爸,你在看图纸?” 宋父扶了下眼镜儿,慢条斯理地说:“不错,还能看得出来是图纸。” 宋斯年:“......”废话,好大的三个字儿——“设计图”。 宋父年轻的时候在省上某研究院工作,是建筑设计方面的行家,以前计算器还没那么普及的时候,设计稿基本都离不开手绘,家里墙角靠着把一米多长的钢尺,比什么教条都好使,宋斯年读书那几年没少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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