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略长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也让巫洛阳彻底清醒过来。 虽然她是想过,自己生一个孩子,这样不论是太后还是她,都可以高枕无忧了。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巫洛阳却发现,这件事似乎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容易。 光是想象一下皇帝触碰到自己的感觉,她就忍不住有些作呕。 “天才刚黑呢。”她竭力做出羞涩的样子,放轻声音说,“臣妾还有些活儿要忙,陛下若是倦了,就先安歇吧。” “你有什么事情要忙?”皇帝不甚高兴地皱眉。 巫洛阳低下头道,“太后娘娘说,臣妾既然进了宫,就该将宫务管起来。只是臣妾从未学过这些,这几日都在看旧时的账册和记档,不敢稍有懈怠。” 皇帝一听,脸色更沉了,甚至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当初他不止一次地提过,说太后既然要忙政事,不如将宫务分出来,交给莺嫔掌管,如此也可轻松一些,结果都被驳回。如今皇后一进宫,太后倒肯放权了。 说起来……这个皇后也是她钦点的,一眼看去,那种端庄持重的样子,简直跟太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叫皇帝一见就觉得不喜。 想来太后应该是很喜欢的了。 他本来就是按捺着性子过来敷衍一下,并不想跟皇后多相处,所以才催促她安置。早些弄完了,他在找个由头回太极宫去,也不打眼,省得莺儿听了风声,又跟他闹起来。 如今听皇后说起这些,心头越加烦躁。 他不是没有别的女人,不愿意在皇后这里过夜,一方面是不喜欢她的外貌和性情,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娶她已经是对太后的妥协,若再亲近她,倒像是再通过她讨好太后似的。 那会让皇帝觉得很屈辱。 他是皇帝,应该是天下人争相讨好的对象,如今倒要像个玩意似的,去取悦一个女人? 此刻,面对巫洛阳回避的态度,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他正要说话,外间忽然传来太监总管小心翼翼的声音,“陛下……” 巫洛阳不由得抬起头来。 此情此景,与花烛之夜何其相似?那夜,也是太监总管出现,说是莺嫔发动,便叫走了皇帝。 巫洛阳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亮色,心底却期盼着,最好又是莺嫔那边出了什么事,离不得皇帝,把人叫走了事。 不知是不是有神佛听到了她的心愿,叫她心想事成。太监总管说的,果然是莺嫔的消息,说是她觉得屋子里气闷得很,就开了窗户,谁知就着了凉,此刻已经发起烧来了。 巫洛阳在一旁听着,都觉得这莺嫔实在是个狠人。 对自己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也难怪能将皇帝拿捏得死死的了。 她偷眼看去,便见皇帝已是坐立不安的样子,心里想必十分为难。他到巫洛阳这里来,是带着任务的,现在走了,就是半途而废。但莺嫔那里,又实在是放心不下,急着要去瞧瞧。 纠结半晌,终究咬着牙道,“着凉了便请太医。” 太监总管微微一惊,连忙道,“已经请过了。只是莺主子身上很不好,一直在叫陛下,储秀宫的人慌作一团,都没个主意,求陛下过去瞧瞧。” 巫洛阳见皇帝竟是要狠下心留在两仪宫的意思,也有些慌了,听到这里,连忙道,“既然病得这样重,陛下快去瞧瞧吧。其实于情于理,臣妾也该去瞧瞧的,只是从进宫之后,尚未见过莺嫔,倒不好贸然前去。不过如今她病了,又似乎不必太过拘泥于规矩……” 她说到最后,那意思仿佛皇帝不去,她也要去了。 皇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莺嫔必是知道他来了两仪宫,才会“病了”,若是让巫洛阳过去看她,还不知要怎样闹呢。 眼看大家都没了那方面的心思,皇帝便也顺水推舟地站起来,“那朕便去瞧瞧吧。皇后不是还有事情要忙么?就不必劳动了。等莺嫔好了,再让她来见你。” 巫洛阳暗暗舒了一口气,“是。” …… 巫洛阳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就去了福寿宫——要不是夜晚宫门落锁,她是恨不得昨晚就去的。 到的时候,太后甚至还没起身。守门的小太监瞧见她,吃了一惊。 不过她来的次数多了,也不像其他人那样需要通禀,便直接被迎了进去,在待客用的小花厅里等候。又有人上了茶水点心,还对她说,“娘娘且稍待,消息已经说给太后跟前的姑姑们知道了。待太后娘娘一醒,就替您通报。” 巫洛阳到了这里,心下稍安,也不那么着急了,闻言点头应下,取了点心慢慢地吃。 结果一块点心还没吃完,就有人来说,太后召见。 巫洛阳慌忙咽下糕点,又用茶水漱了口,检视过身上没有仪容不整之处,才跟着宫人往后面走。 越走,她越觉得这道路十分熟悉,之后果然一路走到了太后的寝殿。 进门时,巫洛阳的心微微一跳,莫名地紧张起来,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期待。 一步跨入内室,先闻到的是熟悉的熏香味。这种微微发苦的味道,以前巫洛阳很不喜欢,如今竟渐渐习惯,甚至能品出几分好来了。巫洛阳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往里走。 寝殿里静悄悄的,伺候的宫人女官们竟都不在。 巫洛阳绕过屏风,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明焕。她的头发散着,身上只着了中衣,瞧着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威势,如此,反倒将她十分的容貌完全凸显了出来。 听见脚步声,那双狭长的凤眸抬眼瞥来,巫洛阳呼吸微微一滞,身体都跟着热了起来。 “来得这样早,可是出了什么事?”明焕问。 巫洛阳闻言,延迟了一整夜的委屈才尽数涌了上来,她几步走到床前,在床沿上坐了,才拉着巫洛阳的手叫了一声“母后”。 “瞧你委屈的。”明焕摸了一下她的脸,“哀家听说,昨夜皇帝去了两仪宫,又被叫走,可是他给你委屈受了?” 听到她这样问,巫洛阳心头忽然一顿,而后才摇头道,“不是这个。” “那是怎么回事?说吧,母后给你做主。” 巫洛阳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一些,便将昨晚的事细细道来。她没有加入自己的判断和猜测,只说了皇帝的言行。 但太后的想法显然与她一样,“昨日几位相公到福寿宫求见,想来陛下是知晓了缘由,坐不住了。想必是要寻机鼓动群臣,上书让哀家还政。” 巫洛阳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太后笑了一声,“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哀家心里有数。” 巫洛阳鼓起勇气说,“母后能不还政吗?” 明焕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她没有问巫洛阳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是道,“皇后不希望哀家还政?” “我……”巫洛阳面上发红,但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我是太后的人,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明焕眸色微微一深,抓着巫洛阳的手跟着用力。 “好孩子。”她说,“你上来,咱们躺着说话。” 巫洛阳乖乖脱了外衣,在她身侧躺下,又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 所以一向说话算话的太后食言了,并没有跟她躺在一起说话,而是如巫洛阳所期待的那样,再次细致入微地教导了她,让她沉醉在宁静的港湾之中,任由外界风暴肆虐。 巫洛阳这段时间老是往福寿宫跑,至少有一半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可是太后对她虽然亲切照顾,却始终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让她颇为失落。今日她只是想将皇帝的打算告知太后,并没有别的意思,反倒如愿以偿了。 等到结束时,巫洛阳餍足地躺在明焕怀中,昨夜消失的困倦忽然又冒了出来。 昏昏欲睡之中,她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但太后还记得。 她揽着巫洛阳的肩,温声道,“皇帝那边,你只顺着他的意思便是,哀家自有计较。” 巫洛阳听到她的话,困意一下子又散了,睁开眼睛问,“不要紧么?” “不要紧。”明焕说,“不叫他撞了南墙,他还以为自己经天纬地,只是被哀家这个恶人压着,不得施展呢。碰了壁,自然就晓得厉害了。” 巫洛阳仰起脸看着她,爱极了她这种一切尽在掌控的从容。 忽然,她脑海里灵光一闪,冒出来一个念头。 原本巫洛阳是不至于这么大胆的,但她之前言语之间提到自己知道昨晚皇帝想去两仪宫过夜的事,让巫洛阳很不高兴,好像皇帝碰不碰她,太后都不在意似的。 让她忍不住想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 于是她朝明焕身上贴近了一些,搂着她的胳膊蹭了蹭,拉长了声调叫她。 “又怎么了?”明焕问,声音里含着笑意,更加轻柔了。 巫洛阳心想,果然如此。那天太后说她“撒娇”,虽然巫洛阳至今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但她事后细想,觉得太后当时的态度颇值得玩味。现在尝试一番,果然撒娇对她是很有用的。 知道自己被纵容着,自然会忍不住更放肆一点。 她凑到明焕耳边,小声道,“母后,您疼我吧。我……我不想跟皇帝同房,更不愿把我的清白身子给他。” 明焕揽着她的手一紧,轻声问,“想给我?” 第一次,她没有在巫洛阳面前自称“哀家”。 巫洛阳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把人抱得更紧,在她颈边点头,“嗯……” “好,母后疼你。”明焕叹息一声,用力抱紧了她。 巫洛阳轻轻颤抖了起来,闭着眼睛说,“还望……母后怜惜。” 这句话,是出嫁之前母亲教给她的,让她在新婚之夜说给她的夫君听。 今日,她终于说出来了。 …… 等巫洛阳再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正午。床上的帐幔全都放了下来,使得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光线十分昏暗,不辨时间。她是掀开帐子,看到房间里的铜壶滴漏,才知晓时间。 居然一觉睡到了这时候,还不是在两仪宫,巫洛阳羞得脸都红了。 特别是在听到外间传来的声响,意识到太后可能就在那里批折子,身边还有许多女官往来之后,这种羞耻感便更加明显。 她们知道……她睡在太后的床上吗? 巫洛阳有些不敢见人,又在房间里捱了好一会儿,直到腹中饥饿,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很好,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没有一个注意到她。 这让巫洛阳坦然了一些,准备绕过这些忙碌中的人,到外面去找点吃的。 谁知一步迈出,就被太后叫住了。 “醒了?”她抬头看了巫洛阳一眼,又继续去看手中的奏折,头也不抬地说,“饿了吧?小厨房里温着粥,叫人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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