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宁焱陡然意识到,不安的并不仅仅只是自己。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应道,“不会。这次就算天塌下来了,我也会在家里等你。” 水来我在水里等你,火来我在火里等你。 这种煎熬,有一次就够了。 …… 这大概是巫洛阳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最难的是,她还不能像平时那样安静地工作或者走神。不断地有人来跟她打招呼,寒暄说话,她也必须要提起精神去应付这些人。除此之外,研发部总监也把她叫过去,商量了一下组建临时小组的事。 临时小组有三个副组长,可以想象,巫洛阳必然是其中资历最浅、最没有话语权的一个,但是现在另外两个人选都还没有决定,能商量事情的只有她。 而临时小组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确定要抽调哪些人加入。 这其实是个往里头塞自己人的好时机,不过巫洛阳在公司是一头孤狼,并没有所谓的“自己人”,所以反而有些犯难。 毕竟她对公司里其他的员工也完全不了解。 好在这个名单也不是今天就要确定,还有考虑的时间。巫洛阳打算回去就把公司官网的人员信息全都筛一遍,选几个人交差。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立刻飞奔离开,倒是让很多想过来打招呼的同事十分失落。 车子在路上的时候,巫洛阳归心似箭,但当车开进凌云大院,远远地能看到山顶并排的两栋别墅时,她反而又生出了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受,几度想开口让司机停一下,但想到宁焱还在家里等自己,又说不出口。 终于,车子停了下来。 巫洛阳下了车,正准备往一号院那边走,就看到宁焱从家里走出来了。 她微微一愣,继而意识到了什么。 宁焱说,“我在家里等你。”但是对她来说,“家”指的不是隔壁那栋冷冰冰的建筑,而是有巫洛阳存在的地方,所以她选择了在这里等。 巫洛阳一下子就心软了。 她几步上前,握住宁焱的手,拉着人上楼。 出于一种很隐秘的心思,她没有留在小客厅里,而是直接进了主卧室,选择在阳台上跟宁焱谈话。 没有桌子,两人席地而坐。 只是坐下来之后,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谁都没有先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宁焱先说,“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我猜的。”巫洛阳说,“自恋一点想,在那个时候,对你来说比我还重要的事,应该不多。在会议上听到巫长安引咎辞职,不再担任公司总经理,我就想,如果是我,一定会来看一眼的。” “是。”宁焱轻声应道,“她终于落魄了,我当然要去看个热闹。” “所以,清河湾项目里面,有你的手笔是吗?”巫洛阳又问。 宁焱“嗯”了一声。 “真好。”巫洛阳的语气听不出高兴与否,“卧薪尝胆十余年,终于报仇雪恨了。” 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将翻涌而上的情绪压下去,“宁焱,那天我跟你说,我要夺走巫长安的金钱和权势,让你自由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很好笑?” 宁焱并不仅仅只是被豢养在华丽笼子里的鸟儿,自然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当然不是!”宁焱有些急了,“对我来说,是突然接到了来自陌生人的,一颗沉甸甸的真心。” 沉重到她觉得自己捧不住。 巫洛阳终于转头看向她,“所以,这三个月,包括那天晚上,是你给我的谢礼吗?” “对不起。”宁焱深吸了一口气,“我本来已经放弃了那个计划,但是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多了——因为你说过会原谅我,我才放纵了自己。” 宁焱本来是计划在旅途之中完成这件事的,但是巫洛阳的纯情让她改变了主意,尽管有些遗憾,但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结果巫洛阳喝醉了,好像突然开窍了,自己来撩她,她当然不会拒绝。 何况她当时也喝醉了。 面对宁焱这种“你不能怪我”的态度,巫洛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说过会原谅你……” 难怪,当宁焱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巫洛阳就直觉地认为,对方这番话还藏着更深的含义,甚至像是一种道别,只是那个时候,她不愿相信、不去深想。 她又好气又好笑,“原来你说的居然是这个!” “那你以为是什么?”宁焱问。 巫洛阳说,“我以为你只是希望我原谅你的隐瞒。本来,我就不觉得你真的是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金丝雀,十几年来什么都没有做,我猜你应该有自己的计划——当然,没猜到会是这么大的手笔,是我小看你了。” 宁焱的心思,她虽然不敢说全都知道,但至少能猜到几分。所以,即使宁焱在两人亲热之后的第二天留落跑,巫洛阳也没有特别生气。 真的没有生气,只是琢磨着要怎么把人抓回来而已。 其实摸准了脉,宁焱的行踪也实在太好猜。巫洛阳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样可以找到人。 宁焱眼神微微一闪,低下头去,“那天晚上……是我的私心作祟,我明知道你喜欢我,还故意那样做,又无法面对自己,所以才期盼你的原谅。至于我的隐瞒——我不敢奢望你在得知一切后,还会原谅我。” “为什么不会?”巫洛阳敏锐地问,“难道还有别的事?” 宁焱在第二天匆匆离开,这件事确实很古怪,巫洛阳自然也想过原因,现在看来,好像都不对。 既然被巫洛阳找到了,宁焱本来就打算摊牌,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有必要继续绕圈子,她闭了闭眼睛,“很多,比你想象的更多。” 巫洛阳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一些,“那就一件一件的说吧,我不着急。” 宁焱抿了抿唇,慢慢道,“你知道,我手里本来没有任何筹码,想要对付巫长安乃至巫氏,就只能去找那些跟我处境相似,有共同目的的人。” 巫洛阳只是不愿意在宁焱的事情上多想,现在答案已经明明白白摆在了面前,她不至于还会继续糊涂。 “你认识我妈。”她笃定地说。 宁焱点头,“是我劝说她送你回巫家,搅浑这一潭死水。” 这的确是巫洛阳没有想到的,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让我去巫家抢东西,本来就是她的心愿,即使没有你的劝说,她临终之前最后的心愿,估计也是这个。” “为了让你顺利回到巫家,我想方设法影响了巫友田的想法,让他将你当成一条能够让沙丁鱼活动起来的鲶鱼。”宁焱又说。 巫洛阳更加意外。她知道巫友田对自己没有太多的亲情,只是想把她竖成一个靶子,给巫长安和其他孩子带去紧张感,但她没想到,这里面居然也有宁焱的事。 “巫长安输得不冤。”巫洛阳忍不住感慨。 宁焱:“……你只想说这个吗?” 她曾经这样随意地左右过巫洛阳的人生,在对方浑然不觉的时候。宁焱认为,任何人知道这样的事,都应该很难接受。 尤其是,她们曾经那样亲密过。 如果早知道后来她和巫洛阳的关系会变成这样,宁焱一定不会这样做。可惜,当她认识巫洛阳时,一切就已经成为定局。 巫洛阳闻言,将思绪拉回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客观地评估着自己心里的想法,“要说一点都不介意,似乎也不是。但要说很生气,很失望,好像也没有。” 她看着宁焱,“只能说,我今天才真正地认识了你,宁焱。” 宁焱垂下眼,问,“不会觉得我心机深沉吗?” “你也说了,手里没有任何筹码。你的心机和智慧,就是你唯一拥有的。没有这样的心机,哪有今天?”巫洛阳说到这里,摸了摸下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在认识我之后,你从来没把这种心机用到我身上。” 甚至仅仅只是因为两人有了亲密关系,就心慌意乱地躲起来。 “不。”宁焱摇头否认,“不是我不想用,很多次,我想着要怎么引导你,利用你,可是总会在对上你的视线时败退。巫洛阳,你让我自惭形秽,在你的眼睛里,我看见了自己的卑劣。” 然后发现,原来像她这样的人,竟然也想在某个人的心里是高尚的。 所以不自觉地掩饰自己。 巫洛阳被她说得脸都红了,这种时候宁焱都还在夸她,这谁不迷糊啊? “那……”她握住宁焱放在身侧的手,“我们就算是和好了?” 宁焱看着她,眼底还带着几分恍惚,似乎不敢相信这件事竟然这样简单就被揭过去了,没有暴风骤雨、没有怀疑质问,如此轻描淡写。 可是她看着巫洛阳的眼睛,就知道对方是真的不在意。 “嗯。”她也反手握紧巫洛阳,用力度来表示自己的决心。 宁焱一直相信,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即使再亲密的人,彼此之间也难免会有一些隔阂。所以,对于人际关系,她一直是很悲观的,遇到巫长安之后尤其如此。 但是现在,她开始相信,只要同时怀抱善意,即使两座孤岛永远不能接近,也可以在中间架起桥梁。 不过,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搭建起桥梁的。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测试,当一个团体之中,第一个人给出的是信任和善意,后面的人给出信任和善意的概率就会变高,整个团体的氛围也会是正面的,即使中间有人背叛和怀疑,也不会影响整体。但当第一个人给出背叛与怀疑,那么整个团队就将充斥着背叛与怀疑,并且越演越烈。 大概只有像巫洛阳这样纯粹清澈的人,才会像一面镜子,让周围的人不断地审视自己,在自惭形秽中做出正面的选择。 …… “所以,”这天晚上,当两个人头碰头地躺在一起,彼此依偎时,巫洛阳突然问,“你之前说,等你回来,有话要跟我说,你要说的是什么?” 当然,宁焱已经坦白了很多事,但是巫洛阳直觉地认为,她想说的不止是这些。 两人现在是面对面,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巫洛阳就眼睁睁地看着宁焱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绯红,让她整个人漂亮得不可思议。 在她灼热的视线中,宁焱小声说,“在你背后的柜子里,抽屉第一格。” 巫洛阳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回身去开床头柜的抽屉。 然后就看到了厚厚的一叠纸条。 巫洛阳将之取出来,第一张就是她想知道的。 一张纸絮絮叨叨写满了字,前面是她对巫洛阳的叮嘱,后面交代了自己的去向。原来当时,宁焱并不是没有给她写留言,只不过没有放在外面。 见宁焱没有阻止,巫洛阳又继续翻看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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