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然后呢?” “然后你没退烧,我就带着钱来了啊。” “那我去医院了吗?” “废话呢?”裴南山又摸摸我的脑袋,“你烧傻了?” “我完全没印象了。”我摇头,“我就记得让令也给你打电话。” “我来了之后你烧的已经不清醒了,我背着你去的医院。你在医院住了一天,今天刚回的家。” “那怎么回家了呢?”我又没醒。 “你自己说要回家的啊。你不会忘了吧?” 我张了张嘴,确实忘了。 根据裴南山的描述,我挂了一天水之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不停地喊周令也的名字,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医生说我是烧糊涂了,但是周令也坚称我很清醒。 裴南山看着我心有余悸的:“看来真是烧糊涂了。” 确实是烧糊涂了,但是我猜到那时候是梦里的贾芳明要拉着我去悬崖。 可是我对裴南山说没有,我记得我喊周令也的名字了。 “屁吧。你喊得跟谁要杀了你一样,但凡清醒都不可能那么喊。” 裴南山又说:“只有周令也相信你清醒。” 我没接话,只是撑着床面坐起来,身下的竹席摩擦过我的掌心,熟悉的疼痛感觉没有能叫回我的神智。 我下意识地屈起膝盖抱住小腿。我既知道周令也为什么相信我,又感激又忐忑周令也这么相信我。 其实我没有那么好的,就像我一直自认为周令也是公主一样,我的好也只是周令也自认为的——我麻烦又多事。她收留我就是第一件麻烦事。之后我挨了两次打,让她哭了那么多次。我也没有让她留在樟市,我应当陪她在那里,无论如何。因为她想逃,逃得越远越好。而且她在樟市的时候,是肉眼可见的快乐。 但是我都没有去做。 我说想让她的病好起来,可我没有让她停留在快乐的地方。 我说爱她,可是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我举起右手食指和中指放到唇边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裴南山:“你在干嘛啊?” 我瞥她一眼,觉得她问傻话:“抽烟。” “你的脑子真的还好吗?”裴南山很贴心地询问。 我说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 后背靠到床头,我说:“我觉得我挺对不起周令也的。” 裴南山下意识地看了门外一眼,“怎么说?” 我没有告诉她周令也的病,只是说:“她想要的很多东西,我都给不了。” 裴南山问:“比如?” “比如……比如钱啊。” “那你肯定给不了。你见过谁十九岁就很有钱的?” “富二代吧。” 裴南山露出一脸看白痴的表情反问我:“那你是吗?” “……你说呢。” 这句话之后裴南山终于和我正经起来。 她说她不知道我和周令也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她了解我,知道我对身边的人都很好,对女朋友也不可能差。所以有一句话她要我记住。 我时常会觉得裴南山是一个看似不正经,但其实非常通透,一语中的的人。 她让我记住的这句话就可以作为最好的证明。 这句话在当时还不流行,是十几年之后才流行起来的。 “你要记住,爱是常常觉得亏欠。” ----
第22章 台风 周令也在我醒来之后的半个小时也醒来。 那时裴南山帮我去买粥,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周令也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看见我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她恐怕睡迷糊了,没有以为我醒了,只是伸手摸我的脑袋。 我说:“不烧了。” 周令也吓一激灵:“你醒了呀?” “嗯。” 她亲亲我的嘴巴,劫后余生:“吓死我了。” 我们留下裴南山在家里住了两天。 裴南山是个很好的朋友,周令也也很喜欢她。 我身体好一点儿之后我们三个就时常坐在床上聊天打牌。裴南山的手挺臭的,打十次牌能输九次,赢得那一次多半不是我就是周令也给她放水的。 但是比起输赢,裴南山更关心的是周令也的同学到底一次劈腿了几个男人。 到第三天的时候裴南山回了家。 我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公交车上后刚刚还万里晴空的天突然暗下来。我预感要下雷暴雨,狂奔回家拉开阳台窗帘凑在窗口看。 周令也坐在茶几前看一本厚的能砸死我的书,叫什么《追忆似水年华》还是《追忆似水流年》,看得哈欠连天泪眼婆娑,我的狂奔给她找到某种正当理由。 她把书合上,站起来跟到我身边问:“怎么了?” “你看,要下大雨了!”我的兴奋来得莫名,但是和外面刮起的大风一样猛烈。 窗外天空不是黑暗,而是一种带有沙土似的焦黄。飓风裹着树叶晃动树干,甚至垃圾桶都被掀翻。 “轰隆——” 闪电之后雷鸣而下,自从而降的雨珠比鸽子蛋还要大,砸到窗户玻璃上。 我被周令也拉的离窗户远一点,和她在阳台上坐下。 阳台是木制地板,坐上去是洇着水汽的湿凉。周令也靠在我的肩上,慢慢又顺着我的胸膛往下滑,最后躺到我的大腿上。 我的手指在她手指的带领下在空中跳舞,我的眼睛看着窗外,大雨铺天盖地的落下砸到整个房子,飓风试图掀翻房顶。 来吧,淹没吧,破坏吧——我无比快意。 直到空中响起尖锐的防空警报,我和周令也怡然自得的状态才消散,后知后觉的拿起手机,发现两个小时前本市发布今天有台风预警。 我第一时间给裴南山打电话,她接的很快,在电话那头庆幸下暴雨的前一秒踏进楼道,后一秒雷声震天和她也没有关系。 我的嘴很毒,不透露任何关心,说你既然活着我就放心了。 周令也在我打电话的时候从家里找来一卷透明胶带,踮着脚认真地往玻璃上贴米字。 她光脚,脚底都白皙光滑,像玉。我大为震撼:怎么会有人连脚底板都长得这么好看啊? 身体趴下去,伸手捉住她的脚腕。周令也下意识地缩回脚,但是没有能逃离我的手心。 她很好笑又很无奈地看我:“干嘛呀?” 我的指节摩挲着她的脚踝,周令也的皮肤真的很细腻,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摸过这么细滑的皮肤,像什么呢?这回我的比喻失效,嘴唇贴上周令也的脚踝轻轻啃咬。 如果吸血鬼来看见我肯定要大骂一番,脚踝再好看能有多少血?脖颈才是人类最温软最美好的地方。 可反正我不是吸血鬼。脑袋上方周令也温柔黏腻的嗔怪:“你是小狗吗?” 我的回答从喉头含混不清的滚出来。吻顺着她的脚踝往上,落到她的小腿上。 周令也蹲下来,粉红色的睡裙裙摆盖住我的脑袋。 她似乎怕闷住我,一双手轻轻柔柔的撩开裙摆,露出大腿来。她推我的脑袋,哄我:“别亲那里,怪痒的。” 我被欲望蒙住双眼,仰视着她像教徒祈求神明:“那亲哪里?” 七月十五日,丘市迎来本年第一场台风“山神”,中心最大风力10级,造成236人受伤。 我和周令也不知道也不关心外面世界,在阳台上吻到天地失色,台风呼啸盖过周令也每一声的低喃,也让她每一句话都只落到我的耳里。 “陆祺燃,我爱你。” “陆祺燃,我好爱你。” “陆祺燃,不要离开我。” 我以热烈地吻回应她的话,想要把她揉进我的身体里,刻进我的骨血里,让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都无法把她带离我的生命。 台风风力渐渐变小的时候,我和周令也手牵着手一起躺在阳台上。 她说:“你身体才刚好一点,起来吧,地上凉。” 可是她也没动,我也没动,没有人起来。 我盯着眼前的天花板。 房子到底是老房子了,天花板的漆有些脱落,斑驳的像是被蜘蛛遗忘的蜘蛛网。 周令也又说:“你下次遇到贾芳明,不要和她吵架了好不好?你挨打,我吓死了。”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有点磕磕巴巴,顿了一下才承认害怕。 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我和贾芳明水火不容是很多年前就开始的事情了。 我五岁她和陆建军结婚。那时她还没有现在这么胖,是又瘦又长的一条。穿着不太干净的白色婚纱,没有戴头纱。 她们婚礼的时候有一个不知道是谁家的亲戚,总之是个老太太。她见没有人注意我,凑在我耳边跟我说:“你看看哦,这个女的以后就是你后妈。后妈你知道吧?白雪公主,灰姑娘,是不是都有后妈?” 其实她高估了我,我没看过那些童话故事,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老太太说:“后妈都是坏人,那女的也是坏人。她会抢走你爸,会不给你饭吃,还会打你。” 我忘了我当时的反应,但多半是不在乎。 三岁那年我站在公园小火车的出口一直等我妈。 等到天黑透了,公园的人都下班了她也没来。 我爸拿着一个手电筒慢悠悠地过来。知道的是来找孩子的,不知道的以为他只是单纯遛弯儿走到这里遇见了我。 我看见他之后没有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也没问我妈去了哪。虽然当时年纪小,但是我心底隐隐知道妈妈不会回来了。 妈妈不要我了。 在那之后我开始对一切都不在乎,但是又极力抵抗一切事。 我爸喝了酒打我,我还没有他腿长都会尽力打回去,哪怕事后会遭到更猛烈的毒打……没有什么能拦着我的。 至于这个后妈。五岁那年我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在第一次因为她而挨我爸打的时候她是圆是扁都不重要了。 我不认识什么白雪公主灰姑娘,但她确实无误是我的敌人。 日常琐事也好,大事也罢,我和她之间已经不是单纯的水火不容能够概括。 让我在她面前低头,不和她吵架不和她对着干,绝不可能。 我对周令也说:“那下次我们吵架的时候,你跑远一点吧。” 周令也翻身骑到我的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的头发刚到肩膀,现在已经过了肩,垂下来像没有鱼钩的鱼线,诱我一条鱼。 手指勾住她的头发,周令也俯下身,在离我的唇一指远的距离停下,和我呼吸交缠但偏不贴近。 她说:“你再打架,我就要和你发脾气了。” 我有点兴奋莫名:“是吗?我还没见过你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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