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在她手掌心里,外形像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覆盖着满满细小血管的史莱姆,圆滚滚的,带着黏液。 向饵定神看着,陡然间,从后脑勺油然而生一股凉意,针扎一样,沿着颈椎一直往下蹿去,全身都被这凉意攥紧。 那东西,居然会呼吸! 覆盖着血管的球状物里面,不知塞满了什么东西,此刻正在缓缓地上下起伏,那些细小的红色血管里,似乎也汩汩流动着液体……这是活的! 向饵后背冒出冷汗,浑身发抖,手掌也在颤抖。她慢慢地用另一只手把这球状物翻过来,和正面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被血管包裹住的一层膜,看不清楚这膜里面到底是什么…… 膜的里面,到底包裹着什么? 向饵几乎要尖叫出声了,她毫不犹豫,把这东西扔进垃圾袋,随后立刻跑出房间,冒着寒冷,把这袋子垃圾狠狠扔进小区垃圾桶里,摁到最深处!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祂到底想干什么!在冰箱里留下了什么东西啊! 向饵头也不回地快步跑开,寒夜中风声呼啸,垃圾桶旁边崎岖的小路走起来很艰难,深浅不一的脚步里,她的心脏也跟着七上八下。她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扔得掉,她只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她眼泪无意识地流出来,裹紧外套,面色极度苍白阴沉,路人看到都吓了一跳往旁边退开,她也完全没管。就这样一路走回房子,她打开房门走进来。 客厅里一根触手也没有,她直接带着一身寒意钻进房间,看着那尊端坐书桌上的大眼睛雕塑,紧紧盯着那只独眼。 她眼中燃烧着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火焰,那是愤怒,更是压迫到现在快要崩断的弦,她紧紧捏住衣角,带着愤恨,压低了嗓子对雕塑说: “你能不能给我个痛快?你在冰箱里放的那是什么?” 雕塑的独眼木木呆呆,似乎完全没有灵魂,又似乎在躲避她的视线。 整个房间如此安静又正常,一根触手也没,一点痕迹也无,仿佛被邪神折磨的日日夜夜,都是向饵的一场幻觉。 向饵简直无法容忍,她的愤怒直冲大脑,终于伸出手去,一把抓住那尊雕塑! 独眼旁边的木头触手扎着她的手心,很痛,却更让她保持清醒,肾上腺素激增将恐惧转化为怒气,她大声说: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要抹掉我室友的存在,为什么住在我家,为什么要把我绑到卫生间里做那些……为什么要在我冰箱留下那个东西!你就是想看我崩溃对吗?那好啊,我现在崩溃给你看,你满意了吧?看够了能不能给我出去啊!啊!” 她说到最后,嚎啕大哭。 明明今天很开心的……可在外面越开心,回到家她就越绝望! 要是一个人永远生活在黑暗中,那反倒没有关系,就算被邪神缠上也不过是结束这黑暗的生命……可要是,这个人见过了光明,就无法再退回黑暗之中了啊! 要是她一直没见到沈遇鹤,对邪神她或许还能忍受,可是她见到了那样好的人,她尝到了真正的友谊……她头一次有了对明天的希望!那样强烈的渴望! 可这一切迟早都会因为邪神的存在而消失。她的渴望会消失,她的情感会消失,沈遇鹤对她的笑、对她的温柔回忆,都会随着她被邪神毁灭而彻底消失! 她不愿意让这些消失啊! 向饵泪流满面,像一只被抓到陷阱里无法逃脱的小兽,发出绝望混乱的嚎叫,嗓子劈开,鲜血的铁锈味弥漫口腔,她的手也被那木头触手戳破,流出鲜红的血,顺着手掌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触手终于出现了,同时有好几根触手出现,一根去吸收地上的鲜血,一根在向饵手上涂抹黏液,另外两根凑过来,轻轻地吸走向饵面上的泪水。 可那泪水仿佛无穷无尽,向饵仿佛要把她体内的水全都哭干净,把自己榨干,泪水越擦越多,触手们无措地围着她的脸。 向饵把雕塑狠狠扔到地上。 木头做的触手断裂了几根,那大眼睛倒在地上,倒悬着看着哭成泪人的向饵。 空气里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息,但向饵没有听见,她哭得抽噎不已时,忽然意识到,脑海中出现了……外来的信息。 就像之前几次,邪神与她沟通那样,那些信息直接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自然得就像一加一等于二。 那些信息说:去客厅,我告诉你一切答案,然后,我会如你所愿。 向饵不哭了,还在抽噎,但她抬起手擦眼睛,站起身来,身子摇晃了一下。 两边的触手想扶着她,向饵躲开了,触手们也没再坚持,默默地跟在她身旁,一起走出去。 客厅里有一台老旧的电视机,以前只有室友会打开看,向饵都不知道该怎么开。但此刻,那电视机正在播放画面。 向饵麻木地走过去,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的内容。 她本来没抱任何希望,以为这还是邪神捉弄自己的新花样,但看着看着,她睁大眼睛,身体前倾,很是认真。 电视上播放的是……李婉! 那个在所有人认知中,都已经消失不见的,向饵曾经的室友李婉! 画面很清晰,好像一个普通的纪录片,用旁观视角播放着李婉的日常生活。这里是一家小县城,李婉在街道上经营着一家小商店,日常和旁边店家们嬉笑怒骂,看起来完全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向饵想起来了,李婉曾经给她说过,自己家里开了一家小商店,要是自己不来大城市打拼,估计就会在县城帮家里看店吧。 旁边一家米粉店的老板问李婉: “现在年轻人都爱去大城市打工,你怎么不去啊?” 李婉冷笑一声说: “谁要去大城市啊,一个人都不认识,说是上班还不是打工,哪像我现在,自己当老板,不看谁脸色!” 米粉店老板笑着问: “哎?你是不是从来没出去打过工啊?去过绿萼市没有?我听说绿萼市发展可好了,不趁年轻去闯闯多可惜啊!” 向饵看着这画面,从沙发上激动得站了起来。 绿萼市就是这里啊!李婉之前一直在绿萼市上班,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了啊!从她毕业起就来绿萼市了! 然而,电视里,李婉的神情没有丝毫迷茫,非常笃定地摇头: “我从来没去过那里。刚毕业,我就在这里看店了。” 向饵眼睛瞪大了,所以……李婉在绿萼市的记忆,也全都被抹去了? 电视屏幕角落有一台老旧万年历,向饵清晰地看到,那上面的日期和时间,正是今天,正是现在。 现在的李婉,正在安稳地看店,不记得绿萼市,不记得这间老旧租屋,更不记得变成怪物的男朋友…… 向饵不知所措地转过视线,一根触手正对着她,黑红的躯体缓慢晃动,吸盘张合之间像是一只只眼睛。 新的信息涌入向饵脑海: 这就是我的答案。我没杀她,我帮助了她,让她忘记想要忘记的事情,过着她自己想要的安稳生活。 那么现在,你的愿望是什么? 向饵浑身颤抖,看着那根触手,牙齿紧紧咬着,她在思考那些信息,一时间她有点理不清……这太乱了! 她颓然坐回沙发上,捂着脸,轻声说: “谢谢你……原来你没杀她,太好了,太好了……” 触手安静注视着她,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为她擦眼泪。 向饵搓了搓脸,抬起头,电视上李婉的生活还在继续播放,她看着李婉进店里拿东西,背后嚼客人舌根,和家人不耐烦地打电话,玩手机……多么平凡而安稳的生活!这就是李婉真正想要的吗? 真好……真好啊! 这又何尝不是她向饵的愿望啊!她也想要有个家,有家人,有安稳幸福的生活,可是她就是得不到! 向饵想了很久,张开双手,起身。 她对着身边几乎全黑的触手,忽然间深深鞠了一躬。 郑重又坚定。 触手仿佛被惊到了,往后退缩了几米,又过一会儿,祂又轻轻往前,伸出尖端,从肩膀开始扶起向饵,力道不轻不重。 向饵顺势抬起脑袋,站直身子,对着触手,很认真地说: “我的愿望是,神明大人,我希望您能离开我身边,让我也可以过上平凡的安稳生活,谢谢您!请问这个愿望,需要什么样的代价呢?” 触手静静伫立在半空,电视光芒明暗不定,照着触手愈发全黑,吸盘内部那一点点红色快要看不见了。 向饵呼出口气,等待着邪神的回答。这就是她现在的愿望,她想回到正常生活,想得到和李婉一样平凡普通的人生,而不是时刻怀揣着对邪神的忌惮,每天如履薄冰。 她没想到邪神居然会如此仁慈,但既然对方这么仁慈,她的愿望,也许真能得到满足呢? 沉默蔓延开来,月色被阴云遮蔽,风声和树叶唰啦啦的响着,夜色寂静沉重,而向饵缓慢呼吸着,看着那只安静的触手。 等待,难熬的等待。 向饵脑海中,终于又多了一条信息: 既然这是你的愿望,那么……我如你所愿。 既然是你,就不用付出代价。 向饵陡然一惊,浑身粟粟战栗,屋内温度似乎下降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再抬头时,向饵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触手……不见了。 她环顾四周,刚才远远近近的许多根触手,现在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呼吸逐渐粗重,立刻拖着双腿跑进房间——不见了! 雕塑,触手,墙角的蘑菇,天花板的黏液痕迹……全都不见了! 向饵坐在床上,茫然地对着空气叫出一声: “阿赫?” 尘埃落定,全世界寂静无声。 这个名字,再无回应。
第31章 试探 令人窒息的安静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携着静谧的月色。那些安静像是一片片厚重的雪片,沿着墙角堆积成一座萧瑟的山,又沿着床慢吞吞地延伸过来,最终压在向饵瘦削的脊背上, 让她不由得弯下腰去。 向饵弯着腰, 双手扶住膝盖, 不知为何, 浑身像是散架一样, 到处都使不上力气,每个关节都在酸软地疼痛。 她沉重地呼吸着,大口大口, 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
104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