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倒不显得单调空白,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她熟悉的面孔。 冲忧师姐和风起都不在,整个沧澜宗都变得陌生不已。 也许大家都在荒穹殿里吧,她疑惑地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被冷风吹得头疼。 即将成婚的道侣是修仙界至尊,自己却称得上是个废物。 “请辟邪道君快些赶去荒穹殿,莫要误了吉时。” 仙鹤童子上前来给殷九弱重新系好那块双鱼玉珏,“小主人,安心地去吧,尊上就在那儿等你。” 殷九弱点点头,回答了声好,勉强御筝降落在荒穹殿前,果然黑压压地站着一片人。 扶清风姿绝世,穿着一样的大红色婚服,站在汉白玉石阶的最高处,雪白的美人面似悲似喜。 这还是殷九弱头一次见扶清穿白色以外的衣服,瑰丽的红色更衬得女人肌肤欺霜赛雪,清冷出尘,耀若春华。 “小九,过来,”扶清朝殷九弱伸出手。 白色的台阶很高,殷九弱仰望着如瑶林琼树般玉立的女人,耗尽力气也只能慢慢地走,像走了一生那么漫长。 待两人一齐站在云端,掌门也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充当司仪。 “一拜天地。”“二拜真法。”“道侣对拜。” 九尾玄鸟冲天而起,破除流云雾气,双双翱翔于天,天际红霞漫天,风声浩荡宏大。 “恭喜尊上,贺喜尊上了,”各派宗主、弟子纷纷送上祝福。 殷九弱向下看去,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明明是大喜的红妆遍地,却仿佛隐含着肃杀之气。 唯有沈沧离冷眼看着这一幕,她实在无法惺惺作态,恭贺一个被人玩得团团转的棋子。 她满心只有为了稳定本世界,而不得不和殷九弱虚与委实的扶清。 穿上婚服,有那么几分仙气飘飘,皎皎似月的殷九弱,站在扶清身边,被动接受着大家的祝福。 这些人都在对她笑,却让她莫名打了个冷颤,好像自己是什么上等的菜肴,只等时机一到,便被盘剥干净。 按道理来说,二人成婚应该大宴宾客,一桌一桌地敬酒,但扶清早早带殷九弱回了房—— 并不是鹤雪峰,而是荒穹殿的后殿。 大殿里里外外都张灯结彩,燃着东海底的珊瑚香,奇树棪木所制的雕花拔步床。 “这是我当初的道尊府,”扶清凝视着窗外的天色,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等殷九弱说话,便有弟子献上合卺酒。 匏瓜剖成两个瓢,扶清递给殷九弱一半,无言饮下。 见状,殷九弱虽然觉得奇怪,只好跟着一起喝下合卺酒。 “都下去吧,我要和小九单独待会儿,”扶清神色平静,殷九弱却察觉到她闻言软语下的急切。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帐暖生香,春意无边。 “不是还有其他流程的吗?怎么就让她们下去了?” “我想和小九多待一会儿,”扶清眼眸里含着温软的光。 殷九弱顿时脸上烧了起来,连忙转移话题。 “师尊,扶清,为什么没见到冲忧师姐和风起,还有好多我熟悉的师兄弟。” 她正徒自皱着眉,还待提问,却被扶清指•尖点在唇上。 “成亲之夜,小九还要想着别人?” 清香满怀,殷九弱语塞,“我……我没有。只是我今天看见沈少主,她好像很是失意的模样。” “不用管她,她不重要,”扶清半垂着浓密纤长的眼睫。 “好,”殷九弱略感紧张地坐在床沿,纯黑眼眸映着桌上那一点烛光。 房间里一盏红烛静静燃烧,两人唇瓣试探着贴合。很快,殷九弱就揪紧了丝绸喜被。 与往常不同,扶清眸色深深,贝齿反复碾磨,带来殷九弱难以想象的刺痒。 似乎那杯合卺酒让她的身体,生出细密的刺痛来。而灵海里早已熟悉对方的神魂,误以为疼痛是一种新鲜的玩法。 便毫无顾忌地吸收着疼痛,给两人带来极致的湿润与欢愉。 旖念与清醒交织,柔软的、温暖的,细碎地铺了一塌。 殷九弱听见扶清哑声喊着「小九」,一遍一遍,就好像对待一件珍贵易碎的玉石。 真的很温暖啊,温暖到让人永生永世都不想失去。 这一刻,她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明白温暖的感觉。 大概是尝过温暖后,便清楚明白什么是冰冷。如果一旦失去温暖,也许会害怕得哭出来。 忽然之间,清脆响亮的鸟鸣声冲入云霄,寂静的夜空炸开。 “扶清,那是花灯吗?好漂亮,不知道雪做的花灯是不是更漂亮。”殷九弱朦胧的眼睛被照亮,人却昏昏沉沉的,全靠本能反应。 “很漂亮,我们以后再去看雪做的花灯,”扶清的声音缥缈如风。 “我们一定要去看啊,”殷九弱猜测刚才的欢好,耗尽了自己大量体力,越来越困了,困到动不了。 “好,”扶清细长的眼角绯红,娇软的嗓音悱恻动人。 两人依然保持着亲密缠绵的姿•势。 直到冰冷的痛意从心脏处剧烈绽开。 殷九弱眉心微蹙,无法理解现在发生了什么,低下头,闪着清光的利剑刺破婚服洞穿心脏,鲜血尽染剑身。 是炽霜剑。 扶清注视着殷九弱,目光温柔深情,是一种漠然美丽的风姿,似乎二人仍旧是一对缱绻缠绵的新婚道侣。 为什么? 殷九弱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身嫁衣清冷绝艳的女人,鲜红漫出唇角。 “师尊,为什么要杀我?”
第25章 扶清眼眸中的温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切腹断骨的决绝,单手掐住殷九弱细白脖颈,留下红痕后放开。 女人抱住殷九弱,将整个剑身贯穿殷九弱的心脏,能感受到心脏在剑锋上痛苦地跳动,有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两人的婚服,血红得刺眼。 大红婚房里红烛高燃,这样灼灼的烛光将此刻的一切照成美好的湿晕。 大红婚服,银色的剑,美人的漠然和殷九弱心口涌出的红。 纤如白玉的手紧握着炽霜剑,剑身转动,将跳动的心脏刺穿,刺透。 扶清凤眸里最后一丝暖色的缱绻褪去,她低下头浅浅贴上殷九弱淬血的唇。 再抬头时,女人肌肤玉白,唇艳如血,剔透温润的眸子里跳动着一种一视同仁,毫无人性的淡漠。 时机已到,图穷匕见。 自然不用再伪装。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殷九弱的眼睛有些涣散,能感受到炽霜剑在体内的切割,想来应该有着竹叶飞花的诗意。 只不过这次被切断的不是花叶,而是自己的心脏。 她恍然记起,插在心口的炽霜剑,也曾为她挡去头顶落雪。 “师尊,是小九做错什么了吗?”殷九弱纯黑的眼眸无光,还在努力搜寻着合理的答案。 记忆里扶清虽然冷漠,但对自己总是温柔的,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贪心了? 她总希望第一个对她好,她又在意的人,能永远陪着自己,不会消失不见,不会丢下自己,不会背叛。 这就是背叛吗? 耳边仿佛响起扶清温柔的声音,“我会与你成亲。” 那般温润笃定,是海誓山盟的爱语。 她艰难地低头,看着那只握着长剑的手,手指纤长柔软,是扶清的手。 她没有认错,这么多年都是这双手为她缝制新衣,带着她从梅花林里走过。 而这双手握着……穿透自己心脏的剑。 “没有,小九没有错。” “那为什么,为什么?” 长剑穿心而过,殷九弱连呼吸的力量都失去。 她不明白,十几年来有多少次机会扶清可以杀了自己。 在妖主形神俱灭之时,扶清本可以给自己痛快的一剑,也可以在带自己回沧澜宗时命人处死自己。 伽摩心塔下十年,无数次能置自己于死地。 女人偏偏没有。 长梵道尊,扶清做了什么? 她……救了小火,赎出企鹅、孔雀,收自己为徒。 餐餐的吃食,每年的新衣,赠予的法器,十年的授业。 师徒之情,半真半假的情•爱,灵海里不舍昼夜的神魂交融。 “以后定然,予你所求。” 想到扶清在伽摩心塔下,对自己所作的承诺,殷九弱顾不得心脏碎裂笑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幸福的代价吗? 老天已经暗中设好价格,一个人的命中本没有温暖。 若想拥有,就拿命来换。 怪不得扶清要问自己还有什么愿望,那是对将死之人最后的……怜悯。 好想哭啊,真的好想哭啊。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殷九弱呼吸短而急促,眼底盈满了泪,竭尽全力地问出口,“为什么要这样?” 她只觉得一腔呛热的血涌上脑颅,“你明明随时可以杀我。” 在我不认识你的时候,在你还不是我师尊的时候,在我没爱上你的时候。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大概是看见殷九弱的脸色太难看,扶清纤长的手指抚过少女苍白发青的眼睛,声线淡淡的。 “没有为什么。” “扶清,我连一个理由都没资格知道吗?你告诉我,你是被逼无奈,有苦衷的,”殷九弱眼里最后升起亮光,她想知道答案。 如果扶清是迫不得已的,至少自己还有一丝可笑的尊严吧。 而非那种被从头利用到尾的工具。 “本尊没有苦衷,”扶清淡淡地说,仿佛多与殷九弱说一个字都是大发慈悲。 她与扶清在血液滴答声中对视,往日里她总看不透扶清,现下却突然明白勿须多言,扶清并非迫不得已。 是这样啊,你发现怎么也看不透一个人,是这个人不想让你看透罢了。 而现在,剑都捅进你心口了,还有什么好伪装的呢? 过度的失血,让殷九弱有些疲惫,但还不到立马解脱的地步。 扶清杀她,真是大费周章啊,她怎么都无法理解。 是她妄想了,妄想无情道尊上会有独对一个人的情。 悲悯世人,博爱天下,大爱无情,这样的人,怎会被情丝所缚? “你不爱我,为何还要与我成婚?”殷九弱感觉自己的问题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就像此刻怎么也流不尽的血一样。 扶清目光淡漠地看着殷九弱,并没有一丝一毫要回答问题的模样。 “若要杀我,为何等这么久才动手?” 红烛冷透,扶清毫不留情地抽出炽霜剑,任由血液飞溅,云淡风轻地对殷九弱说: “抱歉。”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殷九弱心中迷惘、恨意、痛苦、情意更甚。
189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