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白抬起头,如丝的长发滑落在肩上颈前,明亮的烛火衬得人肌肤雪白,她揉揉发昏的脑袋,轻笑道:“好,都听你的。” 屋里燃着好闻的鹅梨香,冲淡了不少药汁的苦味,嗅起来甘甜非常,姜林将手中的药碗放下,便看到一旁架子上悬着的绛紫色衣裙。 因着明日的计划,陆秋白自然也要另作钗裙打扮,如此才更有说服力与冲击力,考虑到她目前的官阶品级,太后着人准备的衣裙甚至连服色都考虑到了。 陆秋白见姜林忽然静下来,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深色的衣衫在烛光下看着格外沉重,她状作轻松地笑笑:“许久不曾做女子装束打扮了,想来还觉得有些不大习惯。” 姜林闻言安慰道:“明日我帮你梳妆。” 陆秋白收回有些怅然的目光,轻轻笑道:“好。” 手中的墨色将最后的字眼勾勒完成,控诉当年之事的奏章挥笔而就,平静地叙说着曾经的血泪,陆秋白放下笔,只等时间将纸张中氤氲的水汽带走,变成挥向敌人的利刃。 姜林静静地看着,这篇奏章如同抽走了她三分精魂,写完的那一瞬间,她感到陆秋白整个人好像都轻松了不少,也忽然变得有些陌生,有些遥远,其中好像多了一些她不曾见过的东西。 她将药碗端过来,推到她面前:“药凉得差不多了,快喝了吧。” 其实面对大夫的时候,陆秋白总是一个十分乖觉的病人,叫她喝药定是一点也不含糊,只是私下里叫她注意什么,是否又能一一做得到,那就不得而知了。 姜林盯着她将药汁喝尽,方才唤人进来将空碗收走。 药也喝了,奏章也写完了,陆秋白起身,觉着差不多该休息了,不过动作之间衣带微松,露出修长的脖颈,雪白的肌肤上,狰狞的红痕触目惊心。 姜林见状将人按住:“急什么,你这……” 想起白日里她离去的那一点时间,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要对她下黑手,姜林就十分后怕,若是差一点被人得手,那她肠子可都要悔青了。 陆秋白看出她的担忧,倒是没觉得有多么惊险,不怎么在意道:“我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人杀死的吗?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见姜林眉间霾色未去,轻轻拉起她的衣袖,继续道:“你就是我的福星我的救星,有你在,我不会死的,再说都过去了,不用担心,嗯?” 姜林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轻微触感,这才面色稍霁,道:“我这有药膏,可以止血化瘀。” 陆秋白却伸手将她拦住,促狭道:“不急,明日之后再涂也不迟,我正好带着这一身伤上殿,不是更有说服力?” 抬手的动作太过着急,另一半的衣衫随之拢起,她却恍然未觉。 姜林低头看去,心里悄悄嘀咕着,倒是很少见到她这副轻松的模样,手上传来一点轻飘飘的触感,惹得她有些发痒。 目光在衣衫微敞的长颈上流连片刻,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那道青紫的淤痕。 陆秋白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不由自主地有些发颤,但却并没有躲开,细腻的指腹缓缓揉搓着伤处,带来些许酥麻,皮下熟悉的刺痛被唤起,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察觉到她的轻微颤栗,姜林十分自然地将手指顺着隐约凸起的锁骨而下,温热的唇瓣覆上去,吮吸过她颈间的每一寸光滑。 本就松散的衣衫彻底滑落,烛影摇晃之间纱帘微动,吹起一室的清香。 良宵总是苦短,何况这日本就要去上早朝,更是天未亮便要起身。 屋外的宫人前来提醒时辰的时候,陆秋白也很是挣扎了片刻,才舍得从舒适的被窝里爬起来。 不过浑身有些酸软,却又觉得异样地舒畅,并不十分疲惫,毕竟考虑到今日一早她就要起来办正事,姜林没舍得折腾得太狠,仅仅是点到为止。 然而这种点到为止却更是挠得人心中痒痒,好像猫儿撩拨着心弦,但就是不让你抓实在了。 姜林也随之苏醒过来,看向她有些嗔怪的目光,低声道:“我等你回来。” 二人又是一阵缠绵,方才自榻上起身。 笼上轻云纱,系上留仙裙,外着缠枝纹绢袍,佩上双环玉玦,将长发挽做髻,缀以简单的八宝螺纹钗,再描一双素净的远山眉。 足踏登云履,手持白玉笏,即便是做寻常女子打扮,陆秋白身上也已隐隐有了不怒自威之态,远远观去便似是官身。 姜林瞧着这一身装束,也是十分地满意。 这将是大俞历史上第一个以女子模样踏入朝堂的命官。 即便之后的路可能并不会顺利,但至少,这会是一个好的开端。 “我去了。”陆秋白的双眼中恢复了昔日的神采,如同当初初上金殿时那般,熠熠生辉。 姜林轻轻点头:“好。” 太阳尚未升起,屋外只有幽暗朦胧的晨光,昭示着黎明即将到来。 秋日的寒风凛凛呼啸,将陆秋白身上的衣袍裙带吹得猎猎作响,她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如同做好一去不复返之准备的战士。 身后目送她的人站在原地眺望,低低的呢喃散进无知的风里:“一定要回来啊。” 陆秋白就在殿外候着,她到的时候,群臣已经开始向小皇帝禀起四方事务,无非依旧是这里需要修缮了,那里需要拨款重建了,再就是边境又有骚乱,寒冬又将至,需要银钱拨给边境军做冬日的衣裳和军资储备了。 说来说去都离不开一个钱字,任是朝廷的国库再如何充盈,也需要一个良好的运转才能支撑起这么一个泱泱大国的花销。 可关键就在于,近些年来国库渐薄,有崔氏这样一个最大的蛀虫在,哪里有足够的银钱支撑起这一国的花销? 小皇帝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国库里究竟有哪些进账,又是如何花出去的。 这样的事情,还是需要太后来拿主意。 萧妧静静地听这些臣子们禀报完,见终于没有人出列再说什么新的需求了,才问道:“诸位还有什么需要报的?这会都一起报上来吧。”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太后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今日要的账太多了,一口气砸下来,有些惹着太后她老人家了?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再无人出列禀事。 萧妧再次确认道:“爱卿们都无事可禀了?” 殿中依然一片安静。 崔文海因着待审,虽然出了狱,但尚且要留在家中待审,因而今日并未上朝来,前列之中除却内阁首辅的位置空着,连带本属于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也空在那里。 萧妧收回打量的目光,这才走上前道:“好,既然诸位无事了,我这里倒是有一桩事情,要和诸位论一论。” 如此方才引出接下来的话:“诸位想必还不知晓前两日牵涉我朝两位大员的案子进展如何吧?” “关于咱们的崔阁老,哀家昨日又收到了一则十分重要的消息,或许诸位也都需要听听。” “来人,传卢祭酒上殿!” 殿中诸人一时间议论纷纷,不知太后是在卖什么关子。 几人不经意地向殿外看去,只听得几声环佩叮当,自殿外走进一个身着裙装的女子,手上却同他们一般拿着白玉笏,步步稳健,直直地往殿前而去。 原本并未注意到这番动静的官员也被同僚提醒着看去,一时之间满殿哗然。 “怎么是个女子?” “女子怎么可以上殿来!” “不是说卢祭酒吗?这女子又是谁?” 群臣议论之间,那女子已经稳稳走到阶前停下,一五一十地行了个朝臣跪拜君主之礼,口中高声道:“罪臣卢柏,叩见陛下、太后。” 有那性情冲动几分的,立刻便质疑出声:“你就是国子监祭酒卢柏?” “卢大人,您缘何要做此等打扮呐?” 陆秋白将这些纷染跳出的质疑都摒除在外,并不回应,而是一字一句继续道:“罪臣卢柏,有事启奏!” 萧妧一扫殿中聒噪的群臣,唇角微扬,清晰道:“爱卿请奏。”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咯掉马咯!
第89章 玉汝于成(二) 语言仿佛化为实质,字字句句皆重重地扣在殿中每一个人的心上,当尘封的旧事重新被提起,过往中的伤痛依然会刺穿心脾,汨汨渗出血来。 渐渐地,殿中除却一道铿锵的女声,余下的唯有静默。 “凭什么,凭什么区区一纸不知真假的书信就能判我陆家满门之罪!我陆氏三代为官,代代清廉!为君不曾包藏祸心,为民不曾私饱中囊!家父平生治世之学,只一心为民请命,为主君除积弊!而崔氏,却因一己之私,屠我陆家,杀我满门!” “京城皇权脚下,竟有人这般胆大妄为,视人命如草芥,连朝廷命官及其家眷都未能幸免,普天之大,还有多少皇权不能一一企及之处,崔氏又会是何等的肆意蛮横,自此可见一斑!” 迟来的控诉无论怎样似乎都无法弥补已经逝去的生命。 陆秋白眼神清明,掷地有声道:“请陛下、娘娘,还我陆氏满门清白,为我陆家做主,惩戒欺世盗名的窃国之贼,以正视听!” 绛紫色的衣袍委曳在地,身姿挺拔的女子于大殿之上再度叩首,和立于金殿之上、龙椅之侧的锦衣女子组成了大殿之中唯二两抹巾帼之色。 然而殿中的其它人此刻都顾不上计较他们坚守的什么规矩,因为此时此刻,要紧的显然是另外一件事情。 萧妧在殿中众人神态各异的脸上一扫而过,声音清晰明亮地问道:“诸位爱卿,对陆家之惨案,如何看呐?” 细碎的议论声纷纷而起,过了好半晌,才终于有人站出来道:“陆氏惨案,简直是闻所未闻,建朝以来所未有,若不彻查,置朝廷法度于何地?臣愿倾举部之力彻查此案,请娘娘下旨!” 说话的是刑部尚书。 然而马上就有人站出来道:“张大人所言有理,不过这个案子,还是交给我们大理寺更为合适,毕竟也是一桩大案,事涉当朝阁老,刑部只需协助就好,娘娘只要下旨,我大理寺必定倾力配合。” 当然也有质疑其它方面的:“陆氏女是如何伪作身份,混入科场的?这其中重重关卡,定然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够蒙混过去的,可见科场上下大小官吏,是多么的玩忽职守,竟然能让一个女子就这样混进考场,此事定要彻查!” 甚至连带质疑起事情真伪的:“卢祭酒为何偏偏在这个关头重提旧事,其中用心定不简单,仅凭她一面之词,如何就能断定崔氏有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年的案子可也是先帝下令详查之后方才定罪的,况且当时是人证物证俱在,才会定案得那般迅速,不过陆氏家眷为何会一夜之间尽遭屠戮,确实是惹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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